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醒来都应该感恩,为还能呼吸空气而庆幸,每一次睡觉都是经历一场生死,当不能醒来时,一切也都结束了。小野微微睁开眼坐起身静静的呼吸一口夹杂着脚丫子味道的空气,这生活还真没啥乐趣而言。对于这么宝贵的一天,几个吐纳之后,小野再一次躺在床上,还是在这青春的坟墓里再死去一回吧。
世上最开心事就是和妻子探讨过人生后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美丽的妻子准备好了早饭。只是这种生活在这个寝室里就像海市蜃楼一般不现实,老八的存在让生活变得残缺。正当小野又要沉浸在自己勾勒的美丽新世界的时候,老八那永远不和谐的声音又一次的在耳畔响起。
“小野,现在几点了?”
“北京时间10点73。”
“哦,还不到11点啊,到11点叫我,蚊子让俺陪她买东西去类。”
“好吧,那你可以起床了,现在已经过11点了。”
“别慌,俺先算算,10点73,我日。”
再一次被老八的一根筋脑袋打败,小野仅存的睡意也无影无踪了,自封宅男的良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乔羽穿着他鲜艳的红色内裤在床上做着销魂的动作睡觉,没有一定的内功底子,很难把脑袋夹在双臂之间蜷起身子睡觉,偶尔响起的鼾声证明他还活着,否则还真会被当成一只躺在烤架上拔了毛的火鸡。小野叹口气下床到衣柜里去拿衣服,每一件几乎都有和苏琳的故事,那时候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伤感,真是物是人非。
挑了件粉红的衬衫和牛仔裤穿上,把昨天满是酒味的衣服放在洗衣盆里,小野开始大把大把放着洗衣剂。这个时候小野特羡慕天龙八部里的乔峰,瞅瞅人家那酒喝的,看人家那酒量,但是基本上都喝到衣服上了,一连多少集都不带换身衣服的,也不知道那衣服是什么味道。把衣服泡进洗衣机的空档,老八已经一边刷牙一边刮胡子开始打扮了,不愧是部队出来的,对待自己的身体也是足够残酷。
“老八,你头上长金条了?王秃子的头发都没你的整齐。”
“小野,不梳头发,这日子也太单调了吧,其实里面学问大了去了,年轻的时候,头发可以左右分,中年时就往后梳,最后就不用梳了,这叫体验人生,你不懂。”
“那你也不用这样来缅怀你逝去的青春吧。”
“你才逝去青春呢,没看到俺头发往一边梳么?你看怎么分好看?往左还是往右?怎么显得更含蓄?”
小野承认这是人类自直立行走以来听到的最无耻的一句话,极力抑制住拿43的鞋拍到老八脸上的冲动。老八小心翼翼的把挡在中间的一根头发拨到一边,那种仔细和虔诚,猛地击中内心的深处,恋爱的时候谁不一样,当年自己不也练习乐器只为苏琳的一个微笑?不也曾半夜不睡觉跑到外面只为了和她打一宿的电话?没有对错,也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看着老八的那份细腻,这个东北汉子表达感情的方式虽说有点与众不同,但也不失光明磊落,情字上面有多少痴男怨女的眼泪呢?
“老八,虽然不想打扰你,但还是冒昧的说一句,你已经梳了差不多十分钟了,11点半了,你不是还有事么?”
“日啊,完啦完啦。”
一阵风从鼻前飘过,寝室里已没了老八的身影,放在奥运会上,博尔特估计也得哭。安静下来的寝室是最可怕的地方,静的可以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张国荣就是在这么个时候从楼上下来的,可是小野注定不会成为张国荣,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去开门,因为有人在外面敲门。
“小野,后天晚上有事没?乔羽昨天临来时让我给你说,他女朋友要来这,让咱们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良人进来后说道。
“你不知道现在我看见女的都恶心么?”
