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我忘记了忘忧住在河岸边的画舫上,我也忘记了他的手上还挂着能感应到我的手镯,这一下可怎么办?
躲,这是我的第一反应,犹如偷腥被抓一样。
他的话,他的表情,他现在的疯狂样,难道不是抓吗?
我欲哭无泪,手掌一挥,把船舷边窗的帘子掀了起来,下一刻就待穿窗而出,溜之大吉。
可是当帘子飞起来,我的身体已经保持着要窜出去的姿势时,却又不自觉地停了下来,看着那道扑来的身影。
他没有武功。
他看不见。
他的面前有翻倒的桌子,满地的杯盘和菜渣油渍。
我动了,朝着他的方向,当他的脚即将踩上面前那摊油迹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扶上了他的胳膊,生生把他拽离了方向。
“忘忧,别动。”我看着他露在外面那雪白剔透的脚踝,眉头紧皱,“叫你不要光脚出来,你忘记了吗?”
他身体一缩,脸上原本的怒气腾腾突然变成了惊恐,脚下蹭了蹭,似乎想要把那双脚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奈何他的衣衫实在太短,连大腿都挡不住,还挡脚丫?
“鞋呢?”我声音又大了些,他猛地缩了下。
“忘、忘记了。”他退了两步,仓皇地转身,往舱门外冲。
身体才动,又被我拽了回来。
这乱七八糟的船头,万一又撞哪了,或者掉水里了,我又如何忍心?
“别动。”我一嗓子,他当真一动也不动。
船舱内有了暂时的平静,但也就是暂时的。
青篱负手在一旁,笑看着我,唇角浅浅的勾着,那个小窝儿若隐若现。
是笑,眼底却也有几分寒意。
他手挥起,原本属于我逃跑路线的窗帘又一次被吹了起来。青篱不是个喜欢与人亲近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索性不如一走了之。
可他的手才动,忘忧的冷笑已经出口,“怎么,既然有胆勾搭我的人,为什么要跑?”
他是个武者,虽然他暂时武功不好使,感知依然在。
不等我开口,他又是一声冷哼,“别躲了,我闻得到你的味,我要追踪你,即便你躲到千万里之外,你也跑不掉。”
我看到他的手指间,有些粉末簌簌而下,想也不想地抓着他的手,“你做了什么?”
他是蛊王,若要下毒下蛊,真是防不胜防,我不能让他伤了青篱。
曲忘忧的脸色一愣,慢慢变白,唇开始颤抖,“你……是讨厌我了吗?”
那声音,怯怯的,哪还有半点刚才的气势。
我这才发觉手中的力道重了,他的手腕已被我捏出一圈红紫,看的甚是触目惊心。
“没有。”我赶紧松了力道,掌心慢慢揉着他的手腕,替他散瘀,“我只是不想你乱动手,伤及无辜。”
他垂着头,象是做错事的孩子,被我教育着,也不吭一声。
“他能伤我吗?”青篱淡然的一句话,听似清渺出尘,实则分明是挑衅。
他、他嫌我这炸毛的猫不够冲动,还要火上浇油?
我瞪了眼青篱,又看到了那个漂亮的小窝儿,他就是故意的!
“我只是下的追踪的药粉。”曲忘忧轻轻地开口,脸冲着我的方向,“你不会不要我的,是不是?”
那急切的语调,那恳切的声音,那死死抓着我都发白了的手指,都在诉说着他的惊恐。
可青篱的眼神,又让我到口边的话,说不出来。
得不到我的回应,曲忘忧的身体开始轻颤,喃喃着,“你昨日没来,前日也没来,你果真是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我知道他的疯癫,一旦扯到了我要不要他的问题上,少不了是要发发疯的,
“不会。”在他情绪崩溃前,我吐出了两个字,当着青篱的面。
青篱依然是在笑,依然是那飘渺的姿态,唯有眼神中瞬息的一抹黯淡,让我想忽略都不行。
青篱在意我的话,非常在意。
曲忘忧笑了,山茶花浓艳开放,发丝一甩,娇媚绝丽,朝着青篱的方向,“只要你不勾引她,我不会伤你的。”
那双手,占有性地环抱上我的腰身,紧紧地抱着我,象只胜利的狮子。
“我刚才说过。”青篱慢悠悠地开口,“你,伤得了我吗?”
