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上,闻着香香的鸡汤,却是什么都不想吃,我只想吐。
幸亏刚才老丈端着药回来,否则我极度怀疑他会不会把那鸡生撕了塞进我的嘴巴里,虽然我当年做暗卫的时候,什么都吃过,生的也不少。但是被人强迫的吃,和自己心甘情愿的吃,多少还是不同的。
那始作俑者坐在离我远远的角落里,一副无辜的表情看着我,“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当然不高兴,我能高兴的起来吗?
血于他而言是最美味的东西,对我来说,却实在不敢恭维。
我是万万想不到,这个家伙的脑子,远不及他最初的表象,什么冷傲的男人,什么冷酷的表情,什么冷寒的姿态,压根就是因为他不通生活。
“你当初在‘白蔻’行刺沈寒莳和青篱的时候,是不是想着只要他们受伤了,我就会留下照料,从而不去‘泽兰’?”以他直来直往的行事风格看来,当初那些事也依稀能猜出大概了。
“剑灵的感知,总是比他人强的,我能感觉到你的危险,却不知道这危险会因何而来,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对木槿也是?”
“沈寒莳和青篱你不在意,那就换一个。”他回答的干脆利索。
“而之后连木槿也没能留住我,你就干脆对我动手?”想起那日路边的拦截,他一言不发地与我斗到天亮。
他又是点点头,“既然留不住你,那我唯有拿走‘独活剑’,至少有它在手,我的实力会更强些。”
是我没能早知道他的身份,若早些知道,或许……
不,我也是个固执的人,即便早知道他的预警,我还是会选择回到“泽兰”,回到容成凤衣的身边。
算了,不要再想那个人了。
我闭上眼睛,听着窗外风声呼呼的响,还有树影婆娑摇曳的声响。
屋子不大,唯一的炕让我占据了,他就一直缩在那个小小的角落里,不敢靠近我。
“你也过来,休息下吧。”我喊着他。
他摇摇头,“会冷着你。”
他是被我山林间那场病吓到了吧,自知邪气浓郁寒气深重的他,不敢靠近我的身边。
“没关系。”我以眼神示意着身上的被褥,“你不是将我裹着吗?”
“是,主人。”他应了声,挪到了我的身边,隔着被褥将我抱在了怀中,脑袋凑上我的颈项边,闭上眼深深地呼吸着。
我还未眠,他已进入了空灵的状态中,记得他说过我的身体就是他灵气的来源,他应该是极度渴望我身体上的灵气的吧,却又害怕伤了我。
这些日子,他应该也是灵气透支,早已不继了。
当我从睡梦中醒来,那环抱着我的臂弯早已经不见了,此刻陪伴在我身边的,唯有那一柄暗沉的“独活剑”。
它给我的气息,明显比以往时候更沉重,那灵秀之气变得好淡好淡,就连剑身上的光彩,也黯淡的几乎看不到了。
他强撑了好久吧?
当老丈再度为我送药时,好奇地询问我的爱人怎么不见了,我唯有淡淡地说他为我采草药疗伤去了。
一日、两日、三日……
当我挂着疲软的手臂,艰难地下地行走时,独活还是没有出现。
四日、五日、六日……
当我已能艰难地挪动脚步,在老丈充满同情的目光中踉跄着走出房门的时候,独活依然没有出现。
七日、八日、九日……
我的手已能慢慢地抬起,但依然酸软无力,即便吃饭也是无力拿捏筷子的,老丈让我不要等了,说我的情郎许是丢下我回家了,我却依然笑着回答:他会回来的。
如果再等几日,他还不回来,我便唤醒他,让他回来。
春暖花开,便是这春迟的山林间,也开始有了烂漫的花朵。
我坐在树下,这十日的平静对我来说,却不啻于煎熬。我想要快点恢复,可我的身体太弱。
雅一直没有出现,我几乎已能肯定她去了天族,有族长令在手,没有人会知道她是假冒的。
我的寒莳不知道此刻怎么样了。他的冲动应该会被青篱制止吧?可一直没有我的消息,他也会心急如焚的。
“我就知道,你只要不死,小日子就一定能过的滋润。”慵懒的声音,散漫的语调,让我在回首中毫不意外地看到一顶轻软的小轿。
还是鲜花为路,俊男花奴,不过比起以前的嚣张而言,今日的她算是收敛了不少。
“难得你如此简朴。”我只看了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
身体未复,总是容易累。
“山林不好走,不小心就割坏了我的软帐,我这个人么又喜爱完美,见不得一点破损,只好丢在路上了,委屈将就这小轿子了。”轿子里的人口气颇有些无奈,“谁让你这么能躲,花了我好些功夫才走到这里来,颠散了我这身软骨头哟。”
嗲嗲的口吻,漫不经心地说着。唯有我清楚这随意中到底是多么大的能力,能够避开雅和不惊动青篱,率先找到我的行踪。
找到我难,但是不让他人察觉,则难上加难。雅对我的步步紧逼,青篱对我的关切,聪明的人都会注意七叶的一举一动,可她还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出现了。
“您这身娇肉贵千里迢迢来寻我,不只是为了向我抱怨吧?”我的手握着“独活剑”,可惜剑身上传不来半点感应的气息,独活还在沉睡。
“我来,自然是与你谈生意的。”她的笑声还是那么让人……不舒服,“你忘了我是个生意人吗?”
