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颠簸簸,车上的人摇摇摆摆,我面前的合欢倒是一脸开心,抱着手中的苹果,大大的一口咬下,喀拉喀拉的响,他的脸颊鼓鼓,一脸快乐的满足。
昨天我说他什么来着,好了伤疤忘了痛,还真是没错,这家伙病痛一消,有吃万事足,还真是半点不担心不难过了。
即便现在的他,双腿没有知觉,除了躺着就是靠着,依然改变不了吃货容易满足的心,这几日来,他甚至连问都没问过我他什么时候能恢复,会不会以后都不能走路了,心大成这样,真不是普通人。
“姐姐,你吃吗?”他把手递过来,手中是被咬了一口的苹果。
看着上面两排清晰的牙印,我摇摇头。
他也无所谓,缩回手,自顾自地咬了起来。
“要到‘紫苑’京师了,你可不能这样随性了。”我看着窗外逐渐繁华起来的风景,再看看完全不受影响的合欢,忍不住的叮咛。
他是我从阎王手中抢回来的人,我可不希望他一个不小心,又陷入了什么危险中。
他咬了一口苹果,偏脸望着我,笑盈盈的,“不是有姐姐吗?”
“姐姐不是大罗金仙。”我无奈叹息着,“更何况你姐姐我现在手脚都不听使唤,空有一身武功,施展却难,你给我注意点。”
我身体里的武功倒是在,只是药性导致我手脚有点不灵敏,真碰上一流高手,我也只有被切菜的份。
我都需要人保护了,怎么保护他?
“那我保护你。”他毫不在意。
他保护我?他现在连走路都困难,怎么保护我?
自从那次的交锋过后,七叶再没有出现,现在她越是蛰伏,我越是心惊胆战,我不知道她是否在暗算更大的阴谋。
进入“紫苑”的国土,很多事就不由我左右了。
车身一震,停下。
我撩起帘子,正看到高大的城门,衣着普通的百姓进进出出,偶尔好奇地看一眼车,接着就各自忙各自的去了,一片和谐安详。
“来者请出示文谍路引。”几名把守的士兵看着一长排的车辆,谨慎地靠了过来,朝着车夫发话。
不等我出声,驾车的沈寒莳已经低声开口,“不知萧慕时萧员外郎可对诸位有交代?”
在我启程的时候,因为萧慕时的身份太引人注意,早已由人护送换路秘密回到“紫苑”,按照约定,她先行汇报,做好前期安排。
城门前没看到她,倒是有些意外。
士兵猛然醒悟,“您稍等,萧员外郎这几日都在城门前等候诸位驾临,没想到诸位却晚到了,萧员外郎有交代,一旦看到诸位,立即通知她,请稍待片刻,我们这就去请萧员外郎。”
她飞快地跑进城,丢下我们十余辆车在大门口堵着,徒惹无数人好奇的目光。
沙漏在慢慢淌泄着,我在车上安静地等待萧慕时,唯有合欢,一点在意,吃完了苹果,又拿起一块糕点,老鼠似的啃着,吃的饼屑簌簌地落在衣衫上,他随手拍拍,又继续啃了起来。
“姐姐,这就是‘紫苑’?”偶尔他勾起帘子看一眼,百无聊赖地放下。
我笑笑,“是啊,你的家乡,有没有亲近的感觉?”
他撇了下嘴,一副没兴趣的表情,继续咬着手中饼。
我十分肯定而且坚信,“紫苑”的皇帝宝座对他来说,都不如眼前这饼有吸引力。
城门突然大开,沉重的门轴响动中,一列人马整齐快速地从里面奔了出来,最前一名女子端坐白马金鞍,富贵潇洒之姿在顾盼间尽显,左右伴随着十余人的护卫,罗伞顶盖,气势好不威严。
隔着车帘的,我透过缝隙发现女子并不是我熟悉的萧慕时,有一点意外,但是看他们不是出城而是径直朝着马车而来,心里马上有了计较。
这女子不过二十上下,与生俱来的官家之气萦绕周身,脸上自有一股得天独厚而来的傲气,只怕地位非比寻常,黄罗伞盖,这皇家御用的颜色,她也敢大张旗鼓地用,地位自是不同。
果然,她的马行到车前,一勒马缰,马儿停下脚步,她漂亮地甩蹬下马,站在车前,“段海墨迎接卿公子入城,特备好黄披金鞍,请公子移驾。”
段?这个姓可算是皇家的姓了。
“紫苑”的皇族姓为赫连,但是赫连千笙当年夺了帝王之位时,靠的是他姨娘的扶持,而这姨娘并非赫连家的亲生,却是由赫连皇家封的外姓之王,这姓,就是段。
段,是赫连家凤后的娘家,段氏自从立下大功,就享有与皇家一样的地位与敬礼,难怪她敢黄罗伞开道,以黄金为马鞍。
看她眉眼间的睥睨之色,在段家,这也是个数一数二的家主人物了。
在出来之前,我收集了所有关于“紫苑”皇家的资料,但任何资料,都不及面对人物时直接的评断来的准确。
合欢,只在对方喊出卿公子的时候停了下,再然后,又专注地啃起了他手中的饼,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思。
