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轻言的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笑,融在眼眸深处,韵着水波无限,“挺好看的。”
哇,他居然也会赞美人?
不等她开心,管轻言已经慢慢悠悠开口了,“我说的是衣服。”
她就知道!
中年女子引领着她在席子上跪下,她面前三个方向,放着三个托盘,分放着笄、钗、簪子。样式精美,华丽贵重。
她一眼就看出来,那柄簪子,正是当初她看错的那白玉凤簪,与他头上那黑玉的簪一对,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下的。
心头,莫名的又感动了起来。
“八两两个,五两一个。”管轻言的回答,让她顿时两枚白眼飞了出去。
果然是这个理由!
老妇握起她的发,轻柔地梳着。站在不远处的管轻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怀中掏出一管竹笛,就唇。
欢快的乐曲飘出,廊下的鸟儿啾啾欢鸣。岚颜完全忘却了身边的事,只呆呆地看着他。
相识这么久,她竟然不知他懂音律。
那曲声潇洒中透着婉约,忽而高亢,忽然轻快,到最后是极致的缠绵旖旎,他一边吹奏着,静静的看着她,目光中不变笑意。
中年女子在她身边,拿起钗递给老妇,不由开口道,“这及笄礼匆忙,来不及请乐师,没想到他连这点都想好了。这么多年,都只见父母领上门请求及笄的,从未见未婚夫亲自上门,还为你备下这么贵重的衣衫头饰,想来是极为重视你,急着娶你过门,姑娘好福气呢。”
及笄礼她知道,从换上那身衣服的时候开始,她就隐约猜到了管轻言的目的,可是……
未婚夫是怎么回事?
“他……”急着想开口解释,冷不防吹奏的男子飞来两枚眼刀,给她堵了回去。
“是啊,姑娘好福气。”老妇也开口了,为岚颜梳好发髻,簪子穿过长发,“若不是急着娶过门,又怎需赶在年前行礼,这样过了年,姑娘就好过门了。”
“不过如此美丽的姑娘,急着娶过门,也是应当的。”中年妇女夸赞着,“将来必定贵不可言,福气满门。”
讨饭也能讨的贵不可言吗?
岚颜心里想着,忽然发现管轻言的笛曲不知何时已停了,慢慢地朝她走来,伸出了手。
那笑容,第一让她觉得不再妩媚,而是凝重深远。
手掌放入他的手心内,被他轻轻地扶了起来,他的手顺势环上她的腰间,带着她慢慢走出门。
岚颜恍然有种错觉,这不像是及笄礼,更像是——婚礼。
人才走出大门,她接着他手扶的力量,闪电般地一脚踹出,被他飞快地躲开,“说,未婚夫是怎么回事?”
管轻言轻声笑着,笑声颇为得意,再度换来岚颜飞踹的一脚,可惜脚还没伸开,就被裙子绊住了,跌跌撞撞中还是他一手捞住她,才避免了脸蛋与地面接触的可悲场景。
“谁让你长大了,原本定在三月初三的及笄礼我只好提前,奈何仪式都是要准备齐全的,又是年前,这些长者贤妇极重礼仪,这个时刻通常都不举行及笄礼的,我只好说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要在年后娶你过门,人家方才答应。”他解释完,岚颜心头的气才消了一些。
“怎么,我配不上你吗?”某人眼带春水,话语柔媚。
岚颜鄙视地嗤了声,“我的男人,一定要是威武豪迈的汉子,不能水蛇腰,不能飞媚眼,不能扭屁股,不能娘娘腔,不能臭美,整天死照镜子。”
她说一句,某人的脸就黑一分,眼中的危险气息也就浓一些。
终于,她爽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却突然听到耳边的声音,“你想死是吧?”
完蛋!
