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职场狂想曲(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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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贿赂与可惜

“旅游展览的事情该开始启动了。”老板夏朗跟我说。

我坐在他的对面,在他小小的办公室里。我用手提电脑做笔记,他用纸质笔记本。我喵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老板的这间小办公室除了桌椅两个柜子一张沙发,其它地方到处塞满了报纸杂志、书籍和宣传海报。没有什么其他的装饰品,没有我在别人的办公室里时常见到的表明自己爱好趣味的摆设器件,墙上也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挂。我觉得这不像一个广告公司老板的办公室。“我就喜欢这种感觉,什么装饰啊摆设的,没有兴趣。”有一次在我跟他建议墙上可以挂点东西,比如那本男性杂志的封面,来它个一溜,满墙满屋。他跟我说,“我喜欢简单明了,看上去好像被知识信息包围,但仔细一看,其实都是无用暂时的东西,可以随时扔掉走人。”这兴许就是他的爱好品味,说得倒也有点意思,半点嘲笑半点思索的。

他说,“这几个月我一直在考虑旅游展览的事,我是这样安排的。”他翻看摊在面前的笔记本。“从几个方面入手,主要是我和你。”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让我非常受用,感觉自己受到重视。

他继续说,“我排了个计划,一起看看。首先是找客户,这是最要紧的,是重头。当然有你负责,由你和那几个业务员去做,我觉得这次工业展览会你们获得了不少经验,比较起来应该更容易,目标客户更明确了。主要对象就是旅行公司、景点,还有旅游用品。另外还有各省市的旅游局,国外的,大型的有品牌的,这一块我觉得可能性比较小,我们这种展览目前要吸引他们好像还有点距离,但我们也不放弃,试试。这我想这一块就不让你们分心了,交给吴柳黛去做,她那边能做到最好,壮壮门面。另外就是辅助配合的工作,杂志报纸网络的宣传广告。宣传推广我们这个展览,其中包含相应的客户广告,是赠送的展览有五天,安排两期的报纸广告配合。杂志由我们自己出,主要方向是配发和赠送,叫人到马路上发,邮寄,再有旅游公司帮我们分发。还有网络方面,也有宣传广告推出,推广我们这次展览,这些事都由我来做了。我去和报社网络公司谈,这些推广宣传你一定要跟几个业务员说清楚,让他们去和客户说,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免费的,无形中就是给他们在做广告,展台的设计基本按照客户的要求来,由我们设计制作,这里也有一块利润。”他给了我一份报价表,“我做了一份报价,你看看,回去研究下,觉得有问题来和商量。”

我接过一看,价钱比我预想中的低。我说,“这价钱有钱挣吗?现在看来,我们的投资好像蛮多的,那些网络广告,还有那两份报纸,他们的价格都不低的,这样成本增加不少。”

“第一次做这个,价格不能搞得太高了。我打听过其它几个旅游展览,也差不多这个价钱。太高了,吓跑人家。我们还是要弄点优势,与人家有不同的地方,才能吸引他们。”

我不吱声了,挣钱多少是他老板的事。

他说,“旅游展览跟工业又不一样,除了参展费,展台方面的花费对他们来说比较少,主要就是图画视频,弄一点海报喷绘,印点宣传资料。这方面我们擅长,也能做。帮他们代做,也是一份收入。跟你几个业务员说,千万不能漏掉。”

他想得很仔细,该想的都想到了,该挣钱的地方也没有落下。剩下的就等我去做了。原先我自己做了一份计划,还没交给他,出手晚了,现在看来没用了。但有一点他没想到。

我说,“我们是不是可以找找旅游协会,与他们合办,估计也就是收点费用的问题。他们肯定也有自己的宣传平台,到时候一起推广,这样是不是可信度更加高一点。”

“嗯,对,是个办法。这样,你去谈。这事就交给你,你先去了解一下,谈谈看,看下一步情况,我再和你一起去。”

“行。”

这时,老板又拿出张纸,提笔写字,说,“这几家公司你们就不要去找了,我这里已经搞定,都是我们以前的客户,到时候你们去具体实施一下,也算在你们的业务里。”

我一看,七八家呢。“不少啊。”