“这不正和你商量来嘛,没事的,乔羽说女朋友身边的姊妹多,你让她给你介绍一个不就是了,我想你会找到个很好的。”
“别,我真怕再受刺激,我这脆弱的小心肝可经不起惊涛骇浪了。”
“等乔羽醒了,他会再给你说的。”
“呵呵,那好吧,再说吧。”
小野看着良人打开电脑玩起了扫雷,人生也顿时无聊了起来,只觉得宿舍里太过压抑,像鱼缸里的鱼般的窒息,有一种喘不来气的静谧,想出去透透气,和良人打个招呼后便拿上钱包和手机朝外面走去。虽是九月天气,过道里却有种阴冷的感觉,不难想象那些喜爱写恐怖小说的高手对这种环境的依赖。虽然已经是上午了,但由于过道里没有窗户,所以光线并不明亮,对于黑暗,小孩子是害怕的,青年人却是无畏的,那些恋爱中的小情侣就更爱朝黑暗中钻了。
学校本应该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地方,在这个艳阳高照的时刻,大多数却沉浸在睡梦中,除了个别诈尸的外,整个学校更像一块墓地。学校也的确是一个伤心地,你把青春奉献在这里,从陌生到熟悉,从讨厌到亲切,可刚到对它眷恋的时候,你又要毕业和它挥手告别了。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段回忆,里面没有声音,只有淡淡的平静,没有过多的欲望,只有简单的相恋,那是一段干净的纯白,天空也是纯净的蔚蓝。
走进校园的小亭子,四面的柱子上刻满了某某某爱某某某的誓言,把本来朱红的石柱涂改的像一只脱毛的公鸡,看见就难受。挨着柱子坐下,不知某人这么伤感,在坐下的地方不远处用楷书写着“对不起老婆,我不小心把你弄丢了”,说不出是伤感还是调侃。小野无聊的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也不知道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该和谁聊几句,拿起手机拨个号码打了出去。
“喂,爸。”
“嗯,说什么事?”当过兵的陈老爷子一贯淡然简短的声音在电话的那一头响起,惜字如金的他是能用一个字说的事就绝不用两个字,也算从军队落下的后遗症。
“没什么事,学校这边也没什么忙的,就想找你聊聊呗。咋了?我妈又让你刷碗呢?”小野现在有点后悔电话不该打给当过兵的老爹而该打给一直是家庭妇女的老妈。
“胡说什么!又惹上什么麻烦了?”陈老爷子在电话另一头吼道,不难想象老爹现在的神情。
“老爹,别总把我和麻烦对等起来行不?咱现在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三好青年,要不改天给你得两个奖状回家?”
“得了吧,从小到大你给我惹的麻烦还少啊,从中学开始顶撞班主任,中间还因为早恋记个过,好不容易到了大学,哪个学期不给我惹事?就你这个惹事的主,要不是你妈是个老师整天护着你,就光凭逃课这一条就够开除你八回了。”陈老爹对于这个不少惹事的儿子也是没一点办法,满口辛酸的叹道:“要不是你妈给你说情,我早就揍你这个臭小子了。”
“这个咱家一向比较民主,大事您说了算,小事我妈说了算,我的事我说了算。”小野打断道。
“你凭良心说,咱家这么多年有过大事吗?还不都是你妈说了算,都怪你妈把你宠坏了,总之你给我打电话就没好事,这才刚到西安就又惹啥事了?可别说是你小子良心发现想你老爹了。”陈老爹在电话那头愤懑的说道。
“还真没事,这不想起您了嘛,再说,虽然我很少给您打电话,但哪一次我给我妈打电话你不知道?哪一次电话的内容你不清楚?想你做的饭了,西安的味道还真比不上您老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哈哈,羊肉汤泡馍味道如何?最近你老爹我学了几个新菜,改天让你和琳子丫头尝尝,让你也学习学习。”老爷子被这一记马屁拍的不由得飘飘然起来,不由得欣喜起来。
“这个,恐怕不行了,我和苏琳,分手了”小野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似乎每个字都有千斤重的难从口里说出。
陈老爹为之一愣,沉默一阵随即语重心长的说道:“哎,琳子是个好丫头,就是外向了点,也太执拗,你性子又太慢,难免会有不适。至于你们分手,这是你们俩的事,老爸也不是封建的人,你也这么大了,感情上的事你们年轻人斟酌着来吧,无论你最终选择谁,我和你妈都支持和祝福你,还是那句话,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做什么事都要有个度。我和你妈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对我们来说,你的快乐是我们的全部希望,如果在外面不舒服,回来散散心也行。总之,我和你妈都相信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人。”
“嗯,我知道,谢谢老爸。”小野柔声道。
“和你老爹客气什么,好了,我这边要做汤了,你妈回来还得喝呢,哎,你妈啥都好,就是不会做饭,得了,也不给你抱怨了,有什么事给你妈打电话就行,有什么我和你妈帮忙的,给我们打个招呼就行,好了,不多说了,挂了哈。”说完,电话里传来一阵盲音。
放下手机后,小野开始思考了另一个深奥的问题,一向短促明了的老爹这次怎么说了这么多?真是不多见,莫非老爹现在也朝着文学这一领域前进了?可能是退休后的人都喜欢唠叨吧,也可能是平时小野只和老妈打电话,结果老爹憋了一肚子的话,这次让他老人家逮着机会一次性说了出来吧,哎,真对不起老爷子啊。
父子是世上最铁的关系,小野之所以很少给老爷子打电话,其实原因很简单,在小野看来,父子连心,几乎他想说的老爷子都知道,老爷子要说的自己也明了,就像朱自清老先生说的多年父子成兄弟。彼此之间反而没有了太多的话语,但当小野每一次受伤的时候,老爷子一定是他第一个想倾诉和求助的人,父爱如山,这份爱深沉而又无声。挂了电话,小野多少从苏琳的离开所带来的伤痛中找到了些安慰,有亲情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