曲忘忧脸上的杀气渐渐密布,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媚的让人挪不开眼睛,这表情忽然让我回到了那一夜,他站在宫殿之上,手执山茶花,谈笑间取人性命的姿态。
我捏紧了他的手,那浓烈的杀气,就在我这一握之下,倏忽散去。
他感受到了我的情绪,我的不悦。
“毒蛊之王曲忘忧,别说是现在的你,即便是全盛时期的你,又能奈我何?”青篱的话是对曲忘忧说的,眼睛看的却是我。
他知道我不满,知道我不想他们之间起争斗,可他偏偏就是不停地撩拨曲忘忧,就象他话中说的那样--你能奈我何?
我不能!我只是不明白,今天的青篱吃错了药吗?
我一手按着差点又炸了的曲忘忧,冲着青篱出声,“我有件私事求你帮忙。”
“什么?”
“你手中可有什么稀奇的毒物?”青篱是“青云楼”的楼主,奇珍异宝应该也收集了不少,若要医治曲忘忧的病,找他拿毒是最快的。
青篱没开口,一旁的曲忘忧已叫出声,“我不要他的东西,不要你欠他的人情,更不要他有借口缠着你。”
那手抱的更紧了,生怕我飞了似的。
“我缠着她?”青篱笑了,声音也忽然轻柔了不少,“你知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吗?”
总算不是刚才那种冷漠又挑衅的语调了,我的心头一松,“忘忧儿,他是我的师……”
傅字都来不及出口,青篱忽然抬手,一件东西迎面飞来,“收好了。”
是那埙。
我忙不迭地伸手接住,郑重地揣入怀中。
自从知道了它对于青篱的重要性,我就时刻保持着小心翼翼的态度,生怕磕了撞了,他倒毫不在意,就这么随手抛过来,真是不珍惜娘亲留给他的东西。
心里的嘀咕没完,就突然听到青篱的声音,“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从十岁起就爱恋的人,怕我缠着她,你似乎来晚了。”
我草,他、他疯了吗?他的脑子比曲忘忧的还有毛病些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个惊诧的功夫,曲忘忧全身的杀气浓烈暴涨,手指一抬,我看到一缕寒光飞向青篱。
而青篱的动作更快,在话语落地的同时,人已穿窗而出,空中远远飘来一句话,“我叫青篱,‘青云楼’中恭候大驾。”
他的轻功天下间少有人能企及,我就是想把他揪回来打一顿,也不可能了,除了心里暗骂,什么也做不了。
青篱,你简直太混蛋了,这话有必要说吗?有必要说了一次,再说第二次吗?
你对着寒莳说过,如今对着曲忘忧也说,你怎么不挂个牌子在胸口,上面写着:我是端木煌吟第一个男人?
我为什么以为他不会再挑衅了呢,他这不是火上浇油了,是直接劈了一道雷,劈疯了曲忘忧,劈焦了我。
曲忘忧的脚一动,下意识地想追,身体晃了晃,突然跌坐在地。
我抱着他,只看到一张惨白的容颜,还有一抹唇角的血迹,他刚才强行动用了真气,逼了蛊出来!
“忘忧儿。”我叫着他的名字,掌心轻拍着他的脸,一只手扣向他的脉门间。
冷不防他的手反握着我,“他刚说的是真的?”
不是撒娇,不是惊恐,平静的让人害怕。
我沉吟了下,“是。”
青篱虽然是挑衅,可他没有夸大,他说的都是真的。
“好。”曲忘忧的牙齿咬着唇瓣,殷红渐渐渗出,他的手指一抹唇上的血迹,“我曲忘忧以血起誓,今生绝不放过他,没有人可以在得罪了我曲忘忧之后还活着,我与他不死不休。”
他的狠厉,他的毒辣,都写满面容,那一字一句渗入我的心中,让我不由想到,若是他日曲忘忧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只怕不死不休追杀的对象,就是我了。
他强自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我要去找毒物,喂饱它们。”
我知道,青篱引起了他的好胜心,他急切地要恢复自己的武功。
这样的他,我无论如何都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独自行走,我叹了口气,“我陪你。”
“真的?”他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唇慢慢凑过来,寻找着我的面颊,轻柔地落下一吻,甜蜜地说着,“待我杀了他,这世上就不会有你的第一个男人了,也不会有你爱恋了十年的对象了,你完完整整都是我的了。”
我小心肝一颤,他温柔地蹭了蹭我,象只乖巧的猫儿,“我曲忘忧要杀的人,天涯海角,千山万水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