“嗯。旅游公司对你们来说应该不难搞定,大多数都跟我们有过业务来往,知道我们公司。”

“这样我们信心更足了。”我还出主意,我说,“正好,我把这几家客户的展台位置定好,把他们的图样做出来,人手一份,作为我们的敲门砖,可以作为拉拢客户的材料。瞧,已经有不少人家参加了,来头还不小,大公司,大景点,迎合他们凑热闹、扎堆的心理。还有,可不可以这样,先来先定的可以有折扣。”

“好,可以,这些你去弄,大家辛苦这二三个月。等展览结束了,去旅游,公司里一起出去旅游一趟。这里面有两家是用旅游换的,正好,用掉它。”

谈话看起来差不多了,我合上电脑。

他说,“你让他们马上就可以开始了。明天我跟你们再一起开个会。但工业展览会开幕那一天,你们每个人都要去的,去盯着,跟紧自己的客户,不要万一出什么事,找不到人。还有,钱的事你盯紧,不要拖得时间太长了。”

“好。但有一二家可能会有点扯皮。老在叫展台没有做好。”

“这就看你了,看你的噱头了。”

我咧嘴一笑,“肯定到时候有点麻烦的。”

“不要这样说好吧。你自己不想要,人家会给你啊。”

他站起来。“到时候看吧,看看可不可以用点其它办法,吃个饭,送点东西。正好,可以送点旅游券,多着呢,用不完。”

我也站起来,转身往门外走。到了门口,他又叫住我。

他说,“你把我给你的那几家旅游公司分二家给艾可可,让她去操作跟单。我看这个小姑娘做生意还可以,给她点信心。不要让其他几个人知道。”

“OK。”我答道。

回到自己的桌子前,我就给旅游协会打电话。电话转来转去,总算找到了可以也愿意听我说话的人。我把我们公司的情况给他介绍了一下。添油加醋的说我们公司在旅游广告方面有专长。拥有相当多的资源,积聚了数十年的经验。从前主要精力在报纸杂志宣传海报上,现在要开拓市场,利用资源。我们计划举办旅游展览会,目前已进入实施阶段,客户也落实织了相当数量。为了使我们的展览更加丰富、专业,受众面更广,还有,更具权威性,我们想,是不是能得到你们旅游协会的帮助、合作?

对方问我们公司是什么性质的?

我说是私人的。

他再问,目前有什么合作单位?

我顺口说出有报社,我把报社的名字说给他听,又加了一个杂志。

他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说,我们一般不和私人公司合作举办商业性的活动。目前也没有这方面的计划。

我说你们旅游协会平时也为旅游公司景点什么的做宣传吧。你们应该有自己的宣传平台吧。要不我们借助于你们的平台,搞一点合作,这应该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我们在你们的平台上做点宣传,也正好算是为旅游公司服务扩大影响。你们也可以帮我们推荐优质公司,景点啊线路什么的。

对方没有很快接话。我赶紧接着往下说,我说,这样吧,我过来一趟,当面谈可以吗?明天,明天方便吗?

他说,行吧。听起来有些勉强。

我跟他约好明天上午过去。

我原以为那旅游协会一定相当气派。那算是国家部门吗?一定有气势不凡的入口,豪华精美的装潢,神情既愉悦又端庄的工作人员。

它坐落在一幢墙面剥落颇有年头的大楼里。房间有个两三间,互不连通。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装修。办公桌椅柜子全是老式的,有些年代了。颜色以灰白为主,鼓鼓的沙发上套着暗黄的沙发套。这出乎我的意料,看起来是商业意识不够。

一位块头具有相当规模的中年男人接待了我。在我能够看到的工作人员中,他像是年龄最小的。就是他昨天与我在电话里做的对话。

他态度平和却也像是毫无期待的请我坐下。

我把昨天在电话里说的再重复了一篇。我看着他的表情,明白,此行没有结果的可能性很大。

他看着我,不做任何表情,没有一丝笑容,也看不到赞同、反对、或是厌烦的神色。

“看看我们是不是有合作的可能性。工作由我们来做,你们只要提供平台、名义,或者做一些推荐。费用方面,看看你们过去是怎么做的。”我说完了。含笑注视他。

他垂下眼光,表情仍一如刚才。他沉吟片刻。说。“我们这里的工作主要是接待处理一些投诉,帮旅游公司解决问题,也提供一些信息,协助政府搞些活动,像旅游节一类的。你说的这种活动我们一般不参与,很少搞。你也看到了,就这几个人,没这方面的精力。”