“你是个生意人就该知道,现在的我似乎没有任何资本能与你谈生意。”我摊开手,垂落两袖清风。
“我不但是个生意人,还是个……”她的声音停了停,“搅屎棍。”
我眉头跳了跳,这个形容词我可没忘,敢于这么直面自己缺德的人生,也是需要勇气的。
“你这次想搅谁的屎?”
她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软软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天族的。”
“为什么?”
“你与她,无论谁做大对我都没好处,所以我想和你做生意。”她的声音虽然懒,却有着无形的说服力,“你莫要忘了,我也想要这天下呢,不如暂时联手可好?”
我沉默着不语,七叶太诡异,心思也太深沉,我不想和她牵扯过多,但是现在的我,也没什么不可以输的了。
“为表我的诚意,你的伤我为你治好,怎么样?”她率先开出了条件。
我低笑中满不在乎地摇头,“我有天族的血脉,只要时间够,我就能逐渐恢复,你纵然医术过人,也不过是提前几个月而已,为了这点小利益与你合作,损失会更大。”
七叶有着无双的医术,我相信她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治好我,但是即便没有她,我也未必不能恢复。
“在寻常日子里,一个月与三五年相比,的确不必和我这样的人合作。但是这一个月,她以你的名义在天族,‘落葵’中定然疏于戒备,你若能混入‘落葵’……”
她的话就此打住,留给我思虑的空间。
是的,若在普通的日子里,我不在乎是一个月恢复还是三五年恢复,可是现在雅若不在“落葵”,我就能偷入参悟之所,只要能参悟到那些武学,我就能恢复武功。
这一个月,的确太重要了。
“可我还未探出‘落葵’的隐匿之处,即便我能恢复伤势,只怕也没这么快能到那。”我叹息着,“看来还是要让你失望了。”
她轻哼了声,依稀是在笑,“‘落葵’所在,只当是我的赠送,外加送你一个易容的面貌,让你堂而皇之地走进去,正大光明地找地方。”
“有面貌就有身份,能正大光明在‘落葵’中行走的身份想必不简单,你要将我易容成谁?”
“我。”帘子后的人淡淡地回了句。
“你?”我睁开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落葵’上宾,蜚零之妻,‘落葵’中人皆知我不会武功,你扮成我的模样去,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她的面貌需要扮吗?这天下有人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吗?
“这么大的好处,只怕你要的也不少吧?”我思量着,“你想要什么?”
“半壁天下。”这一次的回答,不是半个“泽兰”而是半壁天下,她的胃口果然大,“你暂时与我联手,若能成功从‘落葵’出来,我会安排你今后的事,保你东山再起,重振天下。但是雅所拥有的一切,我要。”
这是人还没死,就开始想着瓜分遗产吗?
“若我不能成功从‘落葵’出来呢?”
她呵呵一笑,“你死你的,与我无关,大不了我再耗费些力气与她斗好了。”
“你果然是个生意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要了半壁江山,还真是躺着拿好处,卖命别人上。”
帘子里的人没有为我这似恭维似嘲讽的话所动,只是从帘子里伸出一只手,珍珠贝母般的莹光流转,“那你答应吗?”
我伸出手,与那手轻轻拍了下,“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