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职场狂想曲(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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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在她那里遇见一个男人

和夏薇分手的时候快接近五点了,我决定去朵朵那儿,去她住的地方。我吃不准她是不是在,我也没去想如果她在的话真的碰上她了又该怎么办。要去她家找她见她的念头占据了我脑子里的每一个细胞,使我根本无暇去顾及其它。

我再又钻到地下去坐地铁。正是下班的时候,高峰刚刚开始,眼看着人流越来越密,一波一波的人群快速的将地上地下的空间填得密密麻麻。我最讨厌、也最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出来挤在人堆里。一般来说,在这种时候,我不是躲在公司里避开二个小时,要么就是和什么人找个地方坐着消磨掉这段时间。每次只要在人流里挤上挤下,在车厢里和人摩肩接踵、眼光碰触躲闪,我便觉得浑身难受,即使本来不错的心情也顿时会变得索然无味、甚至急躁沮丧起来。

但今天我根本没去想这一点,我越过人流,穿过空隙,我木木的站在人群里,我没有心思去顾及周围的情况,我好像是什么都没有意识到,我只想着自己的心思,想着快快的到达朵朵她住的楼下,好看一看她到底是不是在,是不是真的回了上海。或者换成另外一种说法,我急于想快点见到她,我想她如果见到我会是惊讶、冷淡呢?还是高兴、热情?我呢?我当然愿意见到她,这种心情不仅是开心这两个字就能形容的,激动、紧张,充满渴望,就是现在,挤在人堆里,想到就要见到她,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肌肉包裹着发抖的心房。

我不在乎她跟我撒谎,我不在乎她跟我说她还没有回来,我会装作没有这回事,好像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什么一样。我就说我想她了,克制不住的就跑到这里来了,我不想再克制了,我就跟她说我感觉到你在,第六感觉。于是她诧异的眼神换成嗔怪的惊喜,没有防备的表情转而冲我莞尔而笑。

接下来会如何,那就是自然而然,说都不用说,想都不用想的了。说句实话,我迫不及待的想着、盼望着这些说都不用说、想都不用想的事情发生,从我内心来说,从我身体上的某个地方来说,我现在去找她就是冲着这个事情来的。刚刚好像并不是这样的,刚才我只想着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回来了,想着要见她,要和她好好聊聊,我有很多话要跟她说,有很多事情要告诉她。可不知什么时候,这想法就变了,由情感的思念变成了对身体行为的渴求,而后又变,变成了对身体行为的等待,就好像我到了那里这些行为就必定会发生,就好像我去那里就是为了这个去的。

有一点我觉得朵朵很好,非常好,极其好,比我从前遇见过的一些个女人要好很多。有些个女人很奇怪,喜欢扭扭捏捏、推推阻阻的,即使和她有过好几回了,即使她也非常乐意、享受其间,但她仍不时要推三阻四、又挡又躲的,叫你费老大劲的拉过来摆过去,弄不清她到底是喜欢呢还是反感。而在这点上,朵朵绝对没有这类让人无所适从的举动,在性爱问题上她直接了当,没有不必要的羞羞答答、曲折迂回,她喜欢什么她就表示出来,你喜欢什么她心领神会,投其所好。她既温顺柔和,也强悍凶猛,无论柔弱还是进攻,都依附于一条,愉悦与快乐。她非常懂得性爱的实质,首先是取悦于对方。这是不是与她过去的经历有关?与她和什么人接触过有关?但我更宁愿相信我们俩是达到了这样的境界,或许就是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表现出如此的美妙可人。想到这一点我有点得意,想到这一点,我跟自己说不要忘了一定要就这一点好好问问她。

我站在拥挤的车厢里,扫视着周围男男女女的脸庞,回味着朵朵在那些时刻的眼神、表情和举止,我不由得想到,是不是这周围众多的男男女女也沉浸在这种回味里,或是被这种问题所困扰、所迷惑?想到这里,我为自己暗中好笑,我竟然关心起别人绝对属于隐私的问题了。

当我到达朵朵住的楼下时,刚才在路上的思考、热情却并没有化作勇气让我走进门洞,踏上楼梯。我在楼门外停了下来,一路上没有出现的思虑倏忽间漂浮上来,她是不是今天不想见我?她是不是刚刚回来,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或许她今天回家了,和父母在一起?如果这样,她又何必跟我说没有回来呢?谁知道呢?人就是这样,她也许以为我会急吼吼的要求和她见面,而她不好意思拒绝?

