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军措手不及,被这突如其来的滚木滚石打得抱头鼠窜,死的死伤的伤,即时乱作一团。韦绍光跳出掩体,抽出大刀,喊:“乡亲们,杀番鬼,冲啊!”带头冲下山冈厮杀。
卧乌古见中了埋伏,恼羞成怒:“镇定,镇定!比霞少校,你率部原地布阵射击!给我狠狠地打!教训这些乡巴佬!伯斯中校,你率领后队迅速抢占对面山头制高点。”比、伯二人遵命各自领兵而去。
在对面的山冈上,颜浩长、飞**凤率领的萧冈乡勇及其他乡的乡勇隐蔽在树林中。他们大早就来到预定埋伏地点,做战前准备。飞**凤手拿一个麻布袋,在山冈上捡石头。颜浩长见了,也捡了几块石头走过来放进她的麻袋子里。“契爷,你捡的很适合,——嘿,姜还是老的辣!”她高兴地说。颜浩长乐呵呵地说:“你捡石头想学梁山好汉张清?呵呵,好!打米旗兵一个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是了,阿凤,你跟阿春相好了?”她听了脸刹时泛红,“嗯”一声,自个儿点点头。颜浩长见她羞红了脸,说:“阿春是个好后生。唔,那么阿银呢?”见她低头不语,颜浩长明白是她中意了周阿春而周阿春居然脚踩两船,顿时脸色一沉,“哼,不得!”飞**凤见义父一脸不悦,连忙问:“契爷,什么不得?”“不得就不得!我不高兴……”她见状更加费解,又问:“契爷,什么回事?你一阵间说不得不得,一阵间说不高兴,——到底什么事情令你……”颜浩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骨碌坐在身边一块大石头上,抽出腰束布带押着的一支番石榴木制作的长烟斗,一边装烟丝一边忿忿然地说:
“就是你跟阿春……”
“你不是说阿春是好后生吗?怎么……”
“可是他在男女私情上脚踩两头船,——他这样不厚道,就是好后生也……”
“哦——,原来是这样!”飞**凤恍然明白是契爷误会,禁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契爷,你误会啦!唉——,说起来也是心伤事:阿银她在前几天番鬼兵炮轰省城时候被炸死了。”
“啊——,”他闻言欲语但刚巧这时吸了一大口烟下肚,顿时经不住咳嗽了起来,缓过气来后,沉吟叹息:“阿银这么好的一个大姑娘走了……哎呀,真是可惜!……不好意思,是我错怪了阿春兄弟。”
这个时候,有乡勇跑到颜浩长面前报告发现米旗兵来了。“好,米旗兵果然上钩,我们要多打几个米旗兵报仇解恨!萧冈兄弟,准备打仗!”颜浩长高兴得一拍大腿,熄灭了烟火,把烟斗插入束腰布带下,即刻带乡勇进入树林埋伏。他见三元里村打埋伏头阵成功,连声称赞:“太好啦,太好啦!韦绍光兄弟他们打得好!嘿,今回也轮到我手里的伙计开戒啦!”飞**凤说:“契爷,看你的高兴劲。你对官军跟对番鬼兵就是不一样,简直是两个人。”颜浩长说:“当然,打米旗兵我绝不手软,何况我的伙计憋了许久,手早就痒了。至于官军,还是那句话:沾个官字的惹不起。”
这时候,颜浩长见英军将近,立即吩咐:准备。乡勇们挽弓搭箭,拉满弓,引而待发。没有弓箭的,就手执削尖的竹竿或者抓着石块,准备投掷。颜浩长大喊一声:“打锣,放箭!”
