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该恨我的。
“独活剑”反手一磕,两剑再度重重交击在一起,而我手中的“独活剑”上,也同样爆发出响亮的脆鸣,那声音震吟,比雅手中的剑更响亮,散发着威严,不容置疑的王者之气。
没错,我欠师傅的,但是我更欠天族的。
我是天族的族长,无论背负多大的怨恨,我都要将天族整合,让分裂不再。
手中剑再度扬起,我整个人腾身扑上,一连串的剑光闪烁着,雅不断地后退着,我不断地紧逼着。
一剑,划破了她的衣衫,她狼狈躲闪。
可我的第二剑,仿佛料到了她躲闪的方向,已经停在了她躲闪的方向,她的身体就像撞上剑尖般。
雅的脸上露出骇然的神色,猛地抽身。
但是我的剑,就像是粘上了她身体的毒蛇,张开了我的利齿,等待着对敌人发出致命的一击。
剑划过她的脸侧,她飞快地甩头,剑尖挑飞了她发上的钗,远远地飞落在地,我的剑尖垂下,一滴血珠从剑锋上慢慢滑下,凝结在尖端,摇摇欲坠。
她抬起脸,形容狰狞,脸颊上一道剑痕清晰夺目,沁着血色。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保护族长!”
数十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数十柄剑遥遥指着我。
雅急促地呼吸着,声音嘶哑叫嚷着,“杀了她!”
我就知道,狗急跳墙的结果是围殴。
有人挺剑而起,毫不犹豫地朝我刺来,有的人则迟疑了,捏着手中的剑,在思考着。
只这一个迟疑,我已心中安慰。
身体,在人群中腾挪着,四方剑光闪烁,几乎没有任何可挪动的余地。
“独活”挥舞,刀剑纷落,落在我的身前。
一柄剑突然刺来,在众人的躲闪之后。这人显然是最初迟疑,当她出手的时候,他人的剑已被我削断,人群后退躲闪,她却刚好伸剑,将自己一人暴露在我的招式之下。
我的剑点出,直击她的咽喉,而她已没有机会再闪开,也没有机会回挡。
我只要一挑,就能轻易刺穿她的喉咙,可就在剑尖刺破她肌肤的瞬间,我迟疑了。
我的迟疑,因为她最初的迟疑。
我是天族的族长,我的剑上已经沾染了太多天族子民的血,就因为她对我身份的那一点点怀疑,我就不该杀她。
她震惊地看着我的剑,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可我的手突然一收,剑柄敲上她的颈项,紧随着一脚踹出,她的人影踉跄着跌了出去,摔飞在尘埃中。
就是这一收手的空当,那些原本在我一招之下后退的人,已经全部又一次涌了上来,不仅是剑,空气中更是听到了不断响起的尖锐啸声。
我苦笑,她们连暗器都招呼上来了。
躲闪,唯有躲闪。不断地跳跃着,不断地旋身着,若有人飞身而上,也是一掌打飞,奈何天族人的血耐修复能力太强,不过是稍做调息,又加入了战斗中。
车轮战中,就算是我这种强大的内力,也在一点一滴地被消耗,额头上渗出了汗水,汗水顺着脸颊,滑到眼眶中,一阵刺疼。
我眯了下眼睛,就是这一眯的刹那,有人飞扑而上,抱住了我的腰。
手中的剑举起,又放下,最终选择一掌截上对方的颈项,将人影打昏。
一柄红色的剑穿过人群,直接刺上我的胸口。
我身体快速转过,那剑没能刺穿我的身体,却划下了深深的痕迹。紧接着,她的手掌狠狠地拍上了我的小腹。
丹田震荡,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就在我脚步踉跄间,接二连三的掌拍上我的胸口,内腑在震荡,震闷中血一口口的喷出。
我提防着天族的人,提防着自己不要伤她们太重,可是我还是没能提防雅,她在一旁等着,等着我露出破绽的机会。
我的心软,就是我最大的破绽。
可我不得不心软,若我杀人,只会激起她们更大的仇恨。
我翻滚着,直到身体靠到墙边,才停了下来,眼见着雅一步步的逼近,四周都是她的人,我似乎已无路可退。
“你够狠,拿子民做铺路石。”我擦擦嘴角的血,摇头。
“你一直就错在……”她冷冷地笑着,“不、够、狠!”
是啊,若是我够狠,天族的内战又岂会绵延百年,若是我够狠,今日在这里大杀四方,至少也够本了。
“刚才你说什么?”雅的剑抵上我的胸口,“你不是有玉璧武学吗,你不是得到了天意的承认吗?你怎么不问问天意为什么要让你死?”
“就杀了我啊?”我口气颇有些意外,“我刚才还说你做不到将我千刀万剐呢。”
“我可没忘。”她的剑很慢很慢地划着,我肩头的肌肤被割开,鲜血顺着肩头流了下来,“我一定会的!”
一剑、又一剑、再一剑……
我笑看着她,无所畏惧。手掌捏着腰间的腰带,每一滴流下的血,都汇聚到了这里,被绵制的系带吸的饱饱的。
这些伤和她上次赐予我的相比,又算的了什么?
