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雅在,这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我等了再等,继续等,房间内始终没有声音传出,而我的内息探出,也感知到了房间内,根本没有呼吸声。
没有人?那雅为什么要做的如此真实,她要骗谁?
我大胆地跳进了屋子里,果然不出我所料,床帏虽然放下,但是床榻上却是整整齐齐,唯有房间内的蜡烛,燃烧的透亮。
我几乎没有停留,穿窗而出,夜晚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还要原路返回,我若不能在约定的时间内返回,沈寒莳就会攻城。
我没有在皇宫内继续寻找,皇宫太大房间太多,若是一一寻找,时间根本来不及,我又一次选择了冒险的行为,我要去左相府!
街头也是一片火把明亮,把街道照的如同白昼一样,士兵来来回回地巡视着,一片肃杀的气氛。
我从一个房顶跳到另外一个房顶,当有人经过,就埋下身体蛰伏着。
远处脚步声传来,我又一次低下了身体,抬起头观望着。
抬头见,忽然看到了一幢漆黑的楼宇,那么高,那么大,又那么熟悉。
“百草堂”!
曾经最为旖旎的风月之地,现在只有黑漆漆的一片,不减往日的风花酒醉,不复曾经的笑语连绵。
在这里,有过我与蜚零的相聚别离,在这里,有过我与容成凤衣的缠绵刻骨,在这里,我被奉上皇帝的位置,也是在这里,我被打落深渊。
可如今,这里荒芜一片。
队伍行过,我也抽回了眼神,快速地跃起,如狸猫般跳纵,很快地来到了一栋宅子前。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我就进入了宅院中,当我落入后院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房中依然还有灯光。
古非临没睡吗?
想来也是,大军兵临城下,身为左相的她又怎么能睡得着?
我靠近窗下,发现她正披着衣衫,两鬓有些斑白,眉宇间更多的是愁绪。她手中端着一杯酒,在长长的叹息后,饮尽。
面前的菜几乎未动,却有几个空余的酒瓶,她再度斟满酒,又一次饮尽。
“真假?”她苦笑着,“身为臣子,如何能断真假?可是身为臣子,为国尽忠才是根本,若成为亡国之臣,岂不是千古罪人?”
再一杯饮尽,我听到她的喃喃自语,“可若是真的呢,我这么做又岂非大逆不道?连自己的帝王都分不清,他日还是罪人。”
叹息,摇头,房间里除了酒气,就只剩下叹息声和愁绪。
其实她,也是矛盾的吧?
我的手忽然一推窗,飘身而入,古非临手中的酒杯落了地,在地上摔的四溅,她呆呆地看着我,半晌出不了声。
“你在感慨什么?”我冷笑着,“感慨着做不了一个名传青史的忠臣?你口口声声的每一句话,担忧的害怕的,都是你的名声,生怕做错了一个选择,就成了罪人。你根本不是为了百姓而担忧,你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你昔年读书科举,成为国家的右相,你记得的就是自己吗?”
她看着我,哆嗦着唇,“你、你是谁?”
我又一次冷哼着,“我说我是皇宫里那个,你就跪下吗?我说我是城外那个,你就马上喊人抓我吗?”
她愣在当场,看着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是选择跪,还是选择叫?”我走近她,在她面前大咧咧地坐下,“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城外那个。”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我又发出一声冷笑,“你在怕什么?怕我是她来试探你的忠诚?你为官之道,只记得怎么左右逢源为自己赚名声赚地位,不记得真正的根本了吗?”
古非临垂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你怕跟错了帝王,名声不好。你又怕投降落下罪名。你还怕被她试探,错漏之下被杀,你更怕选择了我,我最后弃了你,保不住你全家上下的富贵。”我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狠厉,“古相,你的脑子里装了这么多自己的东西,还有地方放百姓吗,还有地方放将士的生死吗?”
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被我揭穿了心事,她的眼眸里只有心虚。
当我在城楼上说出那些只有她和我知道的话后,她的心中对于我的身份至少有了一个定论,但是她还是在坚持咬着,自然有她自己的私心在里面,这些私心此刻被我揭穿无疑,她又怎么敢面对我?
