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假如电影欺骗了你(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世间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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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想回家了,回到我的北方小城。这是个冰雪飘飞的11月,南方冷得要死,北方那么温暖,因为那是我的家,或者真实一点说那里有暖气。

对不起,说到我的家,我情不自禁地柔软起来,可是那时的我是多么的失魂落魄。我想我的父亲对我失望了吧,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说话了,很多年前他和我的母亲离婚了,我说的家只有我的母亲,而我父亲的家虽然也在这个小城,可是那早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他有他的孩子。我的母亲心疼我,但摆脱不了小市民的特点,她受不了我这样,没有一个家长受得了,要是我的孩子这样我也会伤心的,可是我的母亲不会,即使她也对我有怨言,还是会永远为我敞开怀抱,我的父亲比较有钱,所以我从他们离婚后我基本只和他的钱打交道,我爱我的母亲,我爱我父亲的钱。

回家后我的生活正常多了,我开始体会到所谓正常人的生活,不用梦想,生活只剩吃饭、睡觉、发呆。我总是在思考这些年来的自己,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因为我们总是看到了成功的闪着光辉的一面但从来看不见失败的黑暗的那一面。我开始觉得电影这个词离我很遥远,好像我第一天认识它一样,但是我觉得我又包裹着它,拥有着它,这让我知道,也许我就要失去它了,就像我心爱的姑娘一样,我失去她的时候觉得才是真的拥有了她。

我父亲带话给母亲,说是想见我,连他们俩之间的恩怨都已化解,而我又何必呢。我买了烟和酒去看他,我有点尴尬,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他已经在岁月里老去,温柔的痕迹刻在他的脸上,他修整过脸庞,修剪过头发,我知道他想给我留下个好印象。

我们在一个饭馆坐着,一个可以喝茶又吃饭的饭馆。他的生意做得不错,他给我带来了礼物,一个名牌手表,估计要好几万。他给我倒茶,拿起烟抽在衣服里搜着火机,我伸手过去给他点烟,然后我也给自己点了烟。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当初要离开我们,可我从没有问过他,也许我和他一样倔强。那天是我和他第一次喝酒,然后来了一个男孩,是我的弟弟,比我小12岁,一个轮回,如果他再大点可能我会喜欢他的,吃完饭孩子就走了。只剩下我和他,他说孩子他妈已经去世了,一直在生病,孩子基本是他带大的,他才知道带一个孩子多不容易,他才知道他是一个父亲,不只是这个孩子的父亲,还是另一个孩子的父亲。我什么都没说,我都没有看他的样子。

我想我们都是人,一样的丑恶,一样的逃不开人性,他会犯错,而我也会,他从来没有说过他错了,我想是的,我们都没有对错,我不用否认什么,只要承认他是我的父亲。

回家后我把王老板给的钱一股脑地给了我妈,虽然不是很多,但是足以打消她的疑虑,我到底以什么为生。好几个月后,那天我妈看着电视剧,对我说:“看你一天瞎写瞎折腾,有本事也弄个这样的给我瞅瞅,你看人家写得多感人啊,不像你一天就知道睡觉”。我抬头看见电视机正在播出的电视剧就是我写的,我妈一定吓坏了,因为她以后再也没这样刺激我了,其实不怪她,我只是伤我的心,就像她指着自己的亲孙子说“你看人家这孩子,多水灵,眼睛滴溜溜的,一看就聪明,哎哟还对我笑呢,不像你,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生不出这样的娃”。一个胡子拉碴的大男人,在一桌子菜前哭得稀里哗啦。

事后,我记不清过了几个日子,因为每一天一样的生活重叠在一起我不觉得有什么区别。那天心情出奇的好,我站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中午的天太阳很毒,晒得我直发晕;我没出息地哭得死去活来。我听见我妈买菜回来了,她在屋里说着什么,而我听不清,我回头看她,我也看不清,我的眼晕看起来都是一片片蕴开的黑色,就像小时候看她一样,原来人是不能迎着太阳勇敢直上的。晚上吃饭我和我妈聊天,这么多年来我妈基本上都没有催过我结婚、生子之类的问题,她最多就是侧面打听,我也很好奇,于是我问她:“人家家的孩子都结婚、生孩子了,你怎么也不催催我?”,我妈没回答,好像没听见一样,然后她洗完碗准备出去散步,我坐在沙发上,出门前我妈边换鞋边对我漫不经心地说:“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逼不得,你觉得你的人生迷茫,可我未必看得比你清楚,该来的总会来的,强扭的没意思,我以前也为你焦虑,可是后来我知道如果我为你好,是让你自己去找幸福。”不愧是我妈,我也装作没听见一样,等她出门,我又哭了,有种温暖的力量在我冰冻的黑暗心底发芽,我没出息的哭得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