我绕到楼后,她房间里的灯光亮着。她在。那灯光鼓舞了我,我脑中浮现出她打开门站在我面前的姿容。

我拿出手机拨她电话,我要告诉她我就在楼下,我要她到窗户边往下看,我们可以互相看着拿着手机说话。她的手机关机。

我回到楼门前,又站了几分钟,我跟我自己说,我既然来了,我就该上去。我可以待一会就走,我要让她看到我对她的思念。

我踏入楼门,跨进电梯。我对着银色的电梯墙壁理顺头发,打量自己模糊的身影。

我敲门,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她开的门。她穿着睡衣,应该说是睡裙,深色的,红色,不是那种大红,不是那种明亮的红,是暗红,这种红应该称为什么红?我不知道,有点像玫瑰花,但不是,我知道不是,但我也不知道确切的叫法。红中看得到颜色相近的暗花,还有点点的闪光。后来等我能够仔细察看的时候,我还看到这面料极柔滑,丝质的,若飘若浮的悬在她身上。她的腰间有带子扎住,胸口微露,那睡裙刚好在她的双腿合拢处打住,底下她细长的双腿在那种叫不上名来的红色衬托下显得白皙诱人。我从没看见她穿过这条睡衣,她也从没有在我眼前穿着睡衣出现过。

她很惊讶,这我料到了,但她并没有露出笑容,她原先有笑容的,她原先在笑,但看见我笑容瞬间转成了惊呆,这我没料到。她的这一变化我看得很清楚。虽说她背对着光,但后面客厅里的灯光很亮,天花板上的全部灯管都在发出亮光,大放光明。

我还看到有个男的坐在后面的沙发上,他原来也在笑,看见我笑容倒没有马上消失,只是慢慢的收起,化成好奇,他站起来,走前几步。他认出了我,或者说他意识到我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的神色于是变成了某种审视戒备,不过,他的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认出了他,第一天认识朵朵的那个晚上,在酒吧里,他走过来,坐下来,喝了一杯酒。此时他穿着沙滩裤,黑白相间的花纹,上身一条白色T恤,胸前有图案和日文,趿拉着拖鞋。

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受冲击,仿佛有巨浪突然出现,向我涌来,惊得我目瞪口呆,无法动弹。我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妈的,我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呀,还不如我没来,不看到这一幕为好。

我和朵朵互相看着,发愣。她的脸色现在又带上了一丝惊慌。过了几天我在与朵朵的谈话中我才意识到,她不是因为我看到这个男人而是因为这个男人看到了我。

“你怎么来了?”她说。

我说,“我来看看你,打你手机关机。”

她转回头,跟那个男人说,“你等一会。”

她回过来,示意我到外面去说话。

男的说话了,他说,“进来,要说话进来说,跑到外面去干吗。”

朵朵犹豫了瞬间,后退一步。

我说,“不进来了,我来就是看看,没别的事,问问你,听说你回来了。”

男的走近,说,“没关系的,进来吧。来都来了就坐一会。我们好像见过,你是不是在夏朗的公司里做的?”

我点头。

朵朵说,“进来吧。”

我进也不是走也不是。从我的内心来说,我倒更愿意走人,至于走了以后怎么办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想。

他们看着我。我跨进门。

我脚步迟缓,大脑麻木,心里还没有来得及对看见的一切去做充分的感受,我呆呆的,没有愤怒,没有悲伤,还没有,我必须要有一段时间——以秒、以分计算?——有一段时间来认清眼前的事实,让真实的感觉从心底里头升上来,让麻木与迟钝自行消失,它一定会自行消失,我明白,某些事情发生了,残忍的、痛苦的、无法承受的,用不了多久,那些相应的感觉就会上来,以不可定量的强度级数涌上来。

我似笑非笑,颇为礼貌的站在那儿,等着别人叫我坐下来。

“你坐。”朵朵说,她的语气极为疏离,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不难听出她想表现出某种距离的意思。

