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我沉声开口。
看着他们起身,抬头望我。
只这一个动作,我就能明白他们心中所想。威望不够的人,是不能逼他人低头的,这就是我今日的挑战了。
“列位昔日也算是与我有过交集,如今再见,到也算是故人重逢,让我颇有些亲切呢。”我笑着开口,没有用那个固有的自称,而是很随意地提及了当年。
目光,同样停留在曾经打过交道的几人脸上,不出意料之外地看到几人同时脸上变了颜色。
我不是来和她们叙旧的,也没有帝王会在第一日的大朝之日,与臣子在大殿之上叙旧。我这句话,只是在提醒他们一些事情而已。
赫连卿,是“泽兰”之皇亲手送上皇位的,“泽兰”护送赫连卿的黄侍郎当初在满城风雨之下保住了赫连卿的太子之位,更是闹的朝堂上下血雨腥风。
而那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家伙,如今就站在他们面前。
曾经,我敢以帝王之尊深入他国,今日我依旧以帝王至尊凌驾于他们之上。
试过我能力的人,领教过我本事的人,会在这句话中,想起很多往事,感受自然也不是一般。
所有人的表情变化中,唯有一个人始终冷静着,她就是段海墨,唯一一个当年就知道我身份,倚仗过我地位的人。
在我还是黄侍郎的时候,我就能让朝堂军权动荡,人人自危。在我是皇上的时候,胆敢挑衅的人,自己掂量下吧。
征服他们,有时候只需要一句话,让他们忌惮的话。
看着那些目光慢慢地低下、低下,我才慢慢地坐了下来,“卿儿身体不适,今日由我上朝,所有的奏折这几****也已经批阅过,发回列位手中了,可有异议?”
这是我上朝的第二句话,宣告的,是我对这个国家,对这个朝堂的掌控权。
合欢放权,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批示,也是最为直接展示我能力的地方,或许说,与他们利益的对撞,由我最先挑衅起。
如果是合欢的批示,她们可能就遵从了,可是我的批示,一旦与她们预期的想法不符,只怕就没那么容易妥协了。
“皇妻大人,臣有异议。”一名女子快速出列,她的表情严肃紧绷,眼神里有着藏不住的不满,声音沉沉的。
就在她出列的同时,另外两道声音也同时响起,“臣有异议。”
“臣也有异议。”三个人,三个一模一样的表情,三双不赞同的眼睛,三张紧绷拉长的脸。
看来,人家若不是给我面子,只怕当殿就要找我吵架了,这得多大的自制力才压制住怒火呢。
我当然知道她们在气什么,所有的奏折都是我批阅的,也自然知道我写了什么,让人怒不可遏。
更何况三个人同时出列,我批阅的奏折能同时得罪三个人的,也不多了。
我微笑着,表情十分无害,甚至让人觉得我在示弱,“三位尚书,对何事有异议?”
我甚至看到了吏部尚书马文梓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青白,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偏偏一副无辜的表情,怎不让人气结。
“您批示的三部联合奏章中,微臣依照《钦定户部军需则例》的规定请旨俸赏行装、盐菜口粮、骑驮马驼、运送脚价、整装安家……”
她正说着,我忽然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军需则例》我很熟,户部负责事项我也十分清楚,不需要一条条背诵了,只需说你异议点就行。”
“钱粮不够。”她也被我的动作激怒了,说话十分不客气,“‘紫苑’国虽小,但作为出兵这等大事,必是举国倾力,户部请示的钱粮虽然数额巨大,却非国库不能支撑,您若有所顾忌可适当削减一成半成,但是您直接削减五成,若是后方补给不上,或是口粮短缺,岂不是拿我‘紫苑’十万大军置于玩笑之中?”
她的话,顿时在朝堂上下引起一片喧哗,众人也顾不得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什么身份,径直交头接耳起来。
与此同时,工部尚书肖安也扬起响亮的嗓门,“皇妻大人,依照《军需则例》,我工部负责一切军装器械、火药、修理道路,搭桥造船,你将这部分的预算削减五成,还让将士如何行进?如何上阵杀敌?”
她的话,引起了更大的喧哗,几乎是所有人都将不满的目光投向了我。
肖安看着马文梓,冷笑了下,“马尚书,您那削减五成,顶多让将士饿点肚子少拿点俸禄而已,我这削减五成,只怕将士要赤手空拳上阵杀敌了。”
这话,明面上是对着马文梓说的,字字句句针对的人,可都是我呢。
“儿戏。”
“简直胡闹!”
我的武功很好,听力自然也好,下面小小的议论声自然逃不过我的耳朵,“原本以为是福,谁知吾皇惹个祸端,这仗输定了。”
我听着,也由着她们一直交头接耳,不反驳不解释,默认了她们的指责。
“这算什么。”人群中传来一道火上浇油的声音,“若说皇妻您对户部和工部的削减是为了减少军费开支,我想知道为何兵部也只给五成预算?甚至将原有的军功抚恤全部删除待议,您这是要兵马未行气势先衰竭,甚至造反吗?”
