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舟曲县城浮现在眼前的时候,我还是震惊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道的残垣断壁,房顶的檩条也夹杂在里面,遍地大石块,淤泥拥堵进沿街的房屋,几顶瓦片露在泥水石块中,似乎在告诉我们,那里是一座房屋。
撕心裂肺的哭泣和嚎叫,一群人又一群的人肩扛着盖着白布的床板,在不停地撞击着我那脆弱的心灵。
一座三层高的楼房歪倒在旁边的土堆上,整个楼梯没有一丝的裂痕,完全是像被平移了过来,四角的地基,只留下一个脚支撑在地面上!这是什么力量啊!那可是一座楼啊!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好脆弱。越是往下走,就会越心惊。
在城中心的主干道上,从上面顺流而下的夹着石头的淤泥将这片繁华的街道夷为平地!在发生泥石流的上游位置,成一个喇叭口,涌进下游的白龙江。当地老百姓告诉我们,上面的几个小村子已经再也看不见了。
我们受领的第一个任务,是对一处不断向城区涌入污水的堤岸,构筑堤坝,阻挡水流。我们踩着发黄的污水,在道路上摸索着前进,较深的地方,水都蔓延到腰部。
一路上,我们踏着散发恶臭的淤泥,步行向前走。
这时,大家已经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劳,肩上扛着的泥土布袋,还在向外渗着水,淋湿了大家的上衣,全黏在了身上……
脑子里现在好乱,这两天我不停地拒绝着当初在舟曲的记忆,我的脑袋疼痛得厉害!生命需要回忆,有些东西是无法避免的,无论快乐还是伤悲,我不愿意向别人讲起我在舟曲的那些时光,那会令我心伤……
在舟曲发生灾难的黄金72小时里,我们不停地找寻可能存在的生命。但是,我们找到都是那些冰冷的身体,听见的都是撕心裂肺的哭泣。
舟曲哭了,我也哭了!
当时间已经过了黄金72小时,不可能存在生命的迹象,我们还是趴在那些倒塌的房屋跟前,寻找心中幻想的那些希冀。
8月9日,天空下着蒙蒙细雨,一个藏族老乡恳求连队,去三眼峪上游200米的地方,搜救埋藏在废墟里面的他的双亲和孩子。
他很激动,反复的告诉我们,他的家人还活着,梦见亲人在向他求救。我们也希望如此。可是经过全连的努力,我们看见的是睡着了的安详的老人……
如果不是有人告诉我,我不会相信脚下踩着的那片废墟,是他们家的三层楼顶!等我们艰难地清除掉表面的淤泥后,露出的是一堵水泥墙,全连轮番上阵,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清理,终于看见里面的真面目。
也许因为是三楼的原因吧,里面还算是干爽一点。当我们问他这是哪间房屋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确定这是哪间房屋。
大家奋力地开挖了一条通道,刚进去半个身体,就被里面的几根大梁挡住了去路,连长决定用绳索拉出来。我们怕拉出大梁后,上面的水泥板坍塌,命令周围的人员立即后撤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由连长喊号子,大家齐用力,连续三次后,大梁开始晃动,上面的水泥板也在晃动!
忘记了是谁找来一截木墩儿,先支起水泥板,稳定住上面的结构,再用力拉大梁。但是无论我们怎么用力,它就是纹丝不动。于是,连长又增加了人手,结果一用力,绳子竟然断了,站在后面的同志一屁股蹲在旁边的淤泥坑里面。
此法不通,我们又在大梁的旁边开挖了一条通道。当打通的一瞬间,一股恶臭迎面而来!
连长摇了摇头,我们停止了无谓的工作。那个老乡一下子跪了下来,无情的事实面前,他崩溃了……当他的情绪好转之后,希望我们帮他将老人入土为安。
生命真的这样不堪一击吗?我们的人生里面容不下太多的意外,也留不住如果或者当初,当危险靠近的时候,人生在灾难面前好渺小,好脆弱。
连长考虑了一下,说党员先上,义务兵先在一边休息。
胡亮和史星第一组钻进坑道。由于坑道较小,他们只能趴着身子,在里面一点点地向外掏土,一会汗就浸湿了衣服,留下的汗水让眼睛都睁不开。连长喊他们出来休息一会儿,他们没动,只是不停地挖,渐渐地,臭味越来越大。我们离那个坑道十几米也会闻到臭味。当他们挖出一条腿的时候,王维和杨政替换了他们,就这样我们持续地换了三组,还是没有完全挖出来。
当我下去后,不到一分钟,就看见脸前的黄土中有点湿,我想可能就是最后埋藏的上半身。当我轻轻地把土扒开后,露出一张扭曲变形的脸,闭着眼睛,头发里夹杂着白红的物质,我知道那是脑浆……也许两位老人正在梦乡,可是无情的灾难瞬间吞噬了他们的生命,他们甚至还来不及下床!
连长喊,怎么了?
我说已经看见了。他让我出来透透气,换别人挖一会儿。我说让我挖完吧,里面的情况不是很好,就别让其他人再进来了。老乡在身边,我也不愿意说得太直白。
看着两个还在梦乡的老人,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心情,他们这样肯定很疼吧?我流下了眼泪,听着他儿子在外面的哭泣,我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