我坐下来。来过两次,我没有在这张沙发上坐过,那两次大部分时间我和朵朵都在她的房间,躺在她的床上。是不是他们两人也是这种状况。

朵朵说,“我帮你倒杯水。”

我说,“不用了,我马上就走了。”

她没理我,转身到房间里。

男的站在我对面,他并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他拿出烟,走近,递给我一根,揿燃打火机。我凑上去点上。他退后,站回原来位置,他点上自己的烟。

朵朵从房间里出来,她加了一条睡裤,他不能在两个男人面前同时展露秀美的大腿。她直接往厨房里去。

男的说,“你们公司生意还可以吗?”

我说,“还可以。”

他说,“夏朗弄了什么新东西吗?他这个人想法蛮多的。”

我说,“展览,他现在在搞展览,还有二星期旅游展览就要开了。”

他说,“是吗,倒给他弄起来了。”

朵朵拿来一瓶果汁一个杯子,她打开瓶盖,把果汁倒进杯里,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

她退到边上的一张单人沙发前,要坐下却没有坐下。

男的说,“你们聊。”他返身走进朵朵的房间,顺便一推门,门虚掩上。

我去看朵朵,她把眼光从门那里收回来,转而看我,她露出一丝笑容,歉意?内疚?惊慌?害怕?

她的表情躲闪、不安,坐在那里身体有一种欲意隐藏的倾向,我看得出来,感觉得到,她的身体还有着刚刚被人抚摸磨压经历了剧烈活动的迹象——紧张、渴望,泛出粉红的肉欲。

我应该说些什么,说什么呢?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说,“我刚刚从夏薇那里过来。”

“哦。”

“跟她聊了一会李非的事。”

她说,“李非的事情要紧吗?一时间出得来吗?”

我说,“有点悬,可能比较麻烦。”

她说,“这么会出这种事的,他这么多钱也解决不掉啊。”

我说,“可能就是因为钱太多了才出事的吧。”

她说,“这事情出的,弄得夏薇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说,“她好像蛮急的,一直在想办法。”

“嗯,她对李非蛮痴心的。”

她这句话使我们的谈话不得不停顿下来,很自然,我们想到了什么,这句话好像一根针,刺穿了在我们之间飘荡的无形泡泡。

我们沉默,互不相视,目光落在自己的前下方。我吸烟,吐出烟雾,一直到把烟头掐灭。

我又开口,我说,“到什么地方去玩了?”

她不看我,欲言又止。

我压低嗓门,脑袋往房间那里示意,“跟他一起去的?”

她快速地瞥我一眼,说,“没有,我自己出去散散心。”

这比她承认更使我难过。

我说,“他又出现了?”

她用请求的目光看我,说,“这事情有机会再跟你说。”

好了,没什么可说的了,显然现在谈什么都不是好时机。

但我就是不愿起身离去。我明白我该走了,可我却做不到开口说,我走了。这不是勇气、礼貌的问题,这是怯弱、害怕,这是我无法承受我看到的事实在我不在的时候继续下去,这是我要了解真相——还需要了解吗?——得到解释的迫切心情阻挡了我。

我甚至在幻想,那男的会离开,留下我们俩在这个房间里。

静默无声,这样长时间的静默很不正常。

朵朵说,“你出差去了?”

“嗯。”

“生意还可以吗?”

“嗨。”我说,“不谈了,这次出差碰到的事情太多了,没一样好事情。”

朵朵说了一句,“是吗。”她没有追问,她心不在焉。

房间里再次滑入寂静。

我实在忍不住,我尽量压低声音,我说,“可以出去吗?出去,我们两人,现在。”

她对我为难的一笑,眼中掠过一丝惊慌,她说,“过两天我找你。”她的声音比我还要低。

我说,“你要我等啊,你觉得我等得到两天吗?”

她笑了,这是我进来以后看到的她的真正的笑容,她向我送来安抚、多情的眼神,“你不要乱想,我肯定会找你的。”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找我,等到今天。”

她两个手臂搁在扶手上,身体前倾,一副防备的架势,一副对什么事将要来临而随时准备应付的架势。我呢?我觉得自己也是,我的事情已经来了。我坐在长长沙发的正中间,两边无依无靠,两个手肘只能放在大腿上,怄着腰,抬着头,明知事情已经降临,却一副倔头倔脑、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我说,“我如果自己不寻上门来,你会找我吗?”

