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以前的男朋友。其实,我从最开始并不很确定我是同性恋。虽然从少年时候起,我就觉得自己对男生有些好感,对女生兴趣不浓,但是也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直到有一次,在学校的朋友聚会上认识了他,他身材挺拔,眉目棱角分明,很有立体感。我见到他第一眼就非常有好感。他是个混血儿,父亲那方有一半的荷兰血统,而母亲是华人。当时我和他就很谈得来。晚上,我们都喝多了,几个人都在朋友家里就地睡下了,东倒西歪的。我和他就躺在沙发后面的地板上,他的身体贴着我,让我忽然起了一种奇妙的冲动。后来,他开始抚摸我,一开始是后背,之后是肩膀,前胸……我开始觉得他醉了,还有一些推托,但是,身体已经开始发热,不受控制,我发现我渴望他继续下去……然后,他又开始吻我的耳朵,并用手摩挲我那里……他想把我拉到沙发上,最终,我还是把他推开了。他没有勉强我。我觉得有一些恐惧,无法面对,就一个人先回家去了,虽然头很痛。到家之后,收到他的一条短信‘我知道,你需要我,我们是属于彼此的。’我一看到,立刻觉得脸上发烫,但是内心却有如同被捶击一样的震动感。”
杨默没说什么,静静地听他描述着。
“后来,他就不再掩饰,不断地向我进攻,我的防线终于一点点地崩溃了。我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我自己——我的真实需求。有一天又和朋友在酒吧喝到很晚,他故意最后走,并且要把我送回家……晚上,他住在我家。我只让他隔着一条毯子搂着我,他好像非常激动。后来,他告诉我,那天他达到了高潮,虽然是隔了一条毯子。我虽然强作镇静,但是其实是有反应的,我只是还在努力地、不断地控制我自己。后来,我们的关系越来越近,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到他家去玩,他妈妈还不知道他这种情况,见到我们如此亲密,还说‘这么多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孩子有这么要好的朋友’。对我们来说,性方面的东西并不是特别重要,我感觉我们更多的是情感上的交流。我们交往了很久,他才从后面进入我。他经常问我‘你爱我么?’我从来不愿意做正面回答,可能是在接受自己是同性恋这个事实的时候,还比较矛盾吧。有一段时间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对他有些疏远。等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早已经离不开他了,他的每个笑容,每个举止,甚至是他的声音和味道都让我如此牵挂。我从心眼里渴望他的存在,他的抚摸和亲吻……后来我们又在一起了。他也很会画画,和你一样,我们经常在家互相描绘对方的身体,做彼此的模特,然后亲热。他对我说,现在的人都在乎性、钱、面子这些东西,谁还真正在乎感情?我说,我不理会别人,我只要我们的感情。我觉得那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
杨默点点头,他用眼神告诉他:“我可以理解。”
韦颉感激地看他一眼,继续说,“直到有一天,他突然不理我了。我觉得我的世界要奔溃了,我满世界的找他,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最后,他告诉我,他要和一个女孩结婚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妈妈知道了他的事情,他的父母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他们不接受他是同性恋的事实。他为了满足父母的心意,才答应和一个女孩结婚。我对他说‘你这样是不可能幸福的,你并不喜欢她,为什么不面对真实的自己。’他摇摇头说他也没有办法,我看得出他眼睛里的悲伤和无奈。我知道他的苦衷。后来,他结婚不久,又打电话给我,向我倾诉,他一点也不快乐,他和她没有共同语言,没有任何欲望,他努力培养对她的兴趣,可是每次他抱着她的时候,他都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他实在撑不下去了,他想离婚……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劝他才好,只好在电话里和他一起难过,一起流泪。后来,他打电话给说,想再见我一面,一面就好。我开始还有些犹豫,但是禁不住他再三央求。那天我们又在一起了,我们整晚都在缠绵,流着泪的缠绵。再后来不久,我就听到了……他自杀的消息。”
说到这里,韦颉的声音有些哽咽,眼角变得湿润了,杨默也心情沉重起来。