“不用你们亲自出马,具体工作都由我们来做。”

“我懂你的意思。用我们的名义。这种事情现在外面很多,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这话应该配合笑容,但他没有,而我相应的展现笑容。

我说,“嗯。现在这种合作方式比较普遍。你们是旅游协会,跟旅游公司、景点应该蛮熟的,做点推荐,帮我们做点推荐,我们需要你们这样的协会,专业的,也提高一点我们的层次。对你们这方面的工作,我们可以相应的付些报酬。”

他对我的话神情仍然漠然,眼光也没抬起来与我接触。他说,“我们和旅游公司的关系不像你想象的这么密切,我们跟他们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联系,尤其是你说的这种广告推广方面的事。”

“你们有自己的宣传平台吧,网站、报纸什么的?”

“有网站,也有一份小报,不定期的。主要发给行业里的人看。提供一些行业动态、政府的法规政策,还有旅游质量监督。”

“那我们可以合作,在上面登一些广告,像旅游公司、景点的广告,增加一点印数,我们可以承担一部分发放。”

“这事情不好说,不是我能决定的。”

这回他把眼光投在了我的脸上。我看出来他的意思是我们谈得差不多了。我心中纳闷,是他觉得我们公司小,名不经传,还是他们果真如他所说,从来不参与这类活动?可是,我又不能拿这种问题出来直接问他。

“这样吧,”我指指刚才给他的名片,“你们商量商量,看看可不可以合作,如果可以,如果你们有这方面的计划,我们再联系。”

他点头,站起来。

我也站起来,微笑着冲他点头告辞。他转身,站在原地目送我。

我很失望。原先觉得自己的想法独特,市场意识强烈,拉住他们增加我们的权威性。可现在他们没有兴趣。懊恼的是连原因我都无法弄清。

回到公司,我把情况和老板说了,我说,“是不是他们有什么规定,不准参加商业活动?”

“现在有这种地方吗?看到有钱赚往外推的。”老板的语气是结论性的,带着讥讽。

我说,“那就是嫌我们没名气,要拿他们的招牌去骗人?”

老板说,“不去管它了。我们做我们的。”

我这儿空手而归,老板那儿也碰到难题了。

他去报社谈了,其实那也是一家广告公司,是一家与报社合资的广告公司,其实就是报社出钱自己成立的广告公司,相对与我们公司,对方是一条大鳄。他们给了老板定量。就是说,那家公司要他那一天的广告费必须达到一定的数额,不管你上多少广告,你都必须交这么多钱。因为他们给了你整版的版面,因为这一天的旅游广告全都交给你了。而平时这种分类的旅游广告是用不了这么多钱的,每家每户分别做的话价钱要低得多。

那数额高出了老板的预算,整整高出三万五千块。老板没料到会杀出这三万多块钱,他心理上有些承受不住,他觉得这三万多块钱花得有点平白无故,他认为应该有办法砍掉这笔钱,最起码砍掉一半吧。

他请对方吃饭。说我们再好好聊聊。对方说饭就不用吃了,有什么话就在公司里来说吧。老板又找朋友,找与对方相熟的朋友,但对方仍不为所动。老板的朋友跟他出主意,说你干脆给钱得了。他说,这办法应该有效。

于是,老板决定直接给钱。给多少呢?这又是一个难题。给多了,还不如直接把广告做了。给少了,拿不出手。思来想去,决定给一万。如果由此可以减少一万五到两万。还算值。

老板把这任务,这送钱的任务交给了我,交给我去做。

他说,“我去不合适。为了万把块钱,自己跑一趟,不像样子。你帮我走一趟。”

他把钱封在一个大大的牛皮纸信封里。封面上只写上对方的名字。

他说,“千万不要让别人看见你把这个信封送出去。我先给他打个电话,就说给他送点资料。”