她瞥了我一眼,说,“你不要说了好吗?你不见得要我现在跟你解释?”她语气中含有些许委屈,明显责怪我没有像平时那样知心知意。

我决定什么都不再说了。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可说的,如果真要说什么的话就要大声说了,扯高嗓门说,甚至死乞百怜,这样可以把那个男的从房间里拽出来,这样我们可以当场就把事情捅开,来一场争斗,决斗,将事情了结。我敢吗?我不敢,我不想让朵朵不高兴,我想跟她私底下好好谈谈。

可我要是起身告辞,走出这间房间,哪今天晚上我又该如何度过,很显然,这个晚上我没有指望了,我没法再见到她,也没有机会给她打电话,我非得要把这个晚上的事情留待明天再说了,可今天晚上他们会怎么样?两条光光的躯体在床上厮磨缠绕,这是肯定的,而我呢?我真的无法把握。

我荒唐透顶、一声不吭的在那儿坐了自己感觉既长又短的一会儿工夫,我不能一直这样坐下去的,于是我不得不说,我走了。

朵朵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仿佛要测出我心情糟糕的程度,我将目光盯住她,想要把她的眼光勾住、停格,我挤出一丝愁苦的笑容,恍惚迷离于自己那不可捉摸的痛苦和明确无疑的失落之间。

她先站起身来,我跟着起身。

她说,悄悄地,“我打电话给你。”

她往门外走,我跟在她后面。

她已到了门口,后面传来声音。

男的说,“走啦?”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走了。”

他说,“我送送你。”

我说,“不要了。”

朵朵说,“搞嘞,你送啥啦。”

男的说,“这有什么,我送他嘛很正常的。”

朵朵说,“你什么地方出毛病了是吗,想起来要送人家了。”

我笑,转身往外走,朵朵打开门。

男的到我们身旁,“我真的送你。”

这时,我们两个意识到他不是客气,不是开玩笑。

他说,“我送你下去。”他对朵朵说,“你等一会,我马上上来。”

就是说,他要单独送我下去,就是说,他有话要跟我说。

朵朵站着不动,从他的脸上望到我的脸上,呆呆的。

我无所适从,我不想他送我下去,我不愿与他有任何谈话,不愿与他谈论朵朵,谈论他与朵朵,我与朵朵,从而又不得不涉及到我与他。即使我要与他不得不发生关系,不得不为了争夺朵朵相斗相拼,我也不愿与他面对面的做什么谈话。这不是害怕,不是心虚,不是直觉处于下风,不是,什么也不是,就是不愿,只是不愿。

我望向朵朵,说,“不要送了,我自己下去。”

朵朵睃我一眼,视线转开,停在男的脸上,她说,“用不着送的,人家又不是小孩。”

他说,“嗨,送一送,一会的事,人家难得来的。”

朵朵不吱声了。

我也不想再推却,好像我真的犯怵与他面对面似的。

我走到电梯前,摁下按钮。他走过来。

他说,“香烟,香烟忘记了。”他回头跟朵朵说,“你帮我拿拿香烟,还有打火机。”

朵朵这时仍旧看着我们,仿佛我们一起下去是一副不可理喻的画面。没办法,她回身去拿香烟。我们默默地看着电梯的数字往上升。

朵朵把拿来的香烟打火机递给他,我们三个人的目光谁也没跟谁交叉汇合。

电梯里,他抽出香烟递给我,但没有点。我垂眼瞧着地底下,余光里我看他扭脸看着脸旁边的电梯按钮。

出了电梯,他伸手过来给我点烟。

出了楼门,他说,“你坐什么车子啊?”