“在他葬礼上,他妈妈交给我一封信,是他最后日子的心情。他详细叙述了他那段时间的苦闷,他的矛盾,他所承受的压力。一边是父母,一边是他的最爱,他无法在这两者中做出选择,只能选择死亡。他说,他感觉到最幸运的事情就是人生中与我有过这么一段美好的时光。我万念俱灰,无法面对他的逝去。我经常去我们当年约会的地方去走走、看看,回忆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坐在我们曾经一起坐过的咖啡馆里,我会在对面放一只空的杯子,然后对着它说话,就好像他在我面前一样。”
杨默静静地听着,内心也是翻江倒海。他无法想像,同性之间的爱意可以如此深沉,如此执着。他忽然有了一种错觉,眼前说话的人是一个女子,一个文静、羞怯、消瘦而痴情的女子,一瞬间,他甚至有想过去拥抱一下他的冲动,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你们的感情,嘲笑了这个世界很多的异性恋者,你们用行动在这个时代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爱。”
“谢谢你的理解。”韦颉继续下去,“其实,他走后的有一段日子,我曾经尝试去认识别人,尝试去放纵自己,我想把自己从巨大的悲伤中解救出来。但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我满脑子全是他,我不能接受我不喜欢的人碰我。在这个圈子,也有不少人,纯粹追求身体的愉悦,他们只需要‘一夜情缘’,可以完全不在乎感情,我不属于他们。”
“我明白的。”杨默真诚地点点头。
“直到那天开学,我遇见了你。我觉得这个世界太神奇了。你和他长得太像了,我以为是上天派你来的,你是他的化身。我陷在这种情绪中,无法自拔。”
杨默叹了口气,“可惜,我终究不是他。”
“是的,我现在完全明白了。我知道我对你说出这些,可能以后大家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可是我还是必须得说。这件事情压在我心里太久了,我太难受了。哪怕以后你再也不愿意见到我。”
“不会的……其实,你们的事情,我很受触动。作为朋友,我觉得我们非常投缘,只要我们能保持原来那种纯粹朋友关系,我觉得我完全没有问题。”
“真的么?”韦颉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液体。
“当然。希望你也不要太介意。”
事情过去一个星期,杨默觉得心里有一种堵的慌的感觉,他想找人聊聊。他约了尹若弗在一家咖啡店见面。对尹若弗说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你也太有魅力了吧?连男人都喜欢你了。”
“别开玩笑了,虽然跟他说了我不介意,但是我还是觉得被人这种方式表白,有点怪怪的感觉。”
“那我跟你说说我的经历吧,也蛮有意思的。”
尹若弗说提到他工作的事务所的一个荷兰女生是同性恋的趣事。这位女同事身材高大,留着干练的棕色短发,眉毛也是平直而浓烈型的。平时也爱穿T恤仔裤,俨然一副“假小子”的模样。她与尹若弗在同一个团队做设计,有一次,他们为了一个项目加班到很晚,几个人边做图边闲聊。
其中,一个叫安东的荷兰哥们儿打趣地对尹若弗说道:“听说你们中国人用筷子非常灵活,有人可以用筷子解开女人胸罩的扣子!”
尹若弗听了一愣,笑道:“有没有这么夸张阿?”
旁边的那位荷兰“假小子”听到,在旁边接话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神奇么?那你解解我的试试看,我看你抽屉里就有一双筷子的!”说着话,她真的凑到尹若弗面前,背对着他半蹲下来,好像等着他来解。
这个举动倒是把尹若弗吓了一跳,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说道:“我的筷子还没用到这个境界!”
“假小子”说:“来吧,别怕!”
尹若弗的脸一直红到耳根了:“我看还是算了吧,我用筷子的技巧还没到那么炉火纯青的地步!”那一刻,他有一种“三观尽毁”的感觉。
“假小子”故意撇撇嘴,显得很失望的样子,回到座位上去了。
坐在他对面的安东看出来他的窘迫,从电脑屏幕后面露出头对他说:“怎么样,吓到了吧?”
“是啊,我以前听说荷兰女生开放,没想到有这么开放啊。这也太夸张了吧?”
“你别介意,她刚刚和她女朋友分手,心情不太好。”
“什么,她女朋友?”尹若弗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了。
“是的,女朋友。她喜欢女孩,你把他当作男孩就行了!”
尹若弗这才恍然大悟。
杨默:“这事情也真有趣。看来,在同性恋的姑娘眼里,身体并不是一件需要隐晦的事情。”
尹若弗点点头:“你还记得我们刚来荷兰那阵子,有一次与去鹿特丹观光,在桥上看到同性恋大游行的场面么?”
杨默:“当然记得,那是在伊拉斯莫大桥上吧。”
那天,他们刚到荷兰不久,尹若弗、杨默和韩迪三个人相约去鹿特丹城市里逛逛,走到马斯河边,看到白色的伊拉斯谟大桥横亘在河面上,伸展的拉索让它看上去像一只白天鹅。奇怪的是,那天桥上人山人海,从码头区一直延伸到桥对岸。
“怎么这么多人?今天是什么节日么?”
