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9月3日入院,1989年9月19日由斯科特(美国)夫妇收养。”
看到美国两个字,我心跳骤然停了那么一刻,情况总能在你的意料之外出现。
宝妹问,他到美国去了?
老师说,曾经是有几对外国夫妇来收养过孩子的。
我说,那联系方式还有?
老师抱歉笑笑。
怎么能……我有些恼了,真想问问这老师,他们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幸好当时已经六年级了,多少学会克制一点,我说,当时负责这件事的人呢?还在吗?我能见见?
孙老师,在的在的,她点头说,你可以问问她。
放下档案,我们去了孙老师的“办公室”,后勤厨房。
孙老师的年纪比馒头略轻,但头发白了一大半,脸上皱纹也多,人看来到和气。表明来意,孙老师把手放在围裙上抹了抹,说,来,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说。
跟在她身后,宝妹对我耳语,“怎么回事啊,做饭阿姨也能管这档子事儿?”
我摇摇头,也费解。
坐定了,孙老师给我们到了水,自己坐在我们对面的沙发上。
还不等我发问,她说,那个孩子活着,也有你这么大了吧。
什么活着?我一口水没有喝,杯子擎在手里,差点掉下里。
你们是来问那个叫小金鱼的孩子不是?
是啊,宝妹说,什么叫还活着?
他死啦。
谁死了?
小金鱼,是那个身体很不好,后来给美国夫妇收养的孩子不是?当年就死在空难里头了。
骗人吧!我说,你只是个做饭的阿姨,当年这些是根本就不归你管是不是?我情绪有一点失控了,因为听了这话,当时立马有个强烈的念头钻出来,说,“看吧看吧,如果被老龙收养的是他,他就不会跟着美国爸爸妈妈坐飞机,也就不会遇到空难,也就不会死了”。
孙老师说,当年我是管理收养手续的书记员,后来嘛,她伸出手说,得了骨病,握笔不行了,只好该去握锅铲。算起来——她叹气说,似乎也是当年冬天的事,也许是那孩子的冤魂在罚我吧。
听她这么说,宝妹有点同情起来了,说,孙老师,也不怪你的——对了,那孩子还有什么东西留下?
孙老师摇摇头。这倒是不意外,十岁死去的莎莎的身后尚且干干净净,这个只活了几个月的孩子,必然更是如此了。
我还想说点什么,但懒得开口了,同时也是问无可问,宝妹道了谢,我们俩就从福利院出来了。
这一下子,太阳不暖了,只剩下风冷冷的吹。
我说,我回家了。
宝妹说,龙宝,你陪我去买双手套好不好?
好。我说。当时脑子里当然没有意识宝妹说的是什么了,只不过回到“好”比“不好”容易,下意识就说了。许多年以后,我跟宝妹提起这件事来,我才意识到,当时的宝妹已经懂得了善解人意,晓得我心里难受的很,所以找了“买手套”这么个借口,继续陪着我。
接着,宝妹拉我走进了西单一座商场里头。暖气一吹,我才意识到我还是个活人。
龙宝,宝妹扯着我慢慢的走着,她说,不是你的错,好不好?
我心想,陶妮为了这么个孩子送了命,结果因为我,这个孩子也没有活成。
你知道的,宝妹说,总有意外会发生的不是。
他死了,而我健康的长大了,可以跳很不错的芭蕾舞。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好好过下去,你得把那个孩子的那一份儿一起活出来才像样儿。
宝妹说话的声音和铃铛一样,说儿化音的时候尤其好听,不管换了哪个孩子,都会很喜欢的吧。
我慢慢的说,我大概应该和爷爷他们坦白了,该不该呢?他们知道了会很难受的,可是要我假装下去,我却不能了。
才不是假装,宝妹停下来,说,龙宝就是龙宝,不是那个孩子,爷爷,谢阿姨,陶妮姐姐,喜欢的都是龙宝,才不是那个孩子。虽然很过分了,不过宝妹从来不认识那个孩子,只知道宝妹喜欢的是龙宝!能不能找到他也没关系,是因为龙宝想去找我才一起去的!