锣声一响,弓弩齐发,矢石如雨飞向英军,英军纷纷中箭倒地。飞**凤的石头更是大显神威,例无虚发。
颜浩长见米旗兵慌乱一团,立即将手中长柄关刀向天一举,大声说:“冲啊!杀米旗番鬼兵!”萧冈乡勇如猛虎下山,冲向英军队伍。一串枪声响起,乡勇们在冲到离英军箭射距的地方就被枪击阻遏住。飞**凤见敌阵中有一个人挥动手里的长刀向兵丁嗷嗷叫指使什么,随即番鬼兵稳住阵脚列成火枪阵还击,即时有几个乡勇倒下地。“这人是官,且定是个大兵头。”她猛然灵机一动:俗语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何不先做掉番鬼兵头?对!先做掉他!看他还指使什么!于是她看准那军官所处位置,狠劲甩出飞**。那脱手的飞**带着一条红绳如神器飞掠空中,正正砸中那军官——伯斯中校,他防不猝防被飞**击中脑门,顿时崩裂,当场毙命。
这队英军再次遭到突如其来的埋击,加上指挥官伯斯阵亡,顿时慌了手脚乱了方寸,个个往后退缩。更使他们心惊胆战的是在他们当中,时不时就有士兵被飞石打中,接二连三头破血流,惨不忍睹苦不堪言。那石头就是长上眼睛似的对准飞来,——噢!那打石头的简直是个魔鬼!这种步步惊心的战况令他们惊悚和恐惧,这是自从远征军向清国宣战以来他们所没有遇到过的,他们想象着说不准一眨眼就轮到自己吃长眼飞石而自己找不到目标还击,于是人人无心恋战,胡乱打枪,且战且退。
那边厢,卧乌古大叫着指挥士兵列阵射击,“射击!射击!”
比霞气喘喘跑来向卧乌古报告,说伯斯中校被一个飞来的铁秤**击中脑门,当场阵亡。
“什么?!”卧乌古听了大吃一惊,上前一手抓住比霞衣襟可是突然感觉头脑如遭雷击“轰”地一下,两耳“嗡嗡”地作鸣,他慢慢松开了手,“唉——”的长叹一声,把指挥刀插在地上,双手按住刀柄梢,紧闭双眼,不由得想:“铁秤**也用作武器打仗?上帝啊,太不可思议了。乡巴佬,我恨啊怒啊:一个铁秤砣就毙了我一名中校军官,这真是太……上帝怎的这样?”他心如刀割般的生痛,胸口仿佛气血翻涌欲吐般难受,一时间惋惜恼怒仇恨交集,脸色一时铁青一时猪肝色。但伯斯已死,上帝也已无助了。他片刻回过神来强作镇静,只好命令比霞派专人把伯斯遗体运回军营。比霞应诺下去安排。
过了一阵,比霞又神色紧张来到卧乌古身旁,说:“司令官,敌人越来越多。你看,漫山遍野的,恐怕是打光子弹也杀不完呀。”卧为古顿感困惑,喃喃自语:“难道,这些乡巴佬、泥腿子真是不怕死?”比霞吃惊地说:“司令官,他们真是来打死仗!你看,他们打出了黑旗!”
卧乌古举目望去,敌人队伍中果然飘扬着几面黑旗,不禁心也打了一怔:按照军事惯例,打红旗为战,打白旗为休战,打黑旗为死战。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尽量保持自己镇静。他想,敌人虽然众多但装备落后都是原始武器,所以我方士兵负伤的多死亡不多,这是可幸庆的事情……只是乡巴佬的暗箭和飞石厉害,需要防备。他环顾四周,审视目前战场形势。
比霞这几天里领兵进村抢掠屡屡得手,不觉神气得有王者之威,认为中国人就是好欺负,连保卫他们的官军也是不堪一击的,然而眼前漫山遍野的农民舍命似打死仗,他心震动,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前些天的绵羊怎么忽然蜕变成了狼?他不敢相信眼前情景,他心神恍惚,——岔道上九具士兵尸体上爬满蛆蛆,伯斯被飞**击破脑门脑浆迸出,这一幕幕惨状都浮出他目前。他惊了,慌了,继而恐惧,不知所措,哆嗦着问:“司、司令官,怎、怎么办?”
