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说它里面装什么好?”他的手指颤巍巍的,几度勾上绳结,几度滑开,又几度不死心地勾上去,好不容易把那荷包的抽口拉开了,他双手的掌心夹着荷包,贴上了脸颊。
这两日来,他始终缠着我要我为他解开包裹伤口的棉布,拗不过他的我,在权衡了他的伤口后,还是为他解开了。
伤口依然狰狞,刚刚愈合的伤处,是薄薄的粉嫩色。
他却已经等不及地用手指抚摸荷包,哆嗦的手指根本不受他的掌控,几次从手中掉落,后来他索性就这样用双手掌心夹着,贴上脸摩挲,笑容中对着我说着,“好软,好舒服呢。”
不过街市小贩卖的东西,能有多精细?软不软,舒服不舒服,我又怎会不知道?但他的快乐却那么明显,毫不掩饰。
纯净的人,连一喜一怒都不会隐藏,想想若是凤衣,只怕不过淡淡一笑,收了而已,不再有任何话语。
我发现,我想起容成凤衣的日子,越来越多了。
“姐姐,这里面是放什么的?”他问我。
“你愿意放什么就放什么,反正是买给你玩的。”我随口答道。
“你骗人。”他瘪了下嘴,“同心结荷包明明就是用来放信物的。”
我一噎,无言以对。
他现在单纯,又不是傻子,该懂的依然懂,该明白的始终明白,只是失去记忆,不是失去了思考能力。
我尴尬地笑笑,“好吧,放信物的。”
他满意地点头,“同心结,放的是定情信物。对吧?”
我能说不对吗?他又不是孩子,骗得过去。
“可我没有定情信物可放啊。”他看了半天,那眼睛突然对上了我的脸,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以前的容成凤衣是一个算计别人都不让人看出来的人,现在的他,是写在脸上告诉我他要算计我。
可无论是哪一种,我似乎都躲不掉啊。
果然,他下面的话就立即印证了我的猜测,“姐姐,你给我个东西好不好?”
“我?”我一愣。
他用力点头,“嗯,你给。”
他要定情信物,要我给定情信物,这让我如何回答?
“我没有什么能给的啊。”
“若你想,就有。”这一句话,又仿佛回到了当初的容成凤衣,逼的我无路可退。
我不给,就是不想。
我挣扎着,“你的信物,应该由你喜欢的人给你。”
“姐姐,我喜欢你。”
一句话,比一巴掌还要有力量,打的我无法还手。
“洛岚。你见的人太少,你现在的话都太草率了,你应该等见过更多的人,才决定心中喜欢的人是谁。”
为什么当初的他让我无法抵抗,现在的他还是这么令我无法招架?
他笑着,偏着脸看我,那干净的眼睛清澈如水,可那弯弯的媚眼,那飞起的眼角,让我觉得自己更像是被狐狸盯上的食物。
“姐姐,我又不傻,不若你告诉我从前的我,可有爱人?”他突然来了一句,“我现在见的人少,不是一直见的人少,那我可有过爱人?”
我该怎么回答他,告诉他大概有,而那个大概就是我!?
“如果没有,那为什么不可以由现在的我决定喜欢的是谁?”他反问着我。
“你当然可以决定。”我忽然觉得自己嗓子干,干的喉咙都黏住了,话也说不出来了,“可是……”
“可是你可以不接受呗。”他倒是比我说的还顺畅,眼睛斜斜勾着我,淡定自若的。
“我是你姐姐,定然会照顾你一生,只要洛岚需要,我便一直照应你,但是……但是……”但是我真的没有想过,想要再次接受同一个人的爱情。
如果真的要接受,我更希望那个人是:容成凤衣。
当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的时候,我被自己惊呆了。
与一个干净的心灵,重生的灵魂相比,我更想要的,是那个昔日算计我的狐狸般的男子。
我真是贱骨头啊。
“好吧。”他叹了口气,“那你给我个姐姐的信物好了,反正现在还没喜欢的人,等有了喜欢的人,再把你的信物掏出来好了。”
放进去再掏出来,好随便的口吻,让我这个当事人,觉得自己好廉价啊。
不过他都这么随意了,我再坚持就是矫情了。
“你想要什么?”我双手一摊,“你姐姐我全身上下都在这里了,你要什么放进去?”
别说我身上没有特别的信物,只有这一身衣服,就算他要,只怕也塞不进那小小的荷包里。
他上上下下地看着,寻找着。
忽然间,他的目光定格在我的脸上,“姐姐,给我一缕发吧。”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要求,看着他期待的目光,我点头,拿过一旁的剪子,铰下一缕发丝,替他装入了荷包中。
全程,他都用满意的目光看着。直到那缕发被放入荷包中,他才伸出手,哆哆嗦嗦勉强抓住剪子,凑向自己的脸。
看他不住颤抖的手,我生怕他一个不小心,那锋利的剪子就戳花了他俊美的容颜。
手按上他的手腕,“你要什么,我帮你弄。”
“替我也剪一缕吧。”他的手抓着剪子,固执的不肯松开。
我无奈答应,“好吧。”
握着他的手,在那缕丝滑上一滑,一缕带着暖香的发丝落入我的手中,他微笑着,“姐姐帮我放进去。”
我的发,他的发,在一个同心结的荷包里。
我知道不合时宜,我也知道不该这么做,但是我不忍拒绝他的笑容,那微笑与昔日的容成凤衣一模一样。
待我从那笑容中醒来的时候,发觉我已经将他的发丝放进了荷包中,甚至那荷包都被我拉好,挂回了他的腰间。
“姐姐,你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是不是?”