宝妹放鞭炮一样的说完了,红了脸,然后蹲下哭了起来,我大概理解她为什么想哭,具体虽然说不出来,但我知道,宝妹这个时候是会哭的。
我蹲下里,第一次抱了宝妹。这时候商场里没什么顾客,几个百无聊赖的店员盯着这两个古怪的小孩儿看。
宝妹哭过了,才觉得我的胳膊抱着她,又红了脸,站起来说,去吃杯冰欺凌吧。
她做主给我点了榴莲味儿的——真有点像个小妻子了,对我的喜欢和不喜欢记得一清二楚。
好一点吗?
坦白说,一点没有,自责的情绪就和养熟的狗一样,喜欢跟着你。可我知道要宝妹继续担心我也是大大的错误,这时候,我倒真希望宝妹不喜欢我了,甚至像雪花膏一样讨厌我都没关系。
我们俩面对面吃着冰欺凌,邻座一对小情侣看着我们偷笑。
我深深吸口气,把榴莲味吸进肺里,说,宝妹,我错了。
怎么错了?
讨厌的狗又跟过来了,不过我下决心让它弄清楚,我不是他的主人,我说,你说怎么办呢?
宝妹说,空难的话……大概有遇难名单的,我们去把名单找到,然后再把那孩子葬的地方找到,去看一看他吧。
我点点头,有了目标就有了希望,即便是坟,也要看一看那孩子的。这是我的责任。
我依旧陪你去的。宝妹说。
我感激的握了握她的手。
结果这一回宝妹抽回去了。
回家的路上,我渐渐想清楚了——要说我这人,大概就只有这一点好处,不会在烦恼里纠缠太久,那孩子死了,我当然不能去陪他,想救活他也浑然没有办法,于是能做的,就只有不让自己太不高兴,我打定主意,就按宝妹说的,去他的坟上拜一拜,就让这件事了结。谢梦茵他们,都不必说了,他们需要陶妮的儿子,我就是陶妮的儿子,孟院长也不必告诉,说起来,这件事多多少少有她的原因,她知道,心里一定也不好过,到时候问起来,只说是跟着美国爸爸妈妈移民,再找不到了就好。
当天晚上,宝妹给我打了电话,说拜托了一个在机场工作的好朋友爸爸找名单,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去拿。
第二天一早,我自然醒了,白阿姨挺惊奇,说,小瞌睡虫,怎么起来了?卓伦偷笑道,要约会去呢。
我白他一眼,不解释,匆匆吃了面包牛奶,立刻去和宝妹汇合。有了这位叔叔的帮忙,很顺利的拿到了名单,但我和宝妹左看又看,斯科特的夫妇的名字倒是见到了,却不见一个名叫“金鱼”或者什么“斯科特”的人,几个儿童的名单里也没有。
我心中忽然存了侥幸,也许这孩子尚未死?
宝妹说,婴儿也在这上面吗?
那叔叔说,所有人都在,不过你们找一个婴儿做什么?
我说,原因有点复杂了,可是找到他很要紧的。对了,这对斯科特夫妇葬在什么地方?
叔叔说,按理,遗体和遗物应该由家属领取埋葬,我想他们是美国人,遗体多半由亲属带回美国去了。
联系方式可以找到吗?
这个,叔叔说,恐怕很困难了,要是最近一两年还可以,可是已经过了十几年,记录怕是早遗失了。再者说,十几年前的联系方式,也早变了。
我和宝妹对视,很无奈的,刚刚有了一点线索,又这么断了。
不过,也许这孩子真的未死。
我和宝妹给那叔叔道了谢,在机场的候机厅坐下来,宝妹说,这下子没办法了。
我说,也不尽然,敢不敢去找美国大使馆帮忙?