这声音,来自兵部尚书陈亦初。
兵部,直接掌管着兵马粮草,我这个五成,显然让所有人的怒火都燃烧到了顶点,而最后一个引燃点,就是我删除了军功抚恤。
将士阵前杀敌,以命护国,我却把军功抚恤删除,别说武将已是杀气腾腾的表情,就连文官,也个个都是不满,怒容满面。
看来我若是搞不定她们,今日是我的第一次上朝,她们也会让它变成最后一次。
看着一个个面红耳赤想法做却又顾忌我身份的人,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这一声笑彻底引炸了所有人,武将齐刷刷地出列,“请皇妻大人给千万将士一个交代。”
文官齐刷刷跪倒:“请皇妻大人给‘紫苑’上下百姓一个交代。”
能在几句话里惹起众怒,看来我的能力也不差嘛,可惜合欢不在场,若是他在只怕笑的比我还要开心呢。
我轻轻地站起身,慢慢地、慢慢地一步步走下台阶,面对着十数名武将,目光冷冷扫过,她们不由自主地让开身体。
我又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到文官面前,停留在马文梓、肖安、陈亦初的面前,眼神停留在她们脸上。她们最初的愤怒,在我冰冷的视线中,逐渐被压制,无声地低下了头。
“我就是为了给‘紫苑’所有百姓一个交代,才做出这个决定。”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我看过你们的预算,如此庞大的开支,只因为你们想的是与‘泽兰’苦战,所以不惜投入全国之力。你们只想到‘紫苑’的国力可以支撑,可是你们了解‘泽兰’吗?”
我的目光环顾四周,“谁来告诉我‘泽兰’的国力如何?”
没有人敢回答我,我再度开口:“一年,‘紫苑’可以拖,两年,‘紫苑’也可以支撑,三年、四年之后呢?‘紫苑’必被这长久的战争拖垮,列位若觉得有谁比我更了解‘泽兰’国力,大可反驳我的话。”
“泽兰”,我一手创造的神话,也唯有我能打破。
“所以,我削减五成,不是儿戏、不是玩笑,更不是我不懂军饷花费,而是我的目的本就是一年内拿下‘泽兰’,这些军费,一年够不够?”
我的声音越来越严厉,目光也越来越冷厉,场中鸦雀无声,只有她们的呼吸声,沉重地回响。
我走回前列那些武将面前,“还是说,你们没有信心一年内拿下‘泽兰’?”
这一次,连她们都低下了头,不敢看我。
“我删除军功抚恤,是因为我想重新宣布军功抚恤。”我朗声开口:“当着所有士兵的面,我要将这削减下来的五成,全部当做军功抚恤。看看是否如你们所说,三军不发甚至造反。”
话语落,我面前的一片武将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那一双双眼眸中,满满的都是感激。
武将直率,浴血疆场要的不过是一个为国为家的名声,难以割舍的唯有家中亲人,我的一句话,几乎让她们再无人和后顾之忧,安了那颗上阵前的心。
倒是那兵部尚书似乎仍有些不服气:“皇妻大人,三军即将待发,却仍未有主帅,此刻军心未定,不知何时才能定下主帅人选?‘白蔻’有沈寒莳将军坐镇,我‘紫苑’决不能落于人后。如此迟迟未决主帅人选,会动摇军心。”
我的事先再度投射向了面前的这群武将们,“可有人愿意领军出战?”
话音刚落,最前首的年轻将军抬起头:“末将虽然不及沈将军战功赫赫,但为国为民之心绝不亚于沈将军,我愿意前往。”
几乎是同时,所有的武将齐声高呼,“末将愿带领三军,征战‘泽兰’。血洒疆场,裹尸而还!”
声震大殿,在殿内不断回荡。
我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笑容,看向兵部尚书,“现在你可还觉得动摇军心了?”
那兵部尚书讷讷地,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我的脚步踏上台阶,直到龙椅前,高高地俯视她们,“能看到如此齐心,我心已宽慰,但我的主帅人选,却不是你们。”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我一字一句抛出三个字:“朕,亲征。”
这一次,我为自己冠上了那个尊荣的字眼,却再也无人反驳,殿内再度静悄悄的。
所有的眼睛,看着我、看着我……
“既然你们说了‘紫苑’绝不能落人之后,这天下间能与沈寒莳将军齐名沙场的,自是朕亲征。在朕决意出兵的时候,这个决意已下,自不需要再讨论。一个时辰后,沙场阅兵,可有人愿意与朕同往?”
所有的人,在这一刻彻底跪倒,我的耳边只听到不断回响的声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笑着,摊开手心。掌中那枚玉佩静静地躺着。
合欢,你要看我的能力,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