到达那儿的时候是中午,老板觉得,中午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人可能会少点。

那是幢既有年头又有来头的建筑。建于上世纪的初期,墙面、立柱以及阳台栏杆上缀满西式的花纹。我不知道那算什么风格,反正不是古典主义风格就是巴洛克风格,或者就是西班牙什么什么风格。楼内走廊天花板也颇具特色,让我好一阵观赏。据说好几十年前这里有全国最大的报社。而如今这里底楼全被餐馆占据,从香港风味到东北风味,再到四川的,每一层每一间也是一家家的各色公司,大多倒也跟新闻报纸沾边。广告公司、文化传播公司、演艺公司、印刷公司、图书公司,我也看见有服装公司、五金机械公司,还有一家会记公司。我奇怪他们干吗要挤到这里来。

我要给他送钱的人在里面,在他的办公室里。正在和人谈话。我站在他那小隔间门口。这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戴着一副时髦的黑框眼镜,脸相严肃,倒也与他干的行业相符。我听老板说,他本人在这家广告公司也有股份。他是股东。我问,会收你的钱吗?老板说,这你就不懂了。股份是大家的,大头还是国家的。公司兴旺与否不用他操心。而收的钱不管多少,那可是现钱,自己的。

这人抬头问我,“你有什么事?”此刻我觉得这位日子好过的人脸上正愁云密布。兴许他正在谈一件棘手的事情。

我说,“夏朗让我来的。”

他说,“知道了。你到外面等一会。”

我返回门外,站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我以为只要等个三五分钟。但我等了十分钟,他还在里面密谈,看上去没有结束叫我进去的意思。

我去上了趟洗手间,出来后又在走廊里转了一圈。走廊里倒有不少东西可以看。好多几十年上百年前的黑白照片,过去时期为我们国家新闻事业做出过贡献的名人,那时候的建筑街道办公室印刷机,旧报纸的样品,发生过的当时轰动一时的事件。一张张我仔细观看。等我看完,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我到门口去探看,他仍在跟人密谈。我走进去,让他看见我。他抬头瞧我,表情像是在说,你怎么还在这里。他说,你再到外面等一会。

我再次回到门外,在门口的一张沙发下坐下。我不着急,我可以等到他叫我进去。

我给老板打了个电话,我说,我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了,他还要我等。

老板说,你把他叫出来呢。

我说,好像不合适吧。这人看着好像正处于情绪不佳状态。

老板说,那你就等吧。

我坐在那里,翻看我的手机,短信、微信、新闻、各种笑话,一样样的轮着看下来。

接着我又打量四周。看着这里那里在幽暗光线下的照片、墙角天顶上的花纹、楼梯上的木地板、铸铁雕花的栏杆,我不由得想到,这里曾今发生过有过多少令人羡慕、叫人回味、值得探究的名人往事啊。而我现在与那些人、那些事处在同一个空间里,还真有那么一点味道感觉在里面。

数十年前,无数的知名报业人士在这里叱咤风云,开创了我们国家史无前例的新闻业,写下了一个个新闻历史上的第一和首个。而如今,我坐在这里——我能算是后人吗?——在他们曾经叱咤的空间中,在他们匆匆踏过的地板上,在他们的声音回响过的空间中,我正等待着去行贿、做苟且之事,而一个个房间里的人们正在大谈生意经,还有——更可恨——就是怠慢我这个小人物,让我在这些先人们来往过的走廊里做无休止的等待。

我站起身,又再走进去。

他同前两次一样抬头看我,说,“不是说了吗,叫你等一会。”

他的口气叫我恼火,但我送上笑脸。“我只要一小会。”

“等一会,再等一会。”

无奈,为了我的老板,为了我的工作,我甘愿再等一会。走出来的时候,我想,如果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会这样耐心吗?我想我可能会有更多的耐心。

与他谈话的人终于走出来了。但我没见他出来叫我。我又熬了二分钟。

我走进去,站在门口。这次他说了与前几次不同的话。

“什么事?”