卧乌古说:“什么怎么办?现在最要紧的是镇定。”他指着远处说,“少校——,我军虽然三面受敌,但还有出路。眼下惟一出路是部队退守那片开阔地,然后组织对敌枪战。快去!”
比霞应道:“是、是。”他即刻转身去指挥本部人马边打边向目的地行进。
忽然,走在前面的士兵怨声不叠,队伍停滞不前。原来,他们走进了沼泽地,行动艰难。卧乌古过来见状,气得吹须瞪眼,只好命令部队就地布防,设置多重火枪方阵,“比霞少校,严防死守,等候查理的援军。”比霞应诺。
卧乌古心里清楚敌人不敢靠近上来送死,只会在我们的射程之外空呐喊——现在他们的箭没有用场飞石也无效了,只要坚持住等候支援,也许能够打他一个反包围,把乡巴佬统统歼灭。想到这里,他仰天喃喃自语:“上帝呀上帝,保佑查理快来支援。”他又大声命令道,“士兵们,节省子弹,瞄准才打!让乡巴佬、泥腿子统统吃黑米,看他们人多还是我们的子弹多。”
韦绍光指挥各路乡勇向英军发起几次冲锋,都被激烈的洋枪火力打退回来,一些乡勇负伤。
“难道这样就认衰仔?刁喇妈,艾就是不服气!”匍匐在地上的奀仔一时性急,手执一支二三尺长的尖竹竿,站起身,看准目标使劲向英军投掷,“死就死喇!”紧接着,他又投第二支尖竹竿。不料,英军枪声响起。“哎呀!”奀仔被枪弹击中胸口即时倒地,鲜血从伤口涌出。
“奀仔!”韦绍光飞身扑到奀仔身边,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塞住伤口,然后双手慢慢从奀仔身体底下穿过,欲托起奀仔。奀仔“哎呀”一声。韦绍光停手,“奀仔忍住,艾送你返去医伤!”奀仔又痛苦呻吟一声。韦绍光无奈地抽出双手,紧张地看着奀仔,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似断线珍珠般一滴一滴地落在奀仔瘦削的脸庞上。
奀仔奄奄一息,无力地说:“二哥,如果……不死,就……威水了。”韦绍光悲愤不已,说:“奀仔,你家下就好威水啊!”奀仔脸庞抽搐一下,头一歪,死了。
韦绍光悲痛得泪流满脸,抱起奀仔遗体往回走。这一下,一样东西从奀仔身上掉落地,韦绍光没有发觉。——那是上次奀仔进城卖马草,将军府开给他的赊账单据,它现在沾满了奀仔的鲜血。
安置好奀仔遗体后,韦绍光连忙召集颜浩长、周阿春等人商议对策。韦绍光说:“千万不能再有第二个奀仔做番鬼兵的火枪靶白送命,家下又不能近身搏杀,真是急死人了!颜师傅,你是老江湖……”颜浩长苦笑一下,说:“哎,惭愧,——这回真是挠破头皮也想不出好招数……阿春兄弟——”周阿春也苦笑,说:“我也没招。”
就这样,抗英义勇与英军陷入对峙胶着状态。
周阿春看着飞**凤,眼里充满爱慕,口头称赞她好手法,一飞**打死一个番鬼兵头。韦绍光也竖起拇指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打死一个兵头好过打死一队兵,一来他们无了指挥,二来吓怔那些兵仔。颜浩长也说对,应该留意打番鬼兵头。飞**凤见他们夸赞自己,两颊飞红,心里感觉甜甜蜜蜜。
正在说话间,天边传来两声闷雷。周阿春循声望去,说:“啊,大家看——,天边有一大片黑云吹来……”
飞**凤说:“来得挺快。嘿,要落雨啦!”
周阿春说:“无错,要落雨啦!——那句谚语真是灵验。”他与飞**凤对视一下,两人会心一笑。
这正是:诱敌深入牛栏冈,人和地利须天时。
究竟对峙双方胜负如何,留待下章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