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章必须说说葵了,五个人的故事,总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容易便可将其中一人牵扯进其他人的故事里来,让我写上一段。唯独葵,好象总是游离在几个姐妹之外,如同彼时,唯有她一个人远涉重洋,客居海外一样,她总是最独立的那个。
在新村五号的家长们的眼里,葵是五朵花里胆儿最大的。
据叔叔阿姨们说,葵三岁的时候,就敢一个人走到河边,买张船票渡到河对岸的外婆家去。
葵的外婆在河对岸紧靠河边的一棵巨大的黄桷树下。几间平房,虽然已经极陈旧阴暗,但那格局却流露出曾经大家的气质。
葵妈妈的兄弟姐妹有八九个,就是到今天,其他四朵花都没把她的那些姨妈舅舅的弄清楚排序。葵的妈妈是家里的老三,但好象她前面的两个孩子都不在人世了。所以她妈妈应该是老大,然后她还有个四姨、五姨、八姨、舅舅应该是老七吧,因为只有这么个男丁,也就不排序了。
葵的妈妈在电信局上班,年轻时,是个大美人。上了年纪也挺漂亮,有着宋庆龄一样的气质和风度。葵的爸爸也在武装部当兵,河南人,长得一表人材。因为父母血缘远,自然,葵和她小两岁的妹妹涛,以及小九岁的弟弟,都长得标志而高挑,是极出众的美女、美少。特别是涛,刚生下来的时候,就像洋娃娃一样,是当时院子里最美的孩子。极受葵妈妈的宠爱。
许是因为妈妈太过偏爱妹妹的原因,不愿受冷落的葵,喜欢坐渡船去河对岸找带大了她的外婆。那个时候,葵的几个姨妈和舅舅都还没成人。葵的外公,据说刚解放的时候就死了。一家人靠外婆那点工资以及葵父母的接济,过得挺不容易的。
葵第一次不声不响从家里消失之后,葵的妈妈惊慌失措地满楼寻找,搞得整幢楼的人,都跑出来站在门前,议论着葵有可能去向何方。大家都觉得,这事应该去河对岸的葵外婆家问问。葵的爸爸,最后将三岁的葵抱了回来。
葵就这样胆大得出了名。
葵从来不是个多言的人。从城东走到城西的河边,有几华里的路程吧。她就那么默默地穿过小城最繁华热闹的中山路,间或站在橱窗的玻璃前面,打量下自己孤独的身影;捏着手里的两分钱,站在买烧饼的用铁筒的炉子前面,闻着炉子里烧饼飘出来的葱花的香味,忍受着三分钱一个煎饼的诱惑,转头继续朝前河边走去。
之后,葵的妈妈发现葵又不在家了,便不再着急了。葵从此成了自由人。
因为是头生,葵和薰一样极受重视地被送到小城最好的机关幼儿园,全托。周日下午送过去,周六下午又接回来。一个月十五块钱,当时也只有孩子少的家可以承担这笔费用。这恐怕是槿、薇、鸢没能上这家比现在的贵族幼儿园还强的幼儿园的原因吧。
葵和薰因为上过这家幼儿园,而在五朵花里有些优越感。她们俩喜欢在其他三朵花的面前提起上的这家幼儿园,然后总是自豪地说,我们幼儿园怎么、怎么地……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不自豪呀。你想呀,上世纪六十年中期,他们每天的早餐里都有牛奶的呀,虽然因为当时物质匮乏,牛奶里没加白糖,且那牛奶又不像现在的牛奶里渗有那么多的水分,带着极重的牛味,极不受小朋友的欢迎。每天早饭的时候,教室里鬼哭狼嚎的,就像老师在给小朋友灌毒药。真的,那样的牛奶太难吃了,因为对牛奶有如此浓重的记忆,葵和薰从此以后,都不碰牛奶的。
幼儿园的午餐和晚餐的菜里都有肉的,虽然只是小小的颗粒,但那饭饭是极香的。葵和薰还常会把菜里的小颗粒肉肉,偷偷地装进衣兜里,随时随地地给自己加个餐什么的。
幼儿园的建筑是仿古的。红墙绿瓦。每个班除了教室,还有寝室、活动室、专门用于小孩子的厕所(一块涂着红漆的木板,上面挖了许多合适小屁股的洞,每天,全班同学,不分男女一起上厕所,坐在木板上的洞上面,谈天说地的记忆,到现在都那么清晰)、洗澡间(每个星期五下午,是小朋友们洗澡的时间。老师会在小朋友们赞午睡后,将他们五个一组关在洗澡间里洗。完全流水作业,一个老师脱衣服,一个老师冲水,一个老师抹香皂,一个老师清洗,然后穿衣服)教室外面是长长的走廊,围成长宽约有一百米的四方形。走廊的中央是一个大大的天庭,天庭里有些花草和假山假水。葵和薰特别喜欢在走廊上,拿一块彩色的玻璃与天庭上方的太阳对视。然后问老师,毛主席是不是在太阳上面。那个时候,正是****中期,都把毛主席比喻成太阳的。老师自是不敢说,毛主席不在太阳上面,她说,你们自己看呗。然后就有小朋友说看到毛主席了。葵从来没有看到过,但她不说,她沉默。但薰会说,只是她说过一次后,也不说了,因为有小朋友说她反动。
幼儿园还有一个医院,小小的带着些错落有致的尖顶的房子,像童话里的一样(曾经葵和薰都特别想生病住那里面去,可两个人身体太好了,从未生过病,有次幼儿园流行流感,好多孩子发烧住进那里,葵和薰晚上光着脚上厕所,还在厕所里吹了好久的冷风,也没能得逞进到那里)。
除了这些必要的建筑外,幼儿园还有几个挺大的坝子,吃过晚饭,小朋友们会被老师带着在坝子里散步,体会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总跟着自己走的神奇,然后彼此为星星和月亮跟着谁走的事争吵。最后老师解围说,星星和月亮跟着听老师话的小朋友走。所有的小朋友都乐了,觉得自己都是好孩子,因为无论他们以怎样的速度行走或是奔跑,夜空中的星星或是月亮,都跟着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