可是我能忍,有人却忍不住了。
“族长。”我听到一个声音迟疑地开口,“以免夜长梦多,您不如给她一个痛快吧。”
我抬眼,看到人群中的女子,她正是刚才那被我一脚踢飞的女子。
“天族叛逆,千刀万剐不足。”雅又是一剑狠狠地划下,“她让天族遭受百年分裂,她让无数人枉死,一剑了结岂不是便宜了她?”
“那……”那女子一咬牙,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既然如此,族长为什么不抓了她,在天族所有长老面前宣布她的罪状,这样那群叛逆也明白了她的野心从而归顺族长,您再杀她也是名正言顺。”
雅的手停在了空中,看着那女子一步步地走近。
“你在质疑我?”
女子惶恐地低下头,“我不敢。”
就在那一低头间,我忽然大声地喊着,“快走!”
与我声音同时扬起的,还有雅手中的剑。它带着疯狂的力量,狠狠地刺入女子的身体里。
血,顺着剑身流淌,一滴滴地打在地上,打在那女子的脚边,打在所有不敢置信的人的心上。
女子的身体随着抽出的剑身滑落,眼中的生气在慢慢地消失,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雅,口中依稀喊着的是--族长。
我从她的眼中读到的是不信,她不信她的族长会对她出手,她不信她的族长仅仅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杀了她。
我了解雅,可我救不了她。
我手下留情放过的人,却还是没能逃过死亡的命运,这种无力感浮上心间,才是让人最难受的。
“族长……”那女子气息微弱,却在看到我的眼神后,撑起了最后一丝力气,“先祖不会错,如果玉璧……选择……是真的……”
“噗。”剑又一次从雅的手中挥起,划过她的颈项。
所有的话都在这剑光中,沉默了。
那女子的身体上,最后一抹灵气散去,唯有那不甘的眼睛,看着雅、也看着我。
“扰乱人心者,死!”雅冷酷的声音中,回首她身后的人,杀气浓烈。
她回首的一瞬间,我的身体忽然动了,“独活剑”带着凌厉的啸声,直刺她的背心。
剑很快,也灌注了我全部的真气。
而我的声音更快,“雅,你不该把背心卖给我的,死吧!”
她想也不想地往前电射,甚至连回头看我一眼都没有。
她领教过我的武功,更知道我全力一击的后果。就在她身体前窜的同时,我手中的腰带也突然射了出去,缠绕上合欢的腰,紧绷之后,那系带带着合欢的身体,飞起。
我的人已在空中,朝着雅相反的方向,飞纵。
剑出、剑收、出带、抓人、腾身、再出剑,所有的动作都在一眨眼间完成。
当合欢的身体落上我的后背,我的剑已飞到包围者的中心,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我这个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地闪躲着我的剑。
我要的,就是这个!
脚尖一落地,再度飞起,转眼已是数十丈开外。
从一开始起,我就没想过要让自己死在这里,从看到雅的时候起,我要的就是逃跑,我挣扎了这么久,不会让自己白白送命。
放下合欢,不过是让她以为我绝望一搏,不会逃跑。
出言挑衅,不过是让她更加深信我拼死的决心,而那些话语,动摇了她属下的心;真正挑拨关系的,是围攻时的不杀。
我要的,就是他们在我不杀时的那一点恻隐,无论信与不信我,在我逃走时他们都会下意识地躲让。
甚至连硬抗下雅的剑,也不过是为了不着痕迹地到合欢身边。
从雅被我所伤起,从她听到我学到了玉璧武功起,她就对我有了忌惮,这种忌惮会加深她内心的恐惧,所以在我偷袭的瞬间,她一定会躲,我要的就是她躲。
只要她拦不住我,这里就没人能拦住我。
脚下如风,身后是追击的衣袂声,雅的武功本就不在我之下,我还背负着合欢,还有刚才硬生生挨的伤。
决不能让她追上!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天族,或者为了合欢,我都必须逃。
我将功力提升到极致,强忍着丹田里一波波的疼痛,飞快地窜逃着。
丧家之犬也好,过街老鼠也罢,我只有一个信念,保住自己的命!
身后追击的声音越来越少,功力不济者逐渐被落下,只有一道风声,始终在身后紧逼着--雅。
丹田的抽疼越来越急促,我心头暗叫不妙。
刚才被她打伤,引发了我原本就运转不灵的真气,我只能祈求着,求老天别让我这个时候真气停滞。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我的隐忧在我默默祈求时,出现了。
胸口一闷,丹田紧紧地抽搐了下,所有转动的真气忽然间停住了,我的身体就象断线的风筝,朝着地上摔去。
滚地葫芦摔了个灰头土脸,幸好我手够快,在摔倒的一瞬间,把合欢从身后转到了怀中,抱了个严严实实。
身体在地上翻滚着,尖锐的石头割破了肌肤,沙土沁入身上的伤口中,一阵阵地疼。
但是我顾不了,我跳起身,想要抱着合欢继续跑。
但是我无力了,没有了内功支撑的我,就连抱起合欢都极艰难无比,更别提一起跑。
拖,拽,扯,似乎都不行。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雅的人挟着怒意剑影,已到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