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起身从杂货店囤积的货物中抽出两瓶矿泉水,递了一瓶给小童,小童刚要接过时阿水停顿了一下,随即收回手中的水瓶拧开瓶盖,回紧后才再次交到了小童手上。小童一边接过矿泉水一边说:“你还挺细心的嘛,对徐苗一定也是这样的吧。”阿水笑了笑,笑容有些苦,似乎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小童把水放到腿旁想了想说道:“冯记者出事的那天,你和珍妮一起送他去了医院,对吗?”阿水点头,示意小童继续说下去,小童的思绪有些混乱,语气有些柔弱的说:“那天你们去了医院以后,阮先生一直陪着我,他让我坐在咖啡店再等等,说助手一会儿就开车过来送我回家。在等车的时候,他一直陪着我,你知道,两个人坐在一起什么都不说是很尴尬的,我很害怕尴尬,于是就跟阮先生道谢,然后找些可有可无的话题和他攀谈,那是我第一次和阮先生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本以为他也许没有兴致与我聊天,可那天他突然和我说了很多话,有关于他的经历的,也有关于我的,特别在聊到我的时候,我感到他对我似乎很熟悉,即便是在刻意的收敛着一些言语,我也有很明显的感觉,那种感觉不是惊讶或者慌乱,相反的,我觉得他的表情慈祥亲切,声音也很温和,说的很多话和故事都是我愿意听的,他的神情和语调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很像我很早以前在脑子里留有零散片段的一个身影。”
阿水安静的坐在小童旁边听着她说话,就像听一个孩子叙述自己的故事,他并没有附和与回应,就这么无声的坐着,他一边听一边打量起小童,眼前这个微皱眉头的女孩儿似乎确实和阮先生有些许相似,不是眼睛,也不是嘴,五官细看的话是与阮先生有着一些区别,但从整个轮廓去观察,在某个角度小童和阮先生是有些相似之处的,对了,是神情,阿水作恍然大悟状深深吸了一口气,小童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那天,阮先生送我回到家,出于礼貌我邀请他到家里坐坐,短暂的犹豫后他还是答应了,上楼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僵硬,有种很奇怪的神态,不安,对,是种不安,这种表情在我的父母看到阮先生时同样出现在了他们的脸上。在我家里,阮先生表现的很有涵养,与我父母聊一些家长里短,生活琐事,他一边说话,一边抬头打量着我们的住所,爸妈那天的表情很奇怪,有些拘谨和扭捏,好像他们才是客人一样,没几分钟,我妈妈把我安抚到了床上,要我好好休息,在她帮我关起房门的时候,我看到她用余光看了我一眼,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躺在床上,身体渐渐舒服了一些,我的直觉告诉我,阮先生和我们一定是有一些关联的,这种关联我的父母也一定是清楚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父母要瞒着我,这些事情想的让我心里发毛。阮先生离开时,我隐约听到门口传来爸爸的声音,他说我们一家都挺好,虽然生活清贫一些,但都其乐融融,小童是很懂事乖巧的女孩儿,你以后有空都可以来家里坐坐。我爸当时的那种语气是我很少听到过的,他是个退伍军人,向来性格刚烈,而当时的声音却显得谦卑和温顺,这些种种的异常让我更加不安,就好像周围的每个人都知道一个秘密,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浑然不觉,那种感觉很折磨人。”
小童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哭,只是身体缓缓蜷缩到一起,下巴放在膝盖上,就像一只无依无靠的宠物惹人怜惜。这天晚上,阿水一直这么安静的坐着,看着这个原本阳光的女孩儿变的阴郁。似乎每个人都有一些不幸与坎坷吧,阿水心里想,他能够体会心里不安所带来的惶恐,那是一种比身体病痛更加难耐的感觉,就像是心生病了一样,这种病会在心里不断的扩散和蔓延,直到你的精神彻底崩塌,身体也随之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情绪,属于一种自己无法掌控的情绪。
接近午夜,门口传来卷帘门的声音,小店的陈夫妇和孩子一同走了进来,他们看到坐在楼梯口的阿水和小童,男人刚想说话,女人轻轻拉扯了一下他的手臂,随即语气和蔼的说道:“你们坐这儿聊天啊?早些休息,别太晚睡,对身体不好。”阿水答道:“嗯,好的,对了,我拿了两瓶矿泉水,明天给你们钱。”“不急不急,我们先进去了。”三个人朝一侧的房间走去,男人用一种猥琐的目光看了阿水一眼,朝他笑了笑,这个笑容让阿水感到尴尬。
“小童,时间有些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不用了,我出去打张车就好。”小童看了看表,心情似乎也平复了一些。
“行,那我送你到路口打车。”
巷道口,两人站在街边等出租车,阿水答应了小童的请求,答应的很含糊,因为他知道,这声应允只是给小童的一个安慰罢了,他不愿意介入到别人的家事中,小童现在最需要的仅只是片刻的安慰罢了,有些事情是永远无法逃避的。
一张出租车缓缓驶来停在了马路对面,阿水冲它招手,出租车的后门打开,下来一个年轻人,是小店老板的大儿子,他脚步不稳,有些醉醺醺的样子,他晃荡的朝巷口走来,出租车缓缓的跟随在他的身后。
男孩儿走到阿水身旁,身上散着酒味,阿水朝他低声说:“小北,去喝酒了吗?不要喝那么多。”男孩斜眼打量着阿水,随即转头看着小童,脸上扫过一阵冷笑一言不发的朝前走去。阿水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小童低声说:“不是你的孩子,不要管太多,这对你不好。”“他们家不容易。”出租车停在了两人身旁,小童笑了笑朝阿水挥手告别,她的笑容与先前吃饭时有了一些区别,不再那么的单纯。坐进车里后,小童没有再回头。阿水独自站在巷口看着车辆消失在街角转弯处,周围的环境也瞬间安静了下来,他转身朝家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听到小店老板的家里传出怒骂和争吵声,是老板娘和小北的声音,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争执,独自打开楼梯口的那道铁门,顺着漆黑的楼梯朝二楼走去。
宋清的车停在了一个茶室门口,茶室不大,带有污渍的玻璃窗上悬挂了一块不大的木质牌匾,上面写着“逆流”。茶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坐在角落的茶桌后无聊的把玩着手机。
宋清点了普洱熟茶,说是润胃,我有些不识趣的回答说我不懂茶,也不是那么喜欢喝茶。宋清脸上有些不悦,但依旧语气恭敬的和我交谈。茶室老板走到我们身旁一边使用茶具斟茶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我们介绍着普洱茶。几分钟后,茶室老板做完所有工序站在茶桌旁看着我们:“尝尝,尝尝,我这儿可都是好茶。”我顺从的举起茶杯,一饮而下,味道有些涩,宋清拿起茶杯,刚要喝时转头对老板说:“不好意思,麻烦请回避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和这位先生谈。”说完同样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老板识趣的离开,我看到宋清放下手中的茶杯,侧身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很厚,透出一股肮脏却诱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