什么?宝妹瞪大了眼睛,惊奇的可以。
我说,当年的收养手续里,职业啦,身份啦,统统都知道,就算这两个斯科特死了,一定还有别的斯科特在,十几年虽然不短,不过也不那么长罢,我们把这些文件拿过去给美国大使馆,他们铁定有法子找到的。
宝妹踌躇了一下,说,那好,我们再去趟孤儿院。
说走就走,我和宝妹站起来,准备出去的时候,我无意的往身后看那么一眼,结果见到了已经不像卓星的卓星。鸭舌帽,大墨镜,皮夹克,若非我这样熟悉极的人,根本想不到把这个家伙儿那那个用澄澈的眼睛仰望星空的卓星联系起来。可是我知道,他就是卓星。
他随着人群一起从机场通道出来,身边只有一个黑色的旅行手袋。
宝妹问,怎么了?我来不及回答,赶紧追着人群过去,当我跌跌撞撞跑到的时候,卓星已经不见了。
跑回去,宝妹问,你见着谁了?
卓星,我说。
没看错?
绝没错,我依旧喘,一来跑的太快,二来是心下激动的很,我说,就是卓星,不会错的。
要不要赶紧给谢阿姨打个电话去?
嗯,我点头,在机场的公用电话亭给谢梦茵打了电话。
谢梦茵听起来也很激动——其实我不怎么搞得清现在谢梦茵对于卓星倒底是什么感情了,她喜欢卢衡,这我看的出来,那么同时对于卓星的牵挂大概类似于一种亲情或者一种责任吧,照顾他成了习惯,也觉得这是自己的本分,大约和我执意的要找那个孩子差不多的。
我说,没有跟住他,又丢了。
谢梦茵说,没关系,知道他平安就好——对了,你怎么在机场?
呃……我一时语塞,刚刚光顾着给她报信了,忘记了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好在宝妹机灵,跟我说,送同学,我于是说,有个同学要转学去外国了,我来送他的。
哦哦,谢梦茵嘱咐我早点回家,然后挂了电话。
我跟宝妹说,刚刚降落的是什么航班?宝妹盯着显示屏,说,是广州飞过来的。
广州么?那么说这段日子卓星是回故乡去了,大概是想在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修养一段罢。
宝妹问我,你还找卓星?
我说,不找了,我们还是去福利院。
从福利院复印了斯科特夫妇的资料,我开始捉摸怎么联系美国的大使馆,怕我倒是不怕,不过没什么头绪。后来我心一横,干脆直接到美国大使馆好啦。
这时候上午十点多,不少申请签证的人在使馆围栏外排队,我跑过去问保安的武警,结果被当作恶作剧的小鬼给呵斥开了,他甚至对宝妹的柔声细语都不理会。
宝妹说,他们大概只是负责安保的,这些东西不见得懂,或许咱们该找一个使馆里头的人问问。
宝妹才说完,围栏的大门便开了,一辆车缓缓的驶进来,我看到后座上坐着的是个外国人——这当然是使馆里头的人无疑了,于是我给宝妹是个眼色,挤到人群前头去,敲了敲车窗。
刚刚的武警立刻大喝起来,后来据宝妹告诉我,他已经把背上的枪端起来了,大概差一点就要发子弹,不过我是不知者不畏,只是执着的敲打的那个使馆官员的车窗。
这个时候,小孩子的身份多少帮了我一点,这么小年纪的恐怖分子他大约也没见过,所以把车窗摇下来了,那个卫兵见状,才停止了喊叫。
我说,I want to find somebody(我想找人)。
他大概头一次见这么不知深浅的小孩子,加上我说的阴阳怪气的英语,惹得他笑了。他把车门打开,说,坐上来吧。
你会说中国话啊,我那时也无知的可以,不晓得他们使馆的人一定要会说当地语言的。
我回头找宝妹,发现她没有挤过来,于是跟她打个招呼,坐上了美国汽车。
除了座椅是皮垫子,和中国的夏利也没什么区别嘛。
美国人把我领到了小楼的三楼,我不知道他是多大的官儿,可是有自己的办公室,大概大小是个干部。
你冲了一杯饮料给我,看颜色以为是咖啡,不过喝起来才知道是巧克力。
鹰钩鼻子秃脑袋的美国人很和蔼的笑了。
我说,我想找人。
你要找谁?