我递上信封。“夏朗叫我送来的。”

“哦。”他瞥了一眼那个信封,也不看我,抬了抬下巴,说,“放着吧。”口气缓和了不少。

我趁机说了一句憋在心里的话。“其实只要一会,几秒钟,我等了快一小时。”

他颇有点奇怪的看我。说,“没别的事了吧。”

“没了。”

“谢谢你啊。”

好吧,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扭头走出那间办公室。

后来有几天,我没听到老板跟我提起这件事。但我看他在照常安排工作,也没有要调整报价的意思。我憋不住了,问他。

他告诉我,“隔了一天,这家伙打电话叫我过去。我说一起吃顿饭吧,这回他来了。你知道他给我便宜多少吗?一万二,靠,我说两万,他开始不肯不松口,我说了半天,最后是一万五,他再也不肯让了。”

“什么意思?想叫你再送一点。”

“吃不准他。这人蛮猛的,有点难服伺。”

我说,“要不再送他五千,可能还能给你便宜一万五。”

“算了吧,过两礼拜再说吧。我还没跟他签合同,等签的时候再看看。”

“这种人钱好赚啊。估计给他送钱的人不少。”

老板说,“嗨,那有什么办法,各人有各人的道。”

“他怎么就会搭上这种关系,走上公私合营的道的呢?”

老板笑了,“我也在想这条道呢,可惜实力不够。”

我明白,他所说的实力,一定也包含了人际关系,他还没有搭识到足够强悍的人物。

我也面临同样的境况,我说的是我在公司里,我是个新人,既没有资历,也没有强大的后盾做我的支撑,所以,我的买卖保不住,要被人抢去,被人掳掠。

这就是我们部门那笔意外的买卖,那笔艾可可凭着可爱娇萌赢取来的单子,五十多万的单子。

这笔单子我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上下家的细节都已落实,就等签字画押了,唯一还需要花点功夫的就是那家报纸广告代理公司给我们的价钱,我要更低,他们要维持报价不变,双方处在拉锯之中。

我已经和他们公司里的那位妖艳娇媚的孟洁美女吃过一餐饭了,后来又有两次愉快的交流——自然都是艾可可不在场的,都是美女单独约请的我——我们之间气氛欢快而又暧昧,我们花在谈论买卖工作上的时间比较少,我们互相谈论自己,谈论过去,谈论我们的朋友,谈论金钱,谈论名牌和名人,谈论我们在工作中遇到过的有意思的人和有意思的事。后来我们还谈到了恋爱,谈到了男人和女人之间这样那样的、种种形式的关系。

很明显,大家都想迂回前进,用拉拢对方、接近对方来达到目的,让对方接受自己想要获得的价钱。

基本上没有悬念,美女正在接近目标,我已做好放弃的准备。

这是因为这个美女攻势厉害,温软甜美的攻势,她眼波流转,神情魅惑撩拨,言语间点缀着斑斓五彩的暗示,搞得我神不守舍,总是咧嘴嘿嘿笑,心慌意乱。

我觉得,只要我鼓足勇气,向前再迈出一步,我就能和她开房滚床单。

我是有这样的打算的,但我天生胆怯的心理又让我不敢贸然行动,止步不前,我犹疑,猜测着她的真正用意,我又觉得用不着着急,我要真想,她逃不掉,我需要一个更好的机会来将她揽入怀中。

我看得出来,她应该不是那种喜爱上我了,要与我来场恋爱,来点发展的意思。

我觉得她是对我有那么点好感,看着还行,还算入眼,可以来点瓜葛暧昧的那种,短暂的、偶尔的、排遣寂寞、舒缓心情的那种。

我还能看出来,因为有这样一笔买卖在,她更愿意与我交往,顺便好拉住我这个客户,好将这笔买卖做得完美圆满。她这是为了她的老板,为了完成他老板对她的托付。

我能觉察到,在她与她老板在一起的时候,在她与我谈到她老板时,我能觉察到她与她老板之间存在有什么东西,两人之间有某种不言自明的关系。

他们有关系,那种关系,当我委婉的暗示询问,她并不着急否认,而是抿嘴娇笑默认。

从我的观察以及与这位美女有限的谈话中探得,她和他老板之间有某种默契,两人的关系看来已经达到了一种境界,他们利用得当,既能情爱愉悦,又能在商场上配合驰骋,挣钱快乐两不误,说实话,我等之辈只有艳羡的份。