哎,如此出色的女子,竟然没有一块饼重要,不知道她如果见到了车内的情形,会不会忧伤。
沈寒莳跳下车,落点的位置恰巧挡住了段海墨前进的脚步和目光,“这位姑娘……”
段海墨完全没有看一眼沈寒莳,倨傲的神情里闪过一丝不耐,脚下偏了偏,绕过沈寒莳,又往前挪了两步,声音比方才大了不少,“段海墨亲迎卿公子,请卿公子随海墨入城。”
看来,合欢的无视让她多少有了些许不悦。
这一次,合欢连头都没抬,三口两口吃掉手中的病,脸颊鼓鼓的,好像根本没听到。
我相信,他是真的没听到。
赫连卿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太陌生,他太容易忘记这个名字是属于他的,至于那女人……对于一个吃货来说,任何人都比不上食物重要。
空气,仿佛就这么僵持了。
我没开口,沈寒莳也懒得说话了,合欢是完全没空开口,嘴巴都被吃的填满了,说的了话才怪。
那段海墨就这么僵立在那,身后黄罗伞盖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一干属下瞪着眼,不知道该怎么做。
段海墨眼见着没人鸟她,脸上的表情不是太好了,不自觉地又超前行了两步,停在了车面前,近到我能透过车帘看到她脸上的一颗痘。
“段海墨……”
“别喊了,再喊全京师都能听到你的声音了,卿公子就算是聋子也被你吵死了,为什么不下车你能不懂?就是不想理你,别自讨没趣了。”远远的声音飘来,带着几分调侃,几分不羁,充满笑意。
那段海墨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的表情顿时就不怎么好看了,拉沉了脸,回过头。
城门口又行出一队人马,与段海墨的黄罗伞金马鞍不同,那是一列车队,精致到华贵的车队,最前一辆车,绿檀木打造,鎏金云龙纹,车上的伞盖旁,挂着玉质的风铃,随着马蹄声,清脆的叮当声传来。
与那白马金鞍相比,这辆车似乎更讨喜些,绿檀有着独特的幽香,沁心舒缓,而精巧的风铃既显独特,又展示了备车人的用心,让人心生好感。
段海墨冷哼了声,眼底闪过不屑,“施淮溪,你来干什么?”
在她指名道姓里,车帘被挑起一个角,一柄纸扇勾着车帘,女子半张含笑的面容露了出来,“卿公子回归故国,当是举国欢腾之事,你出城恭迎,我也当十里护送,不是吗?”
巧笑的话里,是充满火药味的针锋相对。
那名唤施淮溪的女子,在车夫的搀扶下,慢慢从车内行了下来,长长的一群流泻于地,温柔的笑容挂在脸颊,纸扇轻摇,书卷气十足。
大家闺秀,说的就是这种人,端方如玉,说的就是这种气质。
她脚步缓缓,走到车前三尺远的地方,停在沈寒莳的面前,微一颔首,“劳烦通传卿公子,护国将军施淮溪愿亲身护送卿公子入宫,唯恐公子被人惊扰,特备车辆相迎,车身备有软榻,淮溪亲身相试,应不至于颠簸到卿公子。”
声音不大不小,说给沈寒莳听只是礼仪,足以我和合欢听的清清楚楚了。
从听到她名字起时,我就在笑,一直噙着笑。
施淮溪,“紫苑”响当当的人物,若不是“泽兰”出了名沈寒莳,这七国中最有传奇的战神名字,只怕就要落到她的头上了。
少年成名,叱咤疆场未尝败绩,有人甚至说,“紫苑”的崛起,只怕就在这个天纵奇才的身上了。
昔年赫连千笙坐稳帝王宝座,将段家人立为凤后之后,段家为外戚,又仗着夺权有功,实力逐渐做大,不得已之下,赫连千笙只好分化兵权,将另外一半兵权给了当时为她征战的施氏,而施淮溪正是施家长女。
段家与施家,本就是朝中最重要的两大势力,我知道他们会为了这皇位而斗争,只没想到还没入京师,这斗争就已经开始。
一个被封为皇家侯的女子,没以文官之态来,却是高头大马。而一个以战场扬名的将军,穿着优雅,说话文绉绉的好似读书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合欢停下手,拈着咬了一半的饼,眼睛直勾勾地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施淮溪。
怎么,这女人竟然能勾引他的注意力,某非合欢对这女子有好感?
我还在思量,合欢的嘴巴张了张,满面莫名,“秋天了,扇扇子不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