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许书贤从家中衣橱里找出一件好久不穿的黑色阿玛尼西装,配上银色暗花领带,里面穿咖啡色条纹T恤衫。他一边照镜子一边将自己打扮得仪容清整、俊朗潇洒,而后满面春风走出家门。
一路上他都在想,怎样才可以彻底俘获白若素的芳心呢?她的人远不似她所说的身份那么简单,只是一个开店的年轻女老板。她仿佛从遥远的古代走来,带着神秘诡艳的气息,一点一点朝他靠近。
她想毕见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吧。可看她的眼神,却又分明纯净不染纤尘。然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画家而已。万一他的谈吐举止粗俗,令她觉得讨厌了,那该怎么办?
他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忐忑不安。这时,他们事先约好的地点——高银街59号的大宋坊酒楼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据说这里有“杭州餐饮第一老寿星”之称,店里有许多南宋年间流传至今的菜肴。在跟白若素闲聊时,许书贤无意听她说经常喜欢来这家酒店吃饭,便把约会地点也定在这里。
他有自己的私心。这样做不但轻易讨了佳人欢喜,而且以后她再来这家酒楼时,肯定会想起他。这样下去,她是绝对不会将他抛在脑后的。
他走进店门,眼前不由一亮。
迎面是一片金碧辉煌的璀璨流光,沉香迷艳的氛围,有几分醉生梦死之感。店内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玉器古玩和字画作品,更增风雅古韵。许书贤对这些艺术品一向很是欣赏,心内豁然开朗起来。
店内食客众多,服务员带领他来到门壁后面的位置。那里的环境布置得更加幽静雅致,几棵翠竹,一池碧水,里面开满荷花,几条金鱼穿梭其间。此情此景,简直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而白若素正端坐在池边的桌前,姿态高贵优雅,朝他浅浅一笑。
但见她满头乌云高高盘起,斜插一根白玉蛇形钗,流泄出浪漫迷人的风情。她化着无懈可击的浓丽晚妆,银灰色眼影珠光闪烁,红唇如火,美!一袭浅紫色闪光缎低胸晚礼服裙裹住她匀称的身体,裸露出的部位在灯火通明之下更显肤光胜雪。不但如此,她还佩戴着白金镶蓝宝石的耳环项链,和银闪闪的白金钻石手镯。
许书贤顿觉她的艳色是炽烈而灼人的,令他头脑晕眩,两眼模糊。
在这一刹那,他觉得她是金庸笔下周芷若与赵敏的结合体,时而秀似芝兰,时而灿若玫瑰。不,这些凡间花草也难以形容她的美,她简直是人世殆无其匹!
他实在自惭形秽到了极致,不禁有些沮丧。眼前这个绝色美女,哪里是在赴心仪男子的约会,简直是电影明星出席颁奖典礼。这一身盛装华服,像是专门为走红地毯而准备的。
许书贤脸红了,觉得自己这身打扮实在是不修边幅,可是他实在不知如何方才能衬得起她。他忽然想到民间传说中牛郎偷走织女的衣服,其实很可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自卑,才故意使她害羞。
这一刻,他宁可她是荆钗布裙的灰姑娘。
白若素仿佛看出他的心思,便将秋波流转,柔情脉脉地望着他。
许书贤傻笑了一下,心跳得有些快。但他还是努力表现得文质彬彬,充满绅士风度。他入座后,不住殷勤地劝白若素多点些菜。最后,他一口气点了那里的几道南宋招牌菜,八卦田园鸡、西湖醋鱼、蟹酿橙,以及西湖莼菜汤。
白若素回想起八百多年前许仙第一次到她家去时,她为他准备的便是这三道菜。而西湖莼菜汤,更是她经常为他做的。
她眼中忍不住泛起点点泪花,幸好有闪光的眼影作掩护,许书贤没有发觉。
菜端上来了,的确是色泽亮丽,味香浓郁。白若素微笑道:“这八卦田园鸡可是南宋年间大宋坊的招牌菜呢。还有这蟹酿橙也是,似乎味道更加好了些。”
许书贤赞道:“白小姐真是知识渊博,我对中国的饮食文化也比较感兴趣。”说完夹了一块鸡给她。白若素见状粉面微红,连声道谢。
许书贤憨憨一笑:“我比较喜欢西湖醋鱼,,口感鲜嫩,酸酸甜甜的,很容易下饭。”
二人一边聊天一边品尝菜肴。白若素悠悠陷入沉思:
“其实,虽然现在这些名菜远近驰名,可我觉得还是更怀念当年的味道……从前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我之所以经常来这里,也只是寄托一下情怀。”
许书贤微笑道:“看得出你跟我一样,也是比较怀旧的人。听你说的,好象你就是南宋时的大家闺秀似的。”
白若素回过神来,羞涩地笑了,腮边飞起两朵胭脂似的云霞。许书贤痴痴望着她,心如鹿撞。
白若素低下头去,为他舀了一碗西湖莼菜汤。
这西湖莼菜汤,是用西湖莼菜、火腿丝、鸡脯丝烹制而成。绿、红、白三色搭配在一起,格外好看。那莼菜像一片片小荷叶,清香嫩滑,使得这汤都仿佛变作了西湖春水。
一切仿佛八百多年前的初遇。
然而许书贤喝过汤后却并无反应,说:“他们这里的醉河虾和咸蛋黄虾仁豆腐都做得很不错呢,还有酒酿圆子,你们女孩子应该都喜欢吃吧。”
白若素心内泛起些微失落,他是真的已经不再记得她。
而她,在一千五百多年前,就将麒麟童子的面容深深刻在记忆深处。即使他转世为人,她也一心想报恩。谁知道,恩情得以相报,却惹下这孽缘纠缠,三生也斩不断,还不清。
……
二人用餐完毕,意兴阑珊地走出门去。这时,天空下起了沾衣欲湿的杏花春雨。
白若素盈盈撑开一把伞。
是宝蓝色西湖绸伞,上面有手绣的“平湖秋月”,真丝乔其纱的伞面,二十六跟淡竹伞骨。
许书贤从她手里拿过伞,二人相依并行伞下。他并不知道,八百年多前的自己曾借给她一把伞,是清湖八字桥老实舒家做的,八十四骨,紫竹柄的好伞。
偶踏西湖,恍逢西子,陌头一笑逗情痴。原本不过是两个匆匆擦肩而过的过客,谁想却引出一段曲折迷离、诡异凄艳的情缘……
白若素只觉眼前一切亦梦亦幻亦真,不由情思昏昏,身躯忽然一软,斜斜倚在许书贤的肩头。许书贤慌忙扶住她,一股兰麝氤氲的暖香扑面而来。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猿意马,猛地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