这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我并没有想要与这位孟洁美女怎么着,不过,要是能和这样一位美女来点游戏,也是我心有所图的,你情我愿,所以我心下是已经准备放弃,缴械投降,买卖就按照她的意思来,反正我们已经挣钱了。

可是,事不遂人愿,不是因为对方,也不是因为我们的客户,事情出在我们自己的公司。

我是会展部门,而这笔单子是报纸网络广告,从操作的归属上它应该是属于媒介部,但这笔买卖是从我们的客户那儿来的,是我们揽下的买卖,理应归于我们,由我们操作,营业额也无可争辩的应该算在我们头上。

当时我和老板去说这笔单子的时候,老板也没有提出异议。

可有人不这么认为。

媒介部经理秦天闻听到我们这笔买卖,他觉得我们越界了,插手了他的领域,他认为这笔单子应该是属于他媒介部的,即使客户是我们的,渠道是我们的,单子是从我们这儿来的,那也应该归于他,划归到他的部门,他理直气壮,报纸杂志网络电视这一类的广告理当归他的部门管,由他们来操作,这是规定,平时也是这么做。不然的话,大家都互相插手,这不是乱了吗,市场都被搅乱了。

他并没有来和我说,他找的是老板。

老板把我叫去,在他的办公室,秦天坐在办公桌前,老板的对面,我站在一侧,看来他们俩之前已就此事做了充分的沟通。

老板问我,“你那笔报纸和网络的广告进行得怎么样?到了什么程度?”

我说,“客户那边合同已经签了,报纸和网络还没有最后定,不过也差不多了。”

老板很客气的对我说,“这样好吗?这笔单子你就移交给媒介部,让秦天他们去操作,你的那几个会展就要开幕了,有几天要忙,旅游展览已经启动,够你忙了,这笔单子就交给他们去做吧,也好给你腾出点时间来。”

我看着老板,他说完了我瞄了瞄秦天,刚才老板和我说话的时候,他始终低垂着眼睛,表情沉静冷漠。

我马上就意识到肯定是秦天和老板说了什么,是他提了要求老板才来找我这么说的。

我说,“都差不多了,和那边代理公司、网站都已经定好了签合同的时间,再让别人去不太好吧,感觉上不好,要不等我把合同签了,再移交给他们,后面有他们跟单,让他们来操作,这样解释起来也方便。”

老板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垂眼不语。

秦天说,“这没有关系,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本来就有点认识,很好解释的,不会有问题,我跟那个代理公司的,跟他们公司里好几个人认识,跟他们老板打过交道。”

这时我想到了叫我垂涎的孟洁美女,不知道秦天这家伙是不是与这美女有过接触?搞不好他是有所知晓的。

我不吭声,我不想为这种事争论。我还没有意识到秦天是在抢单子。

老板对秦天说,“要不签合同的时候你们两个一起去,到时候正好和对方说一下。”老板征询的眼光看我和他。

我心里不乐意,但老板的意思我也不想违抗。我笑,摆出无所谓的架势。

秦天说,“那有什么必要,让客户看了不是好笑,交给我们就交给我们,这种单子本来就是我们媒介部的,当时刚开始的时候就应该直接转到我们部门,由我们来操作,现在也就不会有这种麻烦事。”

老板脸色为难。

我有点意识到怎么回事了,但我装糊涂,我说,“怎么回事?有什么问题吗?这笔单子出问题了。”

老板说,“问题倒没有,只是这笔单子从性质上来说应该划归他们媒介部的,现在被你们做去了,他们部门有人有意见。”

秦天说,“本来就是应该这样的,如果我这边有会展的单子,我也一样会让他们去操作,要是我不声不响的拿去自己做,这算什么,大家都不务正业了,都去抢人家的生意了,大家都清楚的,这种单子做起来最轻松,都是送上门的。”

我被他说得心里不爽,接口道,“这笔单子我可没有不声不响,我跟老板说过的,汇报了再去操作的。”

老板挥挥手,说,“好了,不说了,就转给他们媒介部吧,”老板冲我说,“你把目前的情况和秦天介绍一下,和上下两家打个电话,做个解释。代理公司和网站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主要是客户,跟他们好好解释。”

