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贞在房内洗罢兰草汤浴,换好衣衫盈盈出房。
只见门口悬插着几根艾草,旁边墙上贴有一道灵符。幸而她早已服用过瑶池红蕖丹,否则定出不了这房门。她暗自叹息着,来到前厅,一股浓郁呛鼻的雄黄味道扑面而来,使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桌上摆着南腿、红烧黄鱼和拌鸡丝,几只白粽,几只果粽。另外,还有甘露饼、镜面糕、银炙饼和糍糕等点心。原来,得知白素贞身子困顿,许仙便从街上买了这些饭食回来。
此时他正手持紫金壶,将壶中的酒洒在屋角,边洒边道:“洒了雄黄酒,百虫都远走。”说罢回过身去,正看到白素贞手里摇着花花巧画扇,柳腰轻倚门边,娇弱不胜情。
她头梳堕马髻,簪石榴花,穿件藕荷色短袄,下系一条石榴裙,杏眼桃腮若有病容。
许仙见状慌忙放下手里的紫金壶,走过去扶住她:“娘子,你哪儿不舒服?”
白素贞强颜笑道:“想是昨夜受了点风寒,不碍事的。”说罢坐在桌旁。许仙坐在她对面,伸手从桌上玉瓶内抽出一枝宜男草,插在白素贞头上,道:“娘子戴上它,定会生个男孩。”
白素贞微微一笑。许仙忽问:“青姐呢?怎不见她出来?”
白素贞道:“青儿去看望她表叔,傍晚才回来。”
许仙道:“她不在,我俩倒更自在些。对了,昨晚我看见咱们花园里有一条花蛇……有胳膊那么粗呢!”他说到这儿,眉心微皱,像看到及其龌龊的脏物,形容不出地憎厌。
白素贞幽幽问:“官人很怕蛇吗?”
许仙道:“蛇的面目狰狞,又会咬人,我当然害怕。难道娘子你不怕?”
白素贞心中微微酸痛,哽咽道:“怕……”
许仙见她脸蕴愁容,赔笑道:“娘子莫惊。都是小生不好,不该提那条该杀的蛇,惹娘子不快。今日是端阳佳节,我们饮几杯齐云清露助兴。”说完取来两只琉璃盅倒满酒。那凛冽酒香中混杂着一股刺鼻怪味,一闻便知是加了雄黄。
白素贞暗忖道:“以我的功力,喝一两杯不成问题,也可以趁机打消他的疑心。”于是她捧起酒盅,微笑道:“官人请。”
许仙道:“娘子请。”
二人举盅连饮两杯,白素贞雪白的粉腮泛起胭脂血色,更增几分娇媚。许仙痴痴凝视着她,道:“娘子莫非是月殿嫦娥,人间哪会有这般绝色的丽人?”
白素贞俏俏一笑,莲脸生春:“多谢官人夸赞。”
许仙忽道:“咦?娘子,你的眼睛怎么突然变成红色了?”
白素贞颤声道:“哪会有这等事?官人想是眼花喝醉了,不如我们回房歇息,或是出门去看龙舟……”
许仙道:“不,卑人今天高兴,就与你饮罢这第三杯酒。”
白素贞朱唇失色:“不,奴家头昏,实在喝不下去了。”
许仙奇道:“娘子平时酒量甚好,怎么今天喝两杯便醉了?你一定是身体不适,待我与你把脉。”说罢拉过她玉白的素手,仔细把起脉来。片刻,他忽然面露喜色,双手朝她一揖:“恭喜娘子,娘子已身怀六甲了!”
白素贞问:“真的?我才不信。”
许仙正色道:“《黄帝内经》上言道:‘妇人少阴脉动甚,孕子也。’娘子这脉象与书中所言丝毫不差。来,我们饮罢这杯喜酒!”
白素贞秀眉微蹙:“奴家身子困顿,再喝恐怕会醉倒了。”
许仙一脸深情:“娘子为了卑人,甘受颠沛流离之苦,这一片真情挚爱,我无以为报,只有凭这杯酒聊表寸心,请娘子切莫推托!”说完斟满酒,仰脖一饮而尽。
白素贞见他说的诚挚无比,忍不住泪花乱闪,便也满满斟了一杯掺满雄黄的酒,硬生生吞咽到肚内。
她只觉一股急火攻心,浑身燥热异常,四肢百骸昏软酥麻,眼前许仙的容颜愈发模糊。
她呻吟了一声,手里的硫璃盅跌到地上,摔得粉碎。许仙见状忙扶住她,惊问:“娘子,你没事吧?”
白素贞娇躯一晃,瘫软在他怀内,喃喃道:“我要去睡了。”
许仙搀扶她上了床,替她脱去外衣,放下吊起的珠罗纱帐子,柔声道:“娘子好生休息吧,我到外面收拾桌子。”说罢走到屋外,虚掩上房门。
白素贞在帐内翻来覆去,汗如雨下。轻薄小衣紧紧贴在她的****上,像五百年前那块仅用来遮体的白纱。
她记得当时那群天兵天将剥去了裹在她身上的纱,令她珠辉玉丽的胴体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无数条鞭子,疯狂抽打她娇弱的肉身,冰肌雪肤上印满斑斓血痕,如条条纵横交错的红蛇。透过朦胧泪眼,她看到一张张冰冷的面孔,写满了鄙夷……
白素贞极度惊恐地,蛇眼圆睁,发出一声断肠裂心的尖叫。
许仙听到喊声,连连狂奔到屋内,叫道:“娘子!娘子!你怎么啦?”不见丝毫回应。他这时突然想起法海的话,不由心惊肉跳。他想了想,急忙把门边墙上贴着的灵符扯下来撕碎。
而后他犹犹豫豫走到床前,透过低垂的罗帐望去,见里面寂静无声。他暗暗自责道:“都是我不好,疑神疑鬼,太对不住娘子了。”于是他伸出一只手慢慢撩开帐子。
但见如花似玉的白素贞早已不知去向,床上盘卧着一条吊桶来粗的大白蛇,周身银鳞闪着魅艳冷光。那双目仿若两盏红灯笼,血盆大口张开,露出森森巨齿,三尺多长的信子狂吐。
许仙见此情景,吓得面青唇白,冷汗淋漓而下。而后,他的身子猛然一僵,直向后栽去。只听“咕咚”一声,他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当场气绝魂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