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荒凉。
破败的院子里,仅有两栋破旧的楼房。路边站立着一片片的树干,当时我就纳闷儿了:为啥部队的树叶掉得那么干净?灰白的水泥地上,一道道裂痕映入眼帘,仿佛是在告诉我们这些刚入营的新兵,这里曾经有过一段尘封的历史。
我不停地打量着四周,走向新兵连的路上连个路灯也没有,只有哨兵站岗的地方,闪烁着一个25瓦的小灯泡。
当走到一栋墙上挂着“伪装连”条幅的房子前,一个老兵向我们敬礼:“欢迎来到魔鬼九连”,并露出一个让我感到有点不安的诡异的笑容。
“魔鬼九连”这个称呼伴我走过了八个年头。之所以有这个称谓,最大的原因是连队打兵出了名。曾经这个连队是打兵最厉害的,老兵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个小兵犯了错误,大冬天里班长叫他端一簸箕碳在水龙头上洗白了。娃搓了一天,碳都搓没了,两手冻得像红萝卜。
据说“冲动是魔鬼”就是我们连传出来的,吓得我干什么都要小心翼翼。可越是小心翼翼,就越容易犯错误。
刚到部队的第三天,我就因为站军姿两腿靠不紧,被班长王永林踢了一脚。后来自我们下到老兵班后,部队渐渐地听不到打兵的事情了。可怜我们那一批新兵基本都被打过。
其中最经典的,是在训练队列的时候,班长喊“向右转”,一紧张我转到了左边。班长二话没说,过来打了我几拳。这时新兵连长过来了,我心想,干部来了,就不会挨打了。谁知新兵连长的话让我彻底绝望了:王永林,你他妈的头脑不清醒啊!这么多新兵都在看着,你就不会回去打吗?
可见,那时连队打兵都习以为常了。
当时连队比较流行的一句话是: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如今部队的文化水平提高了,靠拳头说话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了。不过“魔鬼九连”的称呼,还是被大家一届届地传了下来。直到2012年,我们又有了一个“飞虎九连”的新名字,才去掉了“魔鬼九连”这个称号。
其实,我的这个班长很有才华,吹拉弹唱样样都能摆弄两下。只是他的笑脸后面,是对我们更加严厉的管教。他在管理方面的确有一套,当时有很多名言就是出自班长之口:“杀猪杀屁眼,各有各的杀法。”“是龙你就盘着,是虎你就卧着,是狐狸你就把骚尾巴夹紧。”
班长坐在床边抽烟,见我走过来,便和我拉起了家常,问我家在哪里,有什么特长等等。我们像兄弟一样彼此交谈着,我感觉这人还挺不错。
我问班长能不能给家里打个电话,他说:“晚上新兵营统一组织,先教你整理内务。部队的内务不是单纯地把被子叠起来,它要求被子折三折,上下一般宽,两边对齐,横有三条线,竖有两条边,远看豆腐块。”
我不能理解的是,一群大老爷们为啥要像个女人一样。我连脑子也没动一下,便随口说道:“这被子有啥弄的?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扫地整被子的。”
班长很严肃地说:“你狗日的屁话多得很!赶紧给老子整被子去!”
结果,吓得我一句话都不敢多讲。
我不想一事无成,当我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就暗暗发誓:一定要活出个样来!所以我要忍着,我的经历里面有过太多的失败,我要堂堂正正地做一回自己。
而且我甘愿傻。因为我与别人不同,我要让父母抬起头来!别人叫我们傻大兵,我们也只有默默地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