我把复印的斯科特夫妇资料给他,说,这两个人,他们十几年前在一场空难里死了,我想知道他们葬在哪儿。
美国人说,你为什么想知道?
很复杂,我说,是个很长的故事,他们在死之前收养了一个中国孩子,我想找那个孩子。
那孩子是你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
我说,都不是,没关系的孩子,可是我得找到他。
美国人费解了,表情很滑稽。
我说,你要听听这故事?
啊,我喜欢听故事。
这就没办法了,我心想,这么复杂的故事,连中国人都不见得明白,可是你非要听,那就只能讲给你了。
我是从这一次才知道,我有点说故事的本事,也许撒谎撒惯了,假的都能说成真的,更不必说是我亲生历经过的事了。若然不做芭蕾舞演员,将来成为个说书将也不坏——哦,对了,馒头说我可以去说单口相声呢。
我说完了,美国人几乎感动的掉眼泪,掏出一块大手帕,直擤鼻子。
你可以帮我吧?
啊,他说,我要帮你,你叫什么,孩子?
龙宝。
好好,龙宝,把资料留下,把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告诉我,我找到了他们,立刻告诉你。
我说,那多谢你。
我站起来,把最后一口巧克力喝完,说,饮料很好喝。
刚才还在哭鼻子的美国人又笑了。
从大使馆出来,我脑子一直徘徊着一句话,“傻人有傻福。”
宝妹的鼻尖已经冻得通红了,想到我刚刚在喝的好喝的热巧克力,很后悔没有问美国人多要一杯。
这么久。
嗯,他答应帮忙了。
真的!宝妹说,你知道他是谁?
谁?
雷德,是大使呢。
那是什么?最大的官了?
宝妹无奈的笑了,说,算了算了,是谁也无所谓了,接下来呢?
我说,等消息就好。
两天后,我接到了大使馆的电话,确切的说,是大使雷德的电话,那天宝妹说完,我倒是留心去查了一查,发现这个人还真挺了不起的。
看接电话的白秀燕一脸费解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听到了洋汉语的关系。
我说,你好。
龙宝,你好。美国人就是叫你名字的时候显得特亲热,这点不坏。已经找到了,你可以来取,还是我把资料寄给你?
我来取,我说,这么快可没想到,怪不得是世界上最有钱的国家呢,多谢你。
放了电话,立刻穿戴出门,白阿姨说,刚刚那是谁啊?说话这么个味儿,你这几天忙活什么呐?
我说,小事情,我先走了。
直奔大使馆,这次警卫的态度好得多了。
雷德又给了我一杯热巧克力,同时递给我一份斯科特关于斯科特家的文件。
这个,他指了指第一行的弗兰德斯科特说,是斯科特的亲弟弟,我建议你可以直接联系他。
我说,太谢谢了,没有这东西,无论如何找不到那个孩子的。
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
也保佑你……我不知道这话说得对不对,可是礼尚往来总不至于让人不喜欢,雷德果然笑了。
他说,很高兴认识你这个中国小朋友,如果有什么能帮助你的,欢迎来找我。
我带着美国大使的祝愿和斯科特的联系方式回到了家。
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弗兰德,结果怎么打都打不通,只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我心里着急,可又不能问白阿姨,于是打电话给宝妹,我说会不会是雷大使办事不靠谱呀,电话那头宝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呀了一声,说,区号,国际长途要加区号呀。
宝妹果然是宝妹,有了宝妹的指导,电话通了,结果我却得到了一顿英文臭骂。说得什么没听懂,可是凭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放下电话,我才想起来,现在正是美国的下半夜,而弗兰德不是雷德,不会说中文。
我那点英语底子是没指望了,宝妹和卓伦好一些,不过也不成,算来算去,惟独一个大胡子了。
我跟打了鸡血似的,刚刚到家,立刻又跑到大胡子那儿去了。
一点没想到,谢梦茵居然在。
见了我,她脸红了,虽然两个人当时只是坐在桌子对面下国际象棋。
我进去的时候,似乎大胡子刚吃了谢梦茵的一个子,谢梦茵带着点撒娇的口气,说“又输了”。大胡子就在那里笑。
所以,你能想到我突然出现在那儿,显得多唐突了。
谢梦茵在,我就不好和大胡子说斯科特什么的了,坐下来看他们下棋,我又看不懂,马上就回去当然更不行。犹豫间,突然被大胡子一把拉到了他腿上,说,肉丸子,当我儿子好不好?
