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悲惨的事是什么?
亲人故去、身体残疾、生意失败、爱人别抱。
我倒是一夜之间摊上三样,果然应验的古人老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更悲惨的是,我这破布烂麻袋,被丢在地上,看着别人的亲亲我我,看着昔日与我恩爱痴缠的男人如今笑靥如花的面对我的仇人,却对我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当我被人从板车上犹如倒垃圾一般丢在殿门口的时候,勉强撑起的眼皮正看到这样的一幕:雅牵着忘忧的手,紧紧不肯松开;而忘忧则始终看着她,片刻也不肯挪开目光。
不该喊忘忧了,是曲忘忧,那个亲昵的称呼不属于我,从来都不属于我,只不过是我骗来的而已。
那几个护卫还知道担心我这臭气熏天的身体会熏坏了他们的皇上,丢我下来之前还给了几桶冷水冲冲,虽然春日寒意依旧,至少没有那么污秽肮脏了。
我趴在门外的地上,他们在门内的大殿里,仿佛两个世界。
熟悉的山茶花,看上去心情不错呢,我以为他回去了,做他那个永世不能出族的圣王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知道他开心,心里还是淡淡喜悦的。只是这开心不是我给的,又多少有些酸涩。
没有一刻如现在般希望不要被他们发现,希望曲忘忧不要看我,即便我与他之间没有爱情了,我也不想被他看到我的狼狈,至少我希望留给他的,是我曾经扶持过他的强大。
“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曲忘忧还是那样的直接,毫不掩饰他的气愤。
“是你先离开的。”面对曲忘忧,雅的脾气也似乎变得极好,说话都轻软了,这样的她,又怎能不吸引多情的曲忘忧?
“我只是、只是……”曲忘忧的眼神看向门口,那一瞬间我低下了头,我不想看到他眼中的厌恶。
他一跺脚,清脆的铃铛声又一次响起,“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家国天下,我不能。”这话说的多么大义凛然,曲忘忧面前的雅和我面前的雅,就像换了一个灵魂的人,“但是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关注着。”
“真的?”曲忘忧声音里的埋怨少了,多了几分惊喜。
“真的。”
“那你现在能陪我回族了吗?”曲忘忧的声音里满是期待。
“现在还不能,但是你若愿意留下,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雅轻声许诺着,“我的夫婿地位,我的凤后之位,只要你想要,我都给你。”
“你不嫌弃我和她、和她……”曲忘忧的声音嗫嚅着,有些怯怯的。
“我不在乎。”雅坚定的回答着。
“那你要了我吧。”曲忘忧的话让我忍不住地抬头,看着他伸出双臂,揽抱上雅的腰身,将她紧紧地环在臂弯中,“现在,要了我。”
雅由他抱着,抬起双眸看着他,在长久的对视后,伸出双手轻轻推上他的肩头,“对不起,我不能。”
“你嫌弃我?”曲忘忧退了两步,眼中满是受伤的表情。
“不是。”雅摇摇头,“我的武学只练成一半,未至功成,不能近男色。对你动情已是错误,决不能在此刻与你有身体的纠缠,忘忧儿,能否再等等?”
她的武学有这样的规定吗,为什么我不知道?
莫非真的如她所说,她这最初的指定继承人,从师傅那得到了太多我不知道的传承,师傅教给她的与传授与我,是不同的。
师傅啊,我知道你宠爱独生女儿,可是这私下传授违背了天族的族规,您不该啊,不该……
曲忘忧点着头,“好,我等。但我是‘纹叶族’的圣王,你能否随我回族,挑战试炼禁地,只要过了试炼,我从此便能无牵无挂,长伴你身边了。否则我就是叛族,要接受族中人的追杀。”
试炼禁地?
我忽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曲忘忧为什么要提出这个要求。
试炼禁地的秘密我知道,曲忘忧也知道,那是一个无解的结局,他为什么要雅去挑战?
“你知道我现在,走不开的。”雅苦笑着,“但是以我之能,绝不会让你受半点追杀,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必定护你周全。”
曲忘忧淡淡地笑着,轻轻点头。
他的乖巧,只在她面前展现。他的霸道,他的占有,他的刁蛮,也只独独为她绽放。
“那她……”曲忘忧再度看向我,这一次我没来得及闪开他的目光,被正正地对上了目光。
那眼神真好看,他的目光很亮,闪闪润润的。
那一夜他恢复之后,我都没来得及欣赏,如此有个性的男子,连眼神也是明亮闪耀的。
躲不过便不躲了,我任由自己尽情地欣赏他的姿容,他的美。
别人的男人,我看的倒是大方,我这姿态似乎惹怒了雅,她不由自主地挡在了曲忘忧的身前。
“杀了她吗?”曲忘忧的问话,不带任何感情。
一个曾经与我有过肌肤之亲,让我亲手为他纹绣下山茶花的男子,在取我性命的时候,可以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不能杀。”雅慎重地摇头。
“我不想见到她,有些人的存在,会让我想起无法抹去的污点。”曲忘忧冷冷地说着。
“可她身上有我要的秘密,我必须让她活着。”雅抓着曲忘忧的手,“我可以挖了她的眼睛,让她再也看不到你。可我要留着她听、留着她说。”
“我坚持,也不行吗?”曲忘忧看着雅,眼中是他固有的倔强神情,“她、她骗了我的身子,你也要留下她吗?”