岚颜忽然抬头,龇牙咧嘴一个难看的笑容。
趁他发愣的一瞬间,拔腿就跑。
于是大街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一名身着华丽衣裙,头带精美发簪的美丽少女,拎着裙摆,以野狗脱缰之姿疯跑,那可怕的身姿,与身上华丽的装饰截然相反,腰间的铃铛摇曳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比铃铛声更响的,是她毫不遮掩哈哈大笑的声音,时不时地停下来,叉着腰冲着前方的男子得瑟狂笑。
幸好已是年关,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也就没人看到她这太损形象的行为。
管轻言捂着脸,低叹一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忽然一窜,轻功瞬移到她的面前,双手一用力,把她扛上了肩头。
“啊!”岚颜发出尖叫,随后立即讨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两只小脚儿上下踢动,完全不顾自己此刻穿的是裙子。
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下,伴随着他的低喝,“别动。”
她浑身一震,乖乖地凑上某人的耳朵边,“放我下来嘛,人家认错了。”
管轻言手一抛,她整个人划过一道弧线,飞进了一旁的雪堆中,两只脚丫在空中摇晃着。
好冷,好冷。
雪都顺着脖领子灌进去了,冰死她了。
被人慢悠悠拔出来的她,抖着身上的雪,一旁的男人哼着,“还说我吗?”
她嘟着嘴,愤愤地白眼他。
不过管轻言下手很有轻重,也就冰了她这么一下,掌心就握了上来,暖暖的气息流转在两人之间。
“今日给你做好吃的。”
“真的?”好吃鬼果然好骗,愤恨顿时丢到九霄云外,一只手被他拉着,一只手还在盘算着,“我要吃烧鸡、猪蹄、年糕、还有火锅!”
“行,没问题。”他满口答应着,换来她的雀跃,身上的铃铛响的更欢快了。
“哎呀。”她突然顿住脚步,不敢向前。
管轻言低头,“你怎么了?”
“我……”岚颜表情痛苦,“我能换掉这身衣衫再回去吗?”
她忽然想起来,那个小和尚还在茅屋里呢,她一身女装出现,岂不是告诉对方自己是女儿身?
管轻言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怕他看到?”
废话不,当然怕。
“你这么难看,不会有男人看上你的,何况人家还是修行的出家人。”管轻言嗤之以鼻,“世上女子都死光了,人家心中也只有佛主。”
岚颜吭吭哧哧,还是不想走,两个人在城郊荒野之处磨蹭着。
忽然间,管轻言眉头一凛,全身陷入了古怪的气息中,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出来。”
蓝色的劲装人影落地,十余道身形整齐地列在他们前方,最前首一人冲着管轻言遥遥一礼。
管轻言带着她,身形飘开,躲了。
“又是你们。”管轻言冷笑着,“烦不烦?”
“一年不见,您可安好?”对方倒是客气无比,甚至还有些忌惮管轻言,不敢上前。
“看见你们就不好了。”管轻言不改毒舌,“前天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男子完全不为所动,“您吐,吐完请跟我们回去。”
管轻言冷笑了下,“我不呢?”
“上面有令,若您不归,斩杀。”最后两字出口,坚定截铁。
岚颜看到,管轻言的笑还是那么不羁中带着嘲弄,但是那原本顾盼风流的眼里,却满是杀气。
对,杀气。
他的手轻轻将岚颜拉到了身后,“一会有什么事,你头也别回地跑,两日后老地方见。”
这话,唯有她懂。
她握了握他的手,管轻言也同样反握了握,“放心,我还要带你去吃好吃的呢。”
她不想走,习惯性地失去,现在的她身边只有管轻言一个人,她不想走,她怕分别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可是她也知道,以她现在的武功,几招招式,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她留在这里,只会给管轻言增加麻烦。
“那位姑娘,不出来一见吗?”为首的男子显然发觉了管轻言身后的她,严肃的目光锁定着她的身体,隐隐威压逼出。
岚颜笑了笑,报以一个几乎与管轻言一样的表情,“我怕吐。”
论杀气凌冽,谁能超越封千寒。论凶恶表像,当属封南易身边的几大护卫,她一一都见识过,更是生死边缘挣扎过,这种小小的威压,又怎么会压制得住她?
男子一怔,许是那轻蔑,那无所谓和管轻言太像了,他居然有种二人合体的错觉。
垂下眼皮,“我再问您一句,今日是否随我回去?”
“我的答案,与往日一样,今日不会随你去,今生都不会随你去,有本事就带我的尸体去。”管轻言朗笑。
蓝衣男子慢慢点了点头,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杀,不必留情。”
十余道人影顿时扑来,衣袂破空,刀影闪烁。
管轻言垂手,一管竹笛,红缨飞扬,身姿如鹏掠起,迎向面前的十余道人影,决绝无悔之气展开,口中只发出一个轻轻的字,“跑。”
岚颜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在他喊出那个字的时候,想也不想,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