我坐在马车上,身边是重重护卫,我本不想用什么车帐遮挡,但是沈寒莳坚持,而且以军中他职位最高压制我,不准我说不。
我的确没说不,我不想动摇他在军中的影响和地位,一任他安排,但是当我看到身边四个人的时候,我开始皱起了眉头。
“你们几个怎么在这?”我新封的四位将军,此刻不在沈寒莳身边,却在我四周占据了四个角,“沈寒莳才是需要保护的人,现在他身边的人没有你们经验丰富,万一厮杀起来,谁来保护他?”
四个人对望一眼,同时无奈开口,“皇上,这是将军的命令,我们不能不从。”
我眉头越皱越紧,“他的命令是命令,朕的命令就不是命令了吗?”
这沈寒莳,他不是不了解我的武功,难道他觉得我还是山洞里那个武功尽废,行动不便的人吗?
我难道没告诉他,我的纯气不仅回来了,还有精进的迹象吗,现在的真气流转,比我受伤前,又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似乎、好像还真的没有告诉他,可这不是我的错,自从进了军营,他每日不是在巡视就是在操练,别谈说话,就是见面,我都没机会。
夜晚,我宿在军营中重兵把守的军帐中,而他却在最遥远的边角旁扎下将军帐,离我远远的,我哪有机会告诉他?
蔡黎一低头,不敢看我逼视的目光,“皇上,将军说了,谁敢离开皇上身边半步,军法处置,如果皇上有命令,让我们不必理会,他一力承担。”
这活生生是把我逼死了,只怕不管我说什么,她们也不会离开我半步了。
军队的方阵踏着步伐,震动着大地,不似白天能看到人影时的磅礴气势,却多了一份无边无际的浩荡,不知道有多少人,只觉得天地都为之颤抖,犹如海浪铺天盖地席卷而下。
我的目光,穿透黑夜的深邃,落在最前方一个人的身上。
银白色的盔甲,黑暗里那么显眼,那么夺目。
该死的,他不知道穿这样的盔甲夜战,会让他成为所有人攻击的对象吗,这到底是极度自信,还是找死?
“皇上,将军不会有事的。”蔡黎的眼里充满了信任,“无数次战斗,他都是这样身先士卒,若没有这样的将,就不会有为国赴死的兵。”
沈寒莳的能力我当然知道,所谓关心则乱,在意了,就不希望他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我不会为他的战绩而自豪,也不会为他的英勇而骄傲,我要的只是他的平安归来。
前方,已可看到火光星星点点,在我们的靠近中越来越明亮,这是“天冬”的军队。
他们最初的想法应该是想趁夜色进攻我们,却在半路上收到了我们大军出击的消息,只好在这半道上等待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火把,已经印证了我的想法。
沈寒莳停下马,几乎是一瞬间,那大地颤抖的声音顿时消失,没有半点拖沓,刹那间,天地的黑暗中,只有风声呼呼。
明明已是暖春,可这风吹过脸颊,分外的寒烈。
他的手微微一抬,军阵两旁火把亮起,犹如被一只手操纵着般,只有整齐的一声,“唰。”
就这一个动作,双方军纪高下立明。
“泽兰”的方阵彻底展露在所有人的面前,即便是黑暗中行军,依然没有半点凌乱。震慑,不需要语言,只需要气势。
沈寒莳的威名,不需要夸张地渲染,只要亲眼看过他训练出来的“沈家军”,什么都明白了。
“沈寒莳,你‘泽兰’莫要欺人太甚,侵我‘天冬’国土,就算你声名在外,今日也要你有来无回!”
对方阵前的女子用狠毒地目光盯着沈寒莳,那目光中是噬人的寒光,看面容,倒是与范清群有三分相似。
沈寒莳没有回应,他只是抬起了手腕,手中寒铁枪遥遥点着那女子,抬起了下巴,一副蔑视的神情。
“你以为你真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仗着一张脸爬上了帝王的床,也不知道你这军营里,是不是都上过你呢。”那女子只是谩骂着,却不敢上前迎战。
她的话音落,“天冬”军营里顿时飘起一阵笑声,我轻轻捏紧了拳头。
“切。”身边四个人同时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蔡黎更是满脸不在乎,“我还以为能发明什么新鲜的词汇呢,才这么两句老套的话,还不如以前……”
“以前说什么?”我瞟眼她们,四个人面面相觑,同时捂上嘴,用力摇头。
“说!”我低吼,怒意爆发。
“能有什么?”蔡黎苦着脸,“不就是拿将军的男子身份做文章呗,从我们到军营上下都成了将军的女人,当年说将军这样的人就是做小倌都会被嫌弃不够细嫩,拿着将军定亲对方却迟迟不肯娶攻击将军,又拿着沈家满门殉国从此无后嘲讽将军,要么……”
“够了。”朱锦屏打断蔡黎的话,拽了拽她的衣服,偷偷瞄了眼我。
而我,早已是寒霜满面,连连冷哼。
沈寒莳没有回应她的谩骂嘲讽,只是再度举起手中的枪,遥点着她。
女子勒着马,“你这种低贱的男人,我不屑与你交手,脏了我的手。”
是吗?
我忽然出声,“擂鼓。”
蔡黎一愣,我加重声音,“擂鼓!”
我知道一旦战鼓响,就意味着全军出击,但是这个时候,对方显然不敢与沈寒莳一战,全军进攻是最好的办法。
这个时候,沈寒莳的左手高高举了起来,战鼓声顿时响彻,沉闷的鼓声敲打着激昂的节奏,回荡在这片平原的上空。
看来我和沈寒莳是想到一块去了。
主鼓就在我身边不远处高高地竖着,士兵抡圆了手臂,每一次敲击,都仿佛敲在心头,带动着血液激流,冲上脑门。
方阵前方,厚重的盾牌层层相叠,如铜墙铁壁般,每一层的缝隙中,弓弩尖锐的箭尖在火把下闪耀,后方骑兵的马儿蹄子在不安地跺动,步兵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我忽然站起身,跳下御辇,走向鼓车。
“皇上!”蔡黎四个人同时伸出手,想要拉住我,“您别去!”
我身体一晃,从几不可思议的角度飘了过去,当她们还震惊于四个人为什么都没能拉住我的时候,我已经踏上了战鼓车。
手中微一用力,那鼓槌已到了我的手中,强劲的力道敲击上鼓面,声音更加震响传出。
明黄色的衣袍在火把中分外显眼,我听到了军中惊讶的叫声,“皇上、是皇上!”
这声音先是很小,然后越来越大,像扑向岸边的潮水,形成了无边的力量。
将士的脸上,露出了决绝无悔的壮烈,视死如归的英勇,所有人的气势都凝结在了一点,杀气越来越浓烈,越来越厚重。
站在高高的鼓车上,我遥望着他,他正回眸望我,脸上是满满的不赞同,眼底却写满温柔。
目光在空中纠缠,无声地交换着彼此的心思。
并肩、并辔、并首。
他要的,就是这样一名女子,在金戈铁马旌旗飞扬中,能守望彼此的人,他为我而战,我为他而鼓。
一战长缨,燃烽火饮烈酒,共待天际拂晓。
我抿唇一笑,他背过脸,不再看我,那握着寒铁枪的手却更紧了。
我战鼓一擂。
“为我‘泽兰’国土,杀!”
十万声音凝成一句。
我战鼓二擂。
“犯我‘泽兰’天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