雅抓着他的手腕,坚持地摇头,表情严肃,“不行。”
真是有些好笑了,坚持要杀我的,是我爱上过的男人,而坚持留下我性命的,是最恨我的人。
死,或许能少受些折磨吧,落在雅的手上半死不活,才是最难过的。
可我不想死,我不甘心死。
尤其在知道她还活着的情况下,我怎么都要撑着。
曲忘忧叹了口气,“好吧,听你的。”
雅的手这才松了,曲忘忧娇憨地歪着脸,俯首低嗅着手中的山茶花,“那我能玩一玩吗?”
雅的脸上还有着警惕,“怎么玩?”
“让蛊儿们折磨下她!”曲忘忧淡淡地说着,“我放蛊进她的筋脉中,身体的疼痛又怎及筋脉被撩拨的痛楚,她伤过我,总要付出些代价,不是吗?”
雅沉吟了片刻,点头。
至此,曲忘忧的脸上,又一次出现了快乐的笑容,灿烂刺眼。
看着雪白的足尖一点点行向我,听着那轻搓的铃铛声不绝于耳,我趴伏在地上,没有半点力气。
他说的没错,我骗过他,他要我付出些代价,也不为过。
真心不真心是我的事,无论对他多好,我不是他要的那个人,他恨我入骨,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责难他?
那雪白的足尖抬了起来,似乎想要踢踢我。
“脏,要踢就穿上鞋子。”我趴在地上,小声地说着。
那足提起又落下,终究没有踢上我的身体,我挣扎着抬起头,轻轻笑了笑,怡然地闭上眼睛。
仿佛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叹息,随后背上伤口中依稀被什么细小的东西侵入,麻痒的感觉开始蔓延,然后是酸疼。
如果一开始还能忍受的话,那之后就是变本加厉,每过一刻,这疼痛与酸胀就翻一倍,越来越疼。
我不知道这样的疼痛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这种深入骨髓的痒会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现在的我几乎想要拆掉自己的骨头用力地挠完再装回去。
“好好享受,这感觉怕是要一日一夜呢。”曲忘忧笑着,转身离开我的身边,带着浓郁的花香行向雅,“这一次我真的要回去了,一个月内来‘纹叶族’找我,否则我就终生不能出族了。”
一个月内?
为何我也不知道这个规矩?
可是现在的我无暇去思考那些,我只能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声,任面前的青砖地面上的汗水汇聚成小小的一洼。
“好。”雅答应的干脆。
“你负我这许多次,可不能再骗我了。”曲忘忧的声音里满含着骄纵,还有满满的依恋。
“绝不。”雅平静地回答他。
他拥上她的身体,以吻落在她的脸颊边,情深道着,“我等你。”
衣袂声起,大殿中忽然冷清了许多,没有了那浓艳的男子,连温度也凉了下去。
雅挥手让人退下,脚尖踢起铁链,冷笑着,“被自己喜欢的男人下蛊,是什么滋味啊?”
我的牙齿打着架,得得地响,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现在的我何止是疼痛与麻痒,外加身体里开始犹如冰冻般,刺骨的冷。
“那……咯咯……欺骗……自己……咯咯……心爱的……人,咯咯……又是……什么……咯咯咯……滋味啊?”在几度喘息和牙齿的打架中,我终于憋完了想要说的话,“你……咯咯……不会去……的!”
“我当然不会去,这一个月我还要回天族呢,还要等着你的沈寒莳送上门呢,我有这么多事要做,若去了‘纹叶族’,万一你又弄出什么事,毁了我的大计,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不该……咯咯……骗他。”我艰难的喘息,中间的话说了一半,那冰冷变成了热烫,我只觉得自己的骨髓都沸腾了起来,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我骗他,不过三两句哄劝就好了,他依恋我不会责怪我的。”即便身体已经开始蜷缩颤抖,我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落在我身上那轻蔑的目光,“不像你,纵然是真心喜爱,也得不到他的真情,‘纹叶族’的男人,一生只爱一人,你注定来晚了。”
她拉扯着铁链,现在琵琶骨被穿透的疼痛,都比不上我此刻骨髓里的难受,而曲忘忧给我的伤,让她得到了无比的快感。
我又一次回到了阴暗的地牢中,任由她将我重新高悬在半空中,一会五脏俱焚一会身入冰窟,在这样的反复折磨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寒莳,不要回来;寒莳,千万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