老板显然是倾向于秦天,也很明显的看得出来,他有点烦于秦天的强势,挑简单的来,避开麻烦和强势,还有一点也是不用说的,秦天是老员工,买卖又做得到。

我自觉自己的弱势地位,老板既然这么说,我就不想多说什么了,多说无益。

但有些该争取的我不得不说,我说,“那业务量怎么算?还有提成?这不单是我的问题,还有业务员,肯定有意见,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叫我怎么去解释。”

我指的是艾可可,老板应该明白。

老板说,“这事情你放心,你去跟她说,提成不会少她,照样有她的,你们部门的奖金我也不会漏掉,一样有你们的。”

我无话可说,秦天没提出反对意见,大家都明白,老板放血,为了求得平衡,他只能少点利润了。

我心里郁闷,惦记那位孟洁美女,我像是没有机会再去跟这美女接触接近了,我的好事刚开了头就要黄。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丫这个秦天,夺了买卖,估摸着也要掳了美人归。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不就是他半路把柳韵截了去。弄得现在我经常看见他和柳韵美女说说笑笑,在公司里一起进进出出。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我拿了资料合同等等的一摞,去交给秦天,跟他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他很客气,满脸堆笑,最后还给我宽慰,说,我这儿有几个客户,可能会有会展方面的需要,我去问问,有意向的话我交给你。

我咧咧嘴,似笑非笑。

这家伙还挺会来虚的。

我回到自己座位,立马给孟洁美女打电话,我说明情况,她很理解,也很体贴,没事的,我知道了,别忘了我哟,给我打电话,咱们经常联系。

我还要跟她去联系吗?去完成未达到的心愿?我估摸着如果我真要这样做的话,很有可能会和秦天狭路相逢,与他为孟洁美女来个贴身相搏,或许也可能是秘密分享,想到这个我不由得暗笑,算了吧,我还是退避三舍,我胆小,这种引火烧身的事我不敢玩。

我们的工作在按部就班的进行,虽说没有达到客户蜂拥而至的地步——这种情形恐怕是很难出现的——但我们也在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前挪,我们联络的客户大多数都没有马上直接的回绝,都在谈,他们在了解细节,他们在观望,他们在等待,等着看到你的规模你的人气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大那样旺。他们在九月份赶在十月份的旅游旺季前都有一笔广告预算,这一个月里它们必须将这笔广告费投出去,关键是投向哪里。而我们使出浑身解数让他们以为投到我们这里才是最恰当最合算的。

老板他也已经没有了退路,他将场馆定了下来,付了定金。一些辅助的、造声势的、配合展览的活动相继敲定实施。报纸的版面定了下来,宣传手册在设计排版,开幕式的程序也已拟定,老板在为邀请什么样的人、是不是能邀请到而在苦想烦恼。这就是说,不管客户多少,就是硬拉强扯,白送白给,到时间,这个展览铁定要开幕的。

好像这类生意的开头总是难的,相似度也很强,一个多星期的电话打下来,每个人的成功率为零。但今次不是上次,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大家的信心劲头像是没这么容易被打掉摧垮,人人看上去并不怎么着急,还有点过分放松的味道,好像他们心里清楚,用不了多久,生意就会自然到手。

另外,我还看到了一种以前没有的可喜现象,就是我们大家,我这个团队里的成员变得愿意商量了,你来我往的,这家客户有些什么特点,那家客户应该怎么办,我不行你来试试,你烦了我来吧,看看我的运气。几个人里面,艾可可心情最笃定,我把老板给的客户划给她三个,都是规模不小、价格不低的,她兴高采烈,喜气洋洋,且不说她其中的提成,有了这三个打底,她觉得自己颇为成功,觉得自己再弄个几个客户轻而易举,于是她天天意气风发,干起活来主动而又踊跃。还有,这次她知道了,这些客户是老板要给她的,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暗想,是不是老板私底下已经跟她打过招呼?告诉她了?准保是的。

老板给我的其它几家客户我也派发下去,每人有份,尽量做到公平公正,这不仅关系到他们的收入,也有助于提高他们的士气。

很显然,我没有他们这样放松笃定的心情,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天盯着他们,每天看他们的报告,每天对着他们问啊问的。