“当然。”对于这一点,我从不否认,“过两日我们便启程,去见你的兄弟,你若愿意,姐姐便守护你一辈子,做你一生的姐姐。”
他的笑容愈发大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之后,他乖巧了许多,也不再闹腾着要我陪他入睡,看到他能解开心结,不再梦魇,我的心里也是开心的。
纵然我知道,那个我想念的容成凤衣,不会再回来了。
看着他日渐恢复,我也决定服下那枚内丹,趁着最后的两日功夫将自己的隐患彻底消除,这一次回归“紫苑”也是我与雅最终战争的开始。
叮嘱着他我要行功一日不要打扰时,他乖巧的答应了,我也放心地服下了内丹,进入了行功状态。
奇异的气息从我身体里升起,丹田中的热气与阴气同时被调动,三股力量刹那间搅动在一起。
我的丹田,就象是一缸被搅动的水,转出漩涡,而这漩涡越转越快,原本清晰的三股气息在这样的搅动中,快速地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哪个是参悟来的内力,哪个是独活的灵气,哪个又是这内丹的气息。
当三股力量彻底融合之后,那强大的力量变得精纯,在我的筋脉里流动,这涌动不是之前带着暴烈的反噬之气,而是真正纯粹的,我甚至能看到自己丹田中,一丝丝犹如雾气般的絮状气息。
经过筋脉,筋脉舒畅。
经过穴道,穴道舒展。
我仿佛听到了自己每一个毛孔都在跳动欢呼的声音,我仿佛感受到了气海对它的召唤。
随着我的意念,它时而飞奔,时而慢行,时而停止。
我不停地调动它,不停地感受它的存在,生怕自己有一点点的掌控不了,是怕自己有一丝丝的把握不住。
但是我发现我错了,无论我如何操控,它都心随意动,完全的在我掌控之中,十几次的调息之后,我确定了,这一次真气真的归我所用了。
我不再是那个时刻真气障碍的人了,我不用担心自己没有内功了,那在身体深处中醇厚的力道究竟有多深,现在连我自己都无法猜测。
我只知道我现在的武功,深厚地连我自己都不敢猜测。
睁开眼,掌心微拂,房门倒飞出去,落在院落中,呼啦啦地碎裂成木屑。
我腾身而起,风声擦过耳畔,呼呼的响。
内力在身体中流动,我飞快地旋着身,腾起在空中,长长的气息源源不断,根本不需要换气,我一直纵跃着,袖中的“独活”剑也仿佛感受到了我的快乐,震鸣着。
指尖弹出,院落中的假山在那股激射的力量下,炸裂了,碎石滚的到处都是,铺满了整个院落。
心口犹有未尽的真气,我一声长啸,声音划破长空,清吟着。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声长啸究竟喊了多长时间,我只是要发泄,发泄掉这长久以来的郁闷。
我练成了,我真的练成了。
我狂笑着,仰首苍天,那无尽的苍穹在我头顶上方那么蔚蓝,蓝的高远,蓝的明透。
我的声音震动了树梢,树叶哗啦啦地落下,鸟儿们早已经逃的远远,不知了去向。
巨大的声响尘土中,我缓缓落下身体。
心头巨大的喜悦需要人分享,而现在能分享我快乐的人,只有他。
“洛岚。”我高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快出来!”
出来……出来……
我的声音在小院上空飘荡,余音褪去后,只有冷清。
是的,冷清。没有人气的冷清!
我目光一凛,扑向他的屋子,一掌推开屋门。
房门倒下,腾起一阵浮灰,在阳光下跳动飘散着,而房间里那原本答应着会乖的洛岚,已经不见了踪迹。
我的心狠狠地跳了下,顿时无数个念头闪过。
是又有敌人上门掳了他去?
不可能,以我的感知力,只要有人靠近院子就被我察觉,绝不可能是敌人!
难道是他自己走出去的?
洛岚虽然不再恐惧人群,但他是独爱清静的,他不喜欢和人接触,我还是能感受到的,他的手脚才刚刚拆了棉布,怎么能乱走?
我在无数中可能中判断着,最后,我看到了门前几个乱石。
说乱,却有规律。看上去随便摆放的石头堆,实则暗藏着阵法。
有人在我练功的时候,在大门前设了个阵,而这个阵,显然是为了保护我而存在。
是合欢?
不可能,合欢若布阵,会更加精妙,而这几个石头,有在地上拉拽过的痕迹,证明那个拖石头的人,本身的力量极轻微。
是洛岚!
不,是容成凤衣。
因为这个阵法,属于神族。与天族一脉传承的神族,阵法也与天族极为近似,却有些许的差别。
而正是这差别,让我猜出了布阵者的身份。
他,记得神族的阵法,也就证明……他没有失忆,而我闭关的这半天,就是他离开的时机。
凤衣,你为什么要装失忆骗我?
凤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