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小王大夫闪了进来,关切的看着我,轻轻的撩开我的衣服:“小喵,还在出血呢?”
“恩,一会儿就一阵的,也说不上来是不是宫缩,并不是那么发紧的感觉,可是还是能感觉到不对劲。”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飘了。
“来,我摸摸看,硫酸镁量调上来了,你难受么?”小王大夫轻轻的坐在我的身边。
“还好。”现在已经顾不上硫酸镁的过量了,只希望能够让出血止住。
王大夫轻轻的把手放在我的肚皮上:“我给你摸着,你也自己感觉着,一有出血和宫缩你就都告诉我。”
“好。王大夫,我还是挺害怕的。”
“别怕,32周了,宝宝能活了。”
宝宝能活,我好想从来没有怀疑过,不过能听到这么亲切,这么肯定的回答,就算是安慰,我也好感谢她。
“不行,又出了一波。”每次出血后,我就会觉得一阵发冷。
小王大夫忙帮我解开纸尿裤:“量不少啊!”
“我原来有这么多血啊。”说这话的时候,居然有那么一点点视死如归的感觉。
“我拿去给你称称看,你看你的脸色,已经发白了,顺便让护士给你测一下血色素。”
“好。我就是感觉有点儿发虚。”
小王大夫出去了,不一会儿有护士来抽了一管血,然后赶快转身出去。我定了一下神,开始在手机里记录出血和宫缩,又是两波出血,然后,就看见江大夫疾步进来了:“小喵!看来,我们得让孩子出来了。”
已经不用多说,我好像都明白了:“好的,江大夫,我信您,都交给您了,麻烦了。”
“行了小喵,和我还客气,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病情了。听好,先让护士给你做准备,我们打电话叫你老公交代一些事情,你要坚持住!”
我顺势点点头,心里有些庆幸的是,幸亏今天晚上是江大夫值班,毕竟从我入院就是江大夫在看我的情况。
想着想着有些发愣,我直直的看着面前凄黄德灯光,一个小护士跑过来,“小喵么?来,给你做备皮”。
“恩。”开始做备皮就是意味着要开刀了,长这么大,这也是第一次要开刀了,可是就来得这么急,这么危险。护士开始揭开我的病号服,我知道尽管心中已接受现实,没有再多的想法,但是我却真的开始哆嗦,不知道是因为出血太多了,还是因为恐惧,我的手开始发凉。护士长过来,撤掉了点滴管子。护士解开我身上穿的成人纸尿裤,伴随着又是一阵出血,小护士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的拿出尿管,插了半天都没有插上“好多血,不好插。”
“我来,你快去通知手术室推手术车来!”护士长推开她,轻轻地熟练地帮我查好了管子,小护士在旁边看出了神,“什么时候了,快跑!”护士长急得喊出了声。
这个时候老公还没有回来,手上的点滴已经被撤掉了,那陪伴了我这么多日子的点滴器也安安静静的,不再会因为流速不稳而滴滴鸣响了。我默默的看着眼前被帘子分割的天花板,不知名的相信,孩子一定没事的,也就这样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就这样被推进去再也出不来了,就这样没法回头,还有什么遗憾么,我就突然心里暖暖的笑了,我就觉得,没有后悔,我的这28年心安理得,蹦蹦跳跳的澎湃到这儿,已经很欣慰了,如果真的需要用我的命去换孩子的,就拿去换好了。
这时床位的帘子被人拉开了,两个护士和一个穿着绿衣服戴着绿帽子的高个儿医生探头进来。
“手术床推来了,推你去手术室吧。”护士看着我轻声说。
“这么快!”