这一次我基本上不直接找客户,我很少打电话,只是他们联络上了,我便与他们一起去,他们把我推到前面,不用为讨价还价、为合同的细节烦心,我更像个经理的样子了。当然啦,客户还算是他们的,因为这也牵涉到提成收入的问题。

这次的第一笔买卖是宋莺搞定的。是一个外地的景点,好像对方以前跟她有过生意上的来往,是她从前在其它公司里的一个老客户。她的老朋友老客户真多,让我很是羡慕。

她要去那地方跑一趟,虽说发发传真打打电话也能搞定,但她提出来要去一趟也是合情合理,况且她保证这单买卖准能签下来,去一趟表现诚意,价格上也能保证,堵住他们讨价还价的心思。

“我有一个要求。”宋莺坐到我的边上跟我说,“你答应我吗?”

她有点为难、有点说不出口的样子。

我说,“什么?”

“你先答应我。”

我说,“你没说出来我怎么答应。说吧,只要生意搞的定。”

她说,“我想叫一个人一起去。”

自然,马上,我想到李文景。但我不想这个名字从我嘴里说出来。我说,“你一个人不能去,要人陪?”

她说,“我一个女的,一个人到这种地方去,又不是在城市里,无聊啊。有一个人一起,方便点,遇见事情也好商量商量。”

我说,“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买卖,况且还有费用问题。老板不一定同意。”

她说,“老板这里我可以去说,只要你同意,你跟我一起去说,就说两个人的生意。而且这笔生意也不小,这点费用并不算什么,比一个人去多不了多少。”

我说,“谁陪你一起去啊,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

她说,“你同意吗?只要你同意。”

我说,“估计我不会同意。”

“为什么?”她笑问。

我也展现笑容。“首先二个人去没必要,第二,你要陪你去的人太招摇,最好你不要提出来。”

她笑得不好意思了。“你知道是谁啊?”

我说,“不会是艾可可、赵丽秋吧。”

她避开我的目光。

我说,“不会是我有这荣幸吧,你要我陪你一起去?”

她抬起头看我,“你去吗?你要去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去。”

我说,“本来就没想要我去,硬撑干吗。”

她说,“你自己说的,再说,我还真想跟你一起去。我们两个人出去谈生意肯定顺利,也一定合得来,开心。”

我说,“你以为出去旅游啊。”说实话,我被她说得飘飘然遐想起来。想象与她出去一定别有风味,某种会发生的事情必然会发生,估计我也不会强行不让它发生。我继续说,“我看还是你一个人去吧,你们两个人去太招摇了,肯定会引起别人的非议,八卦满天飞,何必呢?有什么活动什么时候不能搞啊,一定要到外面去浪漫,是不是趁着出差的机会感觉更刺激,更能掩人耳目。”

她红晕上颊,笑得羞涩。她说,“你知道谁啊,我还没说呢。”

我说,“你就不要说了。你自己想想,有这必要吧。”

她含笑低头,沉默不语。

我说,“再说,我也不会同意你们一起去。理由很简单,这么明显的事,我干吗要同意。”

她说,“那就算了,就当我没说。”

我说,“一个人去只有好,生意谈好了,趁机玩玩,清净清净,多好啊。何必弄一些私心杂念出来呢。”

她说,“好啦,不是说当我没说吗。”

我笑,说,“没说,没说,我什么也没听到。”

她站起来欲走。

我又说一句,“问问你,不会你们真有什么事情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突然如此直接的问出这个问题的。妈的,随口就来了。

她睁大眼睛,诧异的看我。说,“就一般呀,比较谈得来,相处比较愉快。”

我说,“哦。但愿这样,我也希望这样。”

她说,“你什么意思?”

我说,“就这意思,没别的意思。”

她“哼”一声。

我接着说,“有的人就是运气好,我们这里就你这样一个有味道的人……”我停住,“唉”的叹口气。

她笑嗔我一眼,说,“你叹什么气啊,盯住你的人还少啊。”

我说,“可惜。”

“嗯,可惜,我也可惜。”她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可惜,她可惜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