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我,也不是对我。
他对的人是我,心里想嫁的对象,不是我。
忽然想起那夜他的放纵,只怕也是因为我这张脸吧,他真正想要缠绵的对象,也不是我呢。
终于明白,他那想亲近,又有些嫌弃的表情,竟然是因为我拥有他梦中情人的面孔,却毕竟不是他梦中的情人的原因。
“那一夜,在与你疯狂后睡去,那久违的梦境再度回来,我看到自己终于答应了你,那一刻是真的满足,我知道自己终于寻到了你,可当我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在叙情馆,我气愤自己如此轻易的放纵会让你看轻,一怒之下才会离去,可当我真正走了,却又开始后悔,我怕自己不能再见你,于是派人去‘百草堂’是否有你这个恩客常常光临,但是……”
“我曾吩咐过楼中人,任何人打听关于我的消息,一律说不知道。”我缓慢地开口,“若是打听我,肯定没有答案。”
他点点头,轻吸了口气,我听到他呼吸间浓浓的颤抖,“所以我告诉自己,这是天意,那我就为了沈家再争一回,死也要嫁进古家的门,反正我也拥有过了自己想要的,可我万万没想到……”
“那个朝堂上坐着的人,是我。”
他闭上眼睛,默默地点头。
这世间有太多阴错阳差,有太多的天意弄人,我相信在那段时间里,他也是不好受的。
所以才有了早餐时那些傲娇的语调,才有了我去军营时的亲近,有些或许是他的心机,怕也有一部分是情不自禁吧。
只可惜,我就是我,煌吟。不是那个梦境中高贵端丽的女子,不是他真正爱的对象,我就是个出身微贱的暗卫,叙情馆阁主。
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想知道真相,知道了真相又觉得伤人,人往往就是这么矛盾,拼命求来一个结果,不过是让自己膈应。
慢慢退后,我不再咄咄逼人,甚至刻意让自己与他保持着一点距离,“对不起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不起的是什么。或许是不该占了他的清白吧,也或许是不该给他那个伺君的身份吧,更对不起的就是逼他说出自己心里的话,那本属于他的秘密。
昨夜感受到他的目光,我曾有过很浓的幸福感,我与木槿有过相许,却不曾缠绵;我与青篱有过身体接触,却没有相恋;我与容成凤衣相恋,也没有云雨;我与蜚零相知,也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唯有沈寒莳,是双份都占有的,那时候的我闭着眼睛,想的是,若这种幸福感能一直延续下去,那该多好。
可惜,醒来一切都已改变。
既然他喜欢的人不是我,那便放手了吧,反正我这一生,太习惯失去了。
“如果有天,你找到了那个真正的她,和我说一声,我撤去你伺君的身份,这几日的事,我会保密。”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口中泛起的是丝丝的苦。
当喜欢的时候,恨不能亲昵地挤在一起,当话说开,这么大的山洞还是觉得狭小,面对面依然尴尬无比。
我刨出一个烤小鸟,“我饿了,去外面吃。”
面对生死,我不会逃;面对敌人,我不愿逃;我的生命中,从未有过逃字,但是面对他,我落荒而逃。
他让我自作多情太久,无颜以对。
“我还没说完。”他的话让我捧着个泥巴团,走不是留不是。
他没说完,可我能说我不想听了吗?
我没说,我只是默默地蹲下来,敲开那个泥巴团,默默地撕着鸟肉,当我习惯性地撕下鸟腿递给他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我们不是昨夜那种关系了,不该再如此亲密了。
手在空中,收不回来,也递不出去,就这么空落落地停着。
他低下头,就着我的手,咬了口,就像昨天一样,但是我们之间,只怕再也回不到昨天了吧。
他的唇刷过我的手指,那柔韧的感觉,我还记得疯狂亲吻着我的触感,那吻痕还在我的身上,但心,已冷。
看着他吃,心里依然是软软的,纵然被他当做了替代品,还是恨不起他。
又撕下一块,送了过去,他也乖乖地吃了,我撕他吃,似乎成了我们两个人唯一的动作。
也许这是最后一点能够保留我们曾经亲密感觉的东西了,我有些不舍得,但是一只鸟能有多少,很快就被消灭干净了,我只能垂着头,等他开口。
心头,好闷。
“你想说什么,说吧。”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非是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话。
“我每次和你接触,那梦境一定会回来,以往不过是模模糊糊,但是越与你亲近,它就越清晰。”
心突然一沉,“你想说什么?”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那个人就是你,我不会认错的。”他突然靠近,这一次换我想要躲闪,却差点后仰栽倒在地。
这一次想骂脏话的人是我了,这怎么可能,那女子身上萦绕着尽是高贵的气质,即便脸庞一样,我还是能轻易分辨彼此的差别,那举手投足间的意气风发是掌控一切的人才有的,哪像我一无所有,绝做不到她眉宇间的那种潇洒。
“无论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对么?”