“你的家属还没到,但是江大夫说你的情况不能等了,必须马上手术。”护士解释说。
“哦,好。”
“你能爬上来么”绿帽子医生指指那高高的,细细长长的手术床。
这要是在平常,也就是简单的翻个身就好了,可是我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颤抖了,我紧咬住嘴唇,动了动身子,发现完全没有力气。
“你还是别用力了,我们先帮你把衣服脱掉。”于是我就这样赤身裸体的被翻上了那细细长长的带轮子的手术床,身上被盖上了两层被单,可还是觉得很冷。身下垫上了垫子,依然一阵阵的出血,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想见亲人,他们都还在赶来的路上,他们一定也是心急如焚。
我就这样被推上了临时手术车,顾不得看清推车大夫的脸,我下意识的感知自己的情绪,没有心潮澎湃,只有一丝丝的恐惧却让我浑身不住地发抖,好吧,我姑且把那归结为失血过多的反应,因为我知道自己抖得很厉害。老公大猫应该是被直接交到医生办公室交待情况去了,不知道他现在在独自面对着什么,一定是各种危险的告知,比如失血过多会造成多脏器衰竭啊,子痫会导致血管爆裂啊,前置胎盘手术中还会大出血啊,接受输血也可能会有危险,宝宝胎龄小,生产中可能窒息啊,还有麻醉造成的风险,这些只是我能够想到的,一定还有其他各种。不知道他签字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也可能他一闭眼就签了,不签还能有什么办法么?还有,做选择的时候,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的嘱托。
那大夫推着我在病房门口等了一会儿,又推向护士站张望了一下。我曾经幻想过那么多次的情景,就像电视剧里面一样的,要生产的孕妇,被急匆匆地推往产房,爸爸妈妈,婆婆公公,老公都在身边,会抓住你的手说,别怕,我们都在这儿等你,孕妇可能这时候已经大汗淋淋了,会使劲点头,努力的握紧家人的手,然后就是被推进产房,家人默默地目视产房门冷峻的关上可是我这次,可能是太急了吧,于我,于家人,于所有人都是猝不及防的。
绿衣服医生推我出了病房,走廊护士站的医生和护士都因为我的事情忙碌着,绿衣服医生大声问了句“她的家属呢?”
“来不及见了,他老公在我这儿,还在等其他家属到,你们先赶快推她进产房,我一会儿就过去!”听出来了,明显,这是江大夫的声音。
我发现这时候我已经没有情绪,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会有什么情绪,只是下意识的抑制着自己的颤抖,可是越是这样,身体就越冰凉,出血不止,也就颤抖得越厉害。
绿衣服医生推我出了产科,来到了电梯间。“你的家属好像还没过来呢吧?”他低头问还在发抖着的我。
我居然发现自己是说不出话的,嘴唇已经干的起了皮,我咬咬嘴唇,摇了摇头。于是他居然在电梯间又嚷了一句“谁是小喵的家属”。
电梯间旁边就是正常生产的产房,伴着这一声,瞬时间就围上来了许多人。
尽管两次住院我都是被推着进来的,根本不清楚这整个产科病房的结构,还是能从家人的描述中知道顺产的产房和我们产科病房是在同一层的,剖腹产貌似就要坐电梯到别的楼层去了。
被推到电梯间,就有很多人围上来看,绿衣服医生依旧没放弃的在找我的家属。
“谁是小喵的家属?”
“谁是小喵的家属?”
“你是么?不是?”
“你是?哦,也不是?”
我就这样听着,看着天花板,能看到一个个的脸庞在我眼前晃过,看到绿衣服医生左右转圈的帮我找家属,直到电梯到了,“你的家属没到。”他低头冲我说,“我推你下去了。”
“好吧,谢谢。”我早已经接受现实了,我就这样静静的带着宝宝去迎接我们的日子了。
电梯里的日光灯昏昏的亮着,我使劲睁着眼睛,感觉着电梯好像是停了两层,门开了,我被推出来了,然后又转了弯,一个铁门开了,我们进去了,再推了一段,就又一个铁门开了,我们又进去了。这个时候,我有点不知道是哪里了,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么多关关卡卡,我一会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可怎么出来,万一我要逃出来呢,一定会迷路的。然后又笑笑自己,现在这样子怎么可能自己跑出来呢,一会儿手术开始了就更不可能了,哼,说不定,也可能是“飘”出来吧。
想到这儿的时候,眼前闪出了一个电子表,上面显示3:25。一扇大门又开,我已经不记得是第几个门了,绿衣服医生说,好了,到了,医生一会儿就来。
绿衣服医生把我推倒整个屋子的中间,我眼前是硕大的手术灯,长这么大第一次亲眼见到,整个房间,除了我和我的手术床,就什么都没有了,绿衣服医生静静的站在门口,此刻无语。颤抖颤抖,一丝恐惧,不是因为出血,只是在想,就这样在肚子上开一个口子,然后再缝上,身体这样就会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