“我想起来了,好像今天是‘同性恋大游行日’。”“荷兰通”韩迪第一个反应过来。
在荷兰,每年夏天的这个日子,同性恋者们都要走上街头,用一种近乎夸张的方式,向世人昭示自己族群的权力。在别处的“禁忌”在这里却成为一种公开的“节庆”,不能不让人感叹荷兰人观念的开放。没想到第一次来鹿特丹就偶遇这么“特别”的节目,据说一会儿同性恋者的花车将从桥上经过。他们也随着人群缓缓地向桥上移动着,心中都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不一会儿,大桥南端的人群开始涌动起来,尹若弗他们也隐隐听到远处传来激烈的电子乐的声音。花车车队过来了,在慢慢向他们靠近。人浪也随着花车的行进不停地向前涌动。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他们眼前,花车是由平板拖车改装的,一共六辆,男女同性恋者们分乘三辆车。最前面那辆最惹人注目:一黑一白两个身材火辣的美女,赤裸着上身,随着劲爆的音乐激烈地扭动着身体,毫无羞怯之感。她们甩动长发,全身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跳跃。路边的观众们都沸腾了,高举双手在空中挥动,掌声、口哨声四起,发出海啸般的欢呼。车上的乐队的乐声更响了,电吉它伴着强劲的鼓点,把整个场面推向高潮。
尹若弗看得有些呆了,对着旁边的韩迪咂咂嘴:“感觉怎么样?”
韩思目不转睛地望着,口中还直说:“太火辣了,太火辣了……简直是亮瞎双眼啊!”
尹若弗扫视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观众群的表现其惊爆指数丝毫不亚于花车之上:身旁一个手臂上有纹身的男人和另一个耳朵上戴耳钉的男人正在激情地拥吻;不远处的桥边有两个女子亲昵地互相搂着对方的腰肢,温柔地耳语;两个白发的老男人正手拉手站在一起……虽然尹若弗曾经通过影视作品对于同性恋族群有一些了解,但是像如此大规模、“光天化日”之下的同性示爱场面对他来说还是相当震撼的。人群中大部分观众其实还是普通市民和游客,但是都受到了现场氛围的感染,跟着他们一起欢呼雀跃。
看得出来,这次游行的人群中还有不少来自其他国度的人。也许,这样的场面是全球各地的亚文化族群都期待的吧。不同肤色、不同年龄的人聚在一起,毫无顾忌地畅快表达他们的真实所爱。也许,正是平时被压抑的太久,积蓄的能量才在这一天以如此狂野的方式爆发了吧。
大桥的桥身仿佛都因为激动而一直在颤抖。痉挛的热情随着桥墩深插入海底,无拘束的欲望被海风鼓动着,四散狂奔。
“看来,在这里,酷儿一族的确是不能忽略的文化。”杨默感叹道。
“是的。”
晚上,尹若弗和杜曦在他公寓的电脑上看电影,国内的电影网站多数都有很多经典的和最新上映的影片。那天看的是《植物学家的中国女儿》,关于一对女同性恋的故事,她的父亲——一位植物学家,一直比较反对她们的交往。剧中还有不少大尺度的裸露镜头。女同在电影中描述的那个年代是不被社会所接受的。
“现在,同性恋题材的电影好多阿,比如《春光乍泄》、《蓝宇》等等,稍微隐晦一点的还有《霸王别姬》,都可以公映了。有一些虽然在国内没有公映过,但是网上也都找得到,比如陈果的《人民公厕》,张元的《东宫西宫》之类的。”
“是啊,非主流题材,容易吸引眼球嘛。本质上,人都是猎奇的动物。”
“还什么非主流阿?这么多影视和文学作品天天在谈,都成主流了吧。真不觉得这题材现在还有什么边缘性,现在不少二十多岁的小女生,个个都觉得自己有同性倾向呢。”
“有何么夸张么?不过,我怎么觉得我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潜质呢?”杜曦一脸正经地说道,“她们俩在雾色中互相抚摸的时候,我有一种灵魂被抽离的感觉。”
“我看她们的时候也很有感觉,但是如果我看到两个男人这样,我会吐的。”
“说明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
“萨特跟波伏娃,还有他们共同的那个男朋友,竟然能保持完美的三角关系而相安无事,最后还拿它来说各自的哲学观,真是匪夷所思。”
“我们很多普通人,可能也有比较极端或者异端的生后方式,却没有能力,把它上升成某种哲学或者建立某种学说。”
看着电影,她的手在他身上轻轻地抚摸,两个人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当年,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个女同学,有一次到我家来玩,晚上住在我家,那天,我妈不在家,晚上我们躺在床上聊天,后来,她抱住我,对我做了一些奇怪的举动……最后,她竟然跟我说喜欢我。把我吓坏了,我那时候不知道有同性恋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