“如果你真的只是因为真假帝王选择困难的话,结果你早就知道了,你真正选择困难的,是不知道谁能给你真正的富贵,你能保住你的相位不变。”我翘起了腿,随手拿过她桌子上的另外一个杯子,为自己斟上一杯,饮了口。
酒一入喉,我就笑了。
脸上微笑,心中冷笑,口中却是称赞,“好酒,二十年的陈酿,酒气早就散了,只剩下甘醇。”
在城破的危难关头,她喝的酒都如此昂贵,可见她对生活的享受与放纵,她这种人是不可能选择城破身死做什么流芳千古人士的,她活着的欲望比谁都强烈。
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我要的,不过是拿回属于我的帝位,朝臣还是曾经的朝臣,一切都不会改变,毕竟‘泽兰’由我一手壮大,我不会毁掉它。”我慢悠悠地开口,“你也应该知道,我如今能联合诸国,他日‘泽兰’重回我手中,国家只会更加壮大,你的权利也会更大,别说保住如今的一切,就是更上一层楼又有何不可?毕竟你与沈寒莳一样,都是平定真正叛乱的功臣,甚至为了京师百姓,牺牲小我。”
她看着我,眼中爆发出神采光芒,“真、真的吗?”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是帝王,你以为我愿意看到自己的子民相残,自己的将士百官对立的局面吗?沈寒莳是将,你是相,你们的地位你们的话语,都是将对峙消弭的最大力量。”
她显然心动了,却还是有些迟疑,我也不再多话,“左相不妨再思量,我还未曾去拜访过右相,想来也该去走一趟了,毕竟左右二相,韩相的话语也一样重要。”
这句话我是在告诉她,没有她,还有韩悠途。
而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手有意无意地抬了下,露出了掌心中握着的“独活剑”。
她的脸上,顿时变了表情。
更明白我那句话中的含义了--既然她不顺从,还有韩悠途的情况下,我留她这个绊脚石干什么?
我能轻易进来,就能轻易杀她。
她一咬牙,跪倒在我面前,“古非临为全城百姓请命,愿意背负天下罪责开城门,只希望您善待军民,免我百姓之苦。”
好冠冕堂皇的话,都******是屁话。
我的百姓我的军民我当然善待!不过她既然要找个台阶,我也会给她这个面,赞许地看着她,“古相为国为民,贤臣也。不过……”
她身体一抖,为我这个突然转换的口气紧张了起来。
我寒着脸,“依照古相的话,她果然不在京师中?”
她也从我的口气中听懂了我知道些什么,不敢再隐瞒,“自从那日之后,皇、不,她就没再上朝,微、微臣曾去数次求见,都被皇上忧心病重挡了回来。后来,后来我着宫中耳目去查,直说根本不见皇上的身影,微臣联想起曾经传言皇宫中有密道通往城外,猜测、猜测其可能已不在城中。”
果然,一个在朝中几十年的老臣,居然在宫中都安排了耳目,不愧是老狐狸。
“你确定?”
她迟疑了下,“不敢确定,因为她周边的守护与伺候的人,都不是宫里的,更无法靠近寝宫,我是从御膳房查探来的消息,这些日子来,从未传过御膳,由此推断出来的。”
这倒是个聪明的办法,不过我没想到雅在宫中居然安排的居然滴水不漏。
眼见着时辰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我站起身,“希望古相能如此刻自己所说的话,明日就看古相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山摇地动般。
我心头一惊,再看古非临,也是同样的表情惊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快步走到门边,“快去查探,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门外的声音已经急切地传来,“回左相大人,裘将军已经大开城门,带领所有的士兵杀了出去!”
该死,不知道此刻的沈寒莳,是否能应付她们的突袭呢?
我的手一捏,“独活剑”出鞘半寸,杀气顿起。
古非临看到了我的动作,也感受到了我的杀气,慌忙地解释着,“这、这不是我的安排,更、不是我的命令。”
我当然相信她不会这么做,一个只会为自己打算的人,是不会做出与死亡婆的事的,我气的是她居然不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裘将军的自作主张!”她更加慌忙地解释着,声音都哆嗦了起来。
“裘将军?”我紧绷着脸,“我怎么不知道朝堂中有这么一位将军?”
“裘将军不是我们朝中的将军。”古非临更急了,“是她身边的人,自沈将军叛逃、不、自沈将军投明主之后,裘将军就被她委任为将军,掌管三军了。”
该死的,看来雅早就计算好了一切,将“落葵”中的人都带在了身边,这裘将军,应该与被我杀的裘长老有些许关系。
“这、这该怎么办呐?”古非临六神无主,只会焦急地望着我。
百无一用的读书人,脑子都用来想怎么夺取利益了,上阵不行,逃跑倒是快的很。
“我现在去城楼。”我立即作出了决定,“你看着情势放话,一切都看你的了。”
丢下她,我想也不想地掠出。
现在,沈寒莳应该在指挥将士作出迎击吧?
这个变故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竟然被雅抢了个先机,我与沈寒莳最不想看到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