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我11岁,已经小有名气,偷鸡摸狗、祸害庄稼是常有的事,是前后两村出名的淘气包。村里不叫我名字,都喊我“小孬种”。
门前走过一条狗,四条腿儿来的,自打经过我家门口,就学会了“右手敬礼”。好多年那条狗见我都是四肢发软,习惯性地抬起它的前腿……其实这都不算啥,村里的“老猪”大伯上厕所我燃鞭炮,那都成了我的经典之作。别人背后送我一话:没有那个“小孬种”做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很多捕风捉影的事儿,都会让村里的老少爷们儿不由自主地想起我。
我的改变源于一巴掌,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一巴掌。
很多人都说,回忆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可是我的童年记忆,是那么的苍白,灰蒙蒙一片。一想到过去,就像在自己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令我难以呼吸。
那年的夏天,是那么的闷热而浮躁。一如家长里短的坊间,满是杜撰和流言!
“听见没有,刘希杰的二十多棵杨树被人扒皮了。哎哟我的娘啊,那小树长的那个直溜儿,全‘光腚’了。你们是没见啊,啧啧,白花花真是那个俊呐!”三大娘又在大街上卖弄她的乡村新闻了。
“就是,刚刚人家希杰爷们儿都上大喇叭广播了,忒糟践人哩!哎,你听说没,好像又是那个‘小孬种’,天天祸害人儿。”老三爷爷附和着。
“别说了,联海(父亲小名)来了,走,走,散了。”
大街上的人在父亲到来之前,悄悄地散开来。其实父亲听已经见他们的话了,只是他不敢上前搭话。儿子不争气,自己也是心里没底,便急匆匆地进了家门。
“小冰呢?啊?那个小兔崽子又到哪祸害人去了?你个熊娘们就知道没完没了地下地干活,也不看看大街上别人都在议论啥?”父亲连母亲也骂上了。
母亲见父亲脸色不好,赶紧到里屋问我。我是一头雾水,“放学回来我还没出门哩,咋又出啥事儿了?”
“你快点出去给你爸说去,你爸发火哩。”
“刘希杰的树是不是你给扒得皮?”
“不是,我一直在家,不信你问我妈!”我理直气壮地辩解道。
“啥?找你妈?你的臭毛病还不是你妈惯出来的!”
“孩子说没干就没干,咋把我扯上哩。”母亲有点不解。
“你就惯着他吧。老俗话,慈母多败儿。”父亲摔门而去。
在家门口,村里的小伙伴和我一起玩耍。他奶奶过来牵起他的手就走,边走边说:“咋跟他在一块儿,不学好,跟他学能有出息,啊?”好像和我在一块儿玩耍就犯法一样,似乎还不解气,老人又顺手打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真响,深深地烙在我11岁的心坎上。打在他的脸上,也让我眼前冒起了金星。这一巴掌,从此彻底拍掉我幼小而脆弱的自尊。小伙伴不解地一步三回头,两眼带着泪花,渐渐地消失在我的眼前,留下我呆呆地站在门口!
从此我的童年里再也没有了玩伴,大家见到我都会悄悄地躲起来!
第二天大清早,饭口上大喇叭里依然准时传出刘希杰骂骂咧咧的声音,似乎那样就会让他愤怒的心情好受一些,那样那些树才会长出新皮。就连我走在大街上,也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我讨厌大喇叭,讨厌村里大人们那些异样的眼神,看见村里的人我绕道过去。这样反而更加让人坚信我是心虚了,那一刻我的内心世界关上了一扇门。
那晚,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晚,我的嚎叫使村里的猫不逮老鼠了,大公鸡早上也不打鸣了。此事没完,第六天村里有人替我辩解,告诉刘希杰,那些树皮不是我扒的,另有他人。我感觉自己好冤枉,白白地挨了父亲的一顿责罚,但又庆幸自己沉冤昭雪。
可刘希杰却愤愤地说:哼,那个小孬种早晚会进去,不信走着瞧!
会进去?进哪儿?我一个月没出门,是怕别人看见我身上的伤。从此上学姐姐带我去,放学姐姐领我回家。我好像真的变了,变得像个乖孩子,凡事都会听从父母的话,像个木头人一样被他们操纵着。
也是在那一年的冬天,大伯家当兵的哥哥穿了一身绿军装回家探亲。我喜欢摸他肩膀上的军衔,也想尝试穿上军装的感觉。大哥昂着头不可一世的样子,好生让我羡慕!他送给我的一件军衬衣,我都洗得发白了,也没舍得丢掉。
在后来的生活里,当我的期许难以如愿以偿的时候,它就像一颗悄悄在心底发芽的种子那样,给我鼓舞和力量,直到一直伴我中专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