我说,“随便的,地铁、出租都可以。”

我们往小区门外走。时间并不晚,来往的人三三两两,说话声、笑声在清爽的夜空里传递。快到中秋了,月亮正好在抬头看得到的天空上,在密集方正的建筑物的空隙里,它正在朝着象征美满团圆的满月进发。

我等着他开口。

他开口了。他说,“我知道你跟朵朵的关系。”

他停顿,我看不出他是要我搭腔还是在看效果。无论怎样,对这句话,我没什么可回答的。

他说,“朵朵跟我说过,虽然说得不多,也不是很直接,但这点事情我还是听得出来的,今天你一来就更加证实了。我是过来人,从你们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

我仍一声不吭。

他继续说,“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我与她的关系,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与她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不满你说,从她刚刚十七岁我们就有关系了,她就是我的女人了。”

他是炫耀还是证明,抑或想给予我多一点的打击。如果他这三个目的都有,我想他做到了。

他说,“只是这一年来,我们之间有点问题,朵朵到了这种时候,有点问题、有点情绪也很正常。”

他简直就像是和朋友平静地讨论分析他在女人问题上所遭遇到的麻烦困扰。

“但这点问题不会影响我们俩的关系,毕竟时间很长了,她要摆脱我的影响,摆脱我,这辈子恐怕有点不可能了。”

他的话彻底、残酷。

我心中翻滚,却继续走着,我就像被折断的一段树枝,被风吹着朝前翻滚,根本没法停下来。我心中痛苦,但没有愤怒,绝对没有,我想笑,真的,我觉得听到这种话我应该放声大笑的,但我也笑不出来,如果我真的笑出来了,那听上去一定很假。

他等着我开口,但没有等到。

他又说,“你打算怎么办?”

这时我们走到了小区外,站在了人行道上。

我停下脚步,之前我一直没看他,现在我抬眼看他一眼,又转脸把手中的烟蒂弹出去。

我说,“你打算怎么办?我现在插进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一笑,他笑得倒并不假。他说,“问得好,看上去这问题确实是应该你问才对。”

我没去看他,侧着脸,望着马路对面灯光亮闪的便利店、烟酒店、餐馆以及洗浴中心。

他说,“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她了,没意思,这种关系你插在里面也没什么味道,你说是吗?不是我说什么,你觉得你和她有可能吗?你和她走不到一起,不是一路人,她不是你吃得消的女人,你懂我意思吗?再透的话我也不说了,说了大家不好意思。”

我明白那更透的话是什么,这种话他说不说都一样,无非是牵涉到钱财一类的问题。这时候莫名的、我胸中倏忽升腾起某种情感,伴随着肾上腺素的上升,一种自信、要争斗的力量充溢我的心间、我的身体,使我感觉自己能够战胜,以真诚、以情感战胜横亘在我与朵朵之间的任何东西,最起码我们俩可以抛开越过。但这感觉、这念头转瞬即逝,消失得他妈的惊人的快,幸好它也消失得快,否则我不知道要说出怎样可笑的话来。

我说,“我没觉得这种事情在我与朵朵身上是问题。”

他说,“什么事情?”

妈的,他还真会来这一套。

我说,“你不是结过婚的吗?你觉得这样对朵朵来说就有意思了。”我想挑他的软肋,想拿他的与我的来比试一番。

他说,“这不是你操心的问题,这是朵朵自己的问题。你看不出来吗,现在这对她不是问题,她不在乎。”

妈的,我看出来了,我看得很清楚。

他放缓口气,说,“我是为你好,既是减少你的痛苦,也是减少我自己的麻烦,因为我现在想好了,要跟她正式来过,所以我今天特地来跟你说,否则我跑来跟你说这些话干什么?不是脑子有问题吗。我不是小青年,要在这种问题跟你纠缠不清,我不想再生出一点事情来,这样让朵朵也为难。”

他这番话说的非常到位,从措辞到语气,再加上我看见的,使我不由得相信有那么一回事,相信要在朵朵那儿开始他的新生活。但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很快我就被气恼、愤恨和悲伤所取代。

他说,“我要说的也就这点,没别的要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你确实是认真的,就抽空和朵朵谈一次,我想她也一定会来找你的。”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该说的他都说了,再这么与他待下去也只有听到更多叫我绝望难堪的话。

我使出最后一点力量,使出唯一想得出的一招,我说,“没了,说完了?”

他咧嘴一笑,点头。

我跨下人行道,向一辆驶过来的出租车举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