他应该懂我的话,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她,不是我,这才是重点,至于我和他的身体交缠,不过他对我的报恩疗伤,外加纯气的吸引。我从来不在意身份,不介意来历,我只要心。
砸开另外一个泥巴团,我慢慢地吃了起来,没有味道的东西吃在嘴巴里犹如嚼蜡,真不知道我昨天怎么会觉得这种东西好吃。
“她只是梦中的一个人,而是你才是吸引我的那个。”他蹲在我面前,声音深沉,“我对你关注固然是因为那个梦中的人,若不是你让我动心,我是不会让你靠近的。不会主动约你纵马,不会收下你送的花,虽然梦中她做过同样的事,可我清楚的知道,我收的是谁的花,不是那个不知名的女子,而是你,煌吟。”
我正咬着鸟腿,冷不放被这一声惊到,一口咬到了自己的唇,疼的我龇牙咧嘴,瞬间眼中浮起一层泪水。
这……这也反转的太快了吧,刚才还一副为他人情深款款的样子,让我酸了好一阵,最坏的打算都做了,结果给我来这么一出?
眨巴眨巴眼睛,想确认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实的,结果我只眨巴出一滴泪水,刚才疼出来的,吸着气缓和着嘴上的麻木,话都说不出来。
他轻轻捧着我的脸,凑上唇吻在我的眼角,将那滴眼泪含进口中,给我一个温柔的微笑,“你不像是为爱流泪的人。”
我当然不是,我只是咬到了嘴巴啊。
舔了舔咬破的嘴巴,“既然你都有了决定,那一副便秘的臭脸纠结的要死又是为了什么?”
他眼角斜睨着我,这让他的表情看上去多了几分媚气,那哼声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不甘,“因为她再不真实,有一点却比你好,这才是我不能真正释怀的原因。”
“因为容成凤衣。”我依稀猜到了他话中所指。
我的梦虽然不如他清晰,但是那些相许的画面还是有的,那女子分明心中只有他一人,也给了他一生一世唯他一人的话。
更何况,沈寒莳最初不接受我时,也说过同样的话。
如此心高气傲的男子,如何能接受自己所爱的人心中已有了他人的事实?这事情没有对错,他有他的坚持,我懂。
“或许,真的是相见恨晚吧。”我感慨着,“寒莳知道我为什么和宇文佩兰结下仇怨吗?”
没有叫他寒,或许那女子的称呼给我留下了阴霾,我刻意地选择了这个称呼。
“我只能查到片段,却查不到原因。”
“因为一个男人。”我吐出一口气,眼前又浮现出木槿温柔的笑容,“一个不嫌弃我身份,愿意与我过最平凡日子的男人,我用宇文智晨的承诺换带他走,结果我被废了武功挑断筋脉摔落雪山悬崖,他自毁容貌被宇文佩兰扔进了军营。”
他的表情先是愕然,随后眼中凝起杀气,我轻叹着,“这件事我也同样没有瞒着容成凤衣,如果我们可以最先相遇,我也可以给你唯你一人的承诺,但如今,即便没有容成凤衣,我也许不了你独有的一份感情,我欠木槿太多,即便他不在了,我也承诺过娶他过门的,人不能相守,情却不能忘。”
也许对沈寒莳,这样的话是绝情的,但是我不能骗他。
看来,我还是要蹲到洞口去吃鸟肉,反转的故事,未必都有美好的结局。
“我去洞口。”抱着早已经冷了的鸟架子,我往洞口行去,既然彼此都有自己的坚持,这么近的距离相对,不如给对方独立的空间更好。
就在我的脚步即将迈出洞口的时候,身后忽然伸出一双臂膀,紧紧拥上我,将我揽进怀抱,他的脸伏在我的肩颈处,无奈的喃喃响起,“给我一点时间试试,好吗?”
绝处逢生,能不好吗?
我默默地点头,咬了口鸟肉,这又冷又硬的东西似乎还……挺好吃的。
若说这几日的相处,身体的交缠,我们之间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若说瞬间到了非你不娶非我不嫁的地步,那也是骗人的,我和他都理智,理智地做着对彼此都好的决定。
就在这一刻,当他对我说出试着改变的时候,那臂弯的温度,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比任何时候都吸引我。
而纯气的流动,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速,我甚至能感觉到从他肌肤上透出的气息,被我全然的吸收,在筋脉中流转一周后,又顺着我们交叠的手,流转了回去。
这,难道是纯气的真谛?一定要真正心灵上的共鸣,才会有气息上的共通吗?某人他当初一句双修,竟然无意说中了事实?
我知道的功法只有几句口诀,而且对身体有着强大的反噬力,我不敢教授给他,因为我不希望他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
若有朝一日,我能有机会制衡青篱,只怕我唯一开出的条件,就是这个功法的全部口诀。
我不能以这样的一副身躯,来面对我的爱人和我的下半生。
就这样,被静静拥着的感觉,面前是温暖的阳光,背后是他的温柔怀抱,人生最平静却又最绚烂的一刻,只怕今生再难忘。
他无语,我无声,在这小小的空间,仿佛拥有了全部天地。闭上眼,感受清风暖日,感受他。
阳光打在眼皮上,是温热的浅红色,我噙着微笑,全身沐浴在暖风中。突然眼前光线一暗,仿佛被什么遮挡了。
猛睁眼,一道人影悬在空中,身上依稀绑着绳索垂吊下来,但是背光之下,我看不清楚来者的容貌。
出于本能,我手中的树枝想也不想地刺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