他的大胡子扎在我脸上,痒痒的,我没料到他突然这么说,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不乐意?
好在我反应不慢,说,大胡子,你这算是跟谢阿姨求婚了吗?
哈哈哈,他大笑起来,说,你问问谢阿姨答应不答应吧。
谢梦茵轻轻“啊”了一声,又惊又喜,当然啦,喜总归是多得多了。我大概猜得到她当年和卓星结婚时是怎么样一个情形,无非是把疯了的卓星接到身边照料而已,不必说求婚,连完整的婚礼都没有一个的。
我知道这时候没我什么事了,不过当时着急的厉害,实在希望谢梦茵赶紧点头说个好字,那之后大胡子搬过来,一家五口人——也算白阿姨了,高高兴兴的住在一起,所以说,谢阿姨,赶紧答应吧。
谢梦茵笑了,红晕映在脸上,我才晓得谢梦茵原来也可以这样漂亮的——虽然不是陶妮的一般的精美,可是那种愉悦和灿烂也是陶妮所没有的,想一想,过去对着卓星的时候,似乎不曾有过这样的容颜吧?
谢梦茵终于点头了,然而说,可是要先找到卓星才行——算是我对陶妮的承诺吧。
大胡子道,那我也一起帮忙啦。
当天晚上,大胡子和谢梦茵带着我和卓伦一起去吃了火锅,他俩正式宣布了要结婚的消息。虽然我早知道了,不过还是和卓伦一起欢呼起来,这样多好——和那些为了爸妈要再结婚而闹别扭的小孩儿不一样,我和卓伦可是真心为这件事高兴着呢。
谢梦茵也破例喝多了一点葡萄酒,越发美丽起来——这一年,她三十六岁,终于到了她一生美丽的顶峰,我甚至想,哪怕陶妮活到现在,都不见得有她好看。
这天我又住到大胡子家了,现在可以算作我的继父吧,不过我眼里,大胡子总还是大胡子。卓伦有一点感冒,所以没有来了,我把斯科特的事情告诉了大胡子。
没有和谢梦茵说过吧?
我说,没有,只有宝妹知道。
大胡子道,你还不笨嘛。
我说,这点道理还懂,我想好了,要是那个孩子果真死了,我就以他的身份活下去,也不告诉谁,若然他还活着,我就和谢阿姨坦白去,就是她们不要我了,也没干系。
大胡子说,你小子又开始装糊涂了,好像谁真能不要你似的——走吧。
去哪儿?
打电话啊,不是要找斯科特吗?
大胡子居然比美国人还有效率,我跟着他下山了,找个24小时的电话吧,播了过去。
除了Hello,什么也听不懂了,但知道大胡子和美国人说得不错,最后的Thank you,也是顶亲热的。
怎么样?我赶紧问。
大胡子故意吊我的胃口了,慢吞吞说,找到了。
在哪儿?雷德说他们在南什么来纳的,墓地也在那儿吗?
大胡子说,斯科特夫妇葬在北京。
在北京!?
当年他们的后事是由几个中国朋友办的,葬在北京了。
在哪儿?西山?万安?
他说不清楚地方,十几年前来过一次,早忘了。
那怎么找?
斯科特夫妻俩是干嘛的?
也没干嘛,说是旅游来的。
有好几个中国朋友……大胡子想了想说,得了,明天我给你打听去。
你上哪儿打听?
大胡子道,这你就甭管了,给你找着就是。
有了大胡子的允诺,当真心里就有底了,睡得也很踏实。第二天一早回家,精神抖索的,结果立刻察觉出了家里的异样,白阿姨脸色很不好看了,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卓晟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