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职场狂想曲(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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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泄愤

第二天下午黄昏的时候,我和老板回到了上海。我们在火车站广场分手,他两手空空,我空空两手。

他说,“明天你休息一天,不要来了,养养精神,这两天在外面受的伤太重了。”

我笑,说,“你去吗?”

他说,“我去,我恢复得快。”

我们互说再见。我与他方向相反,我穿过广场,打算走一程。我扭头见老板在暮色里大步走着,看不出他要向哪里去,他没有让公司里的人来接他,或许他和我一样,也想自己一个人走走,他理由比我充足,这一趟出行,他是主角。

我不想回家,不想回到我那小屋单独一人。经历了这两天,现在我不愿一人待着,我想找什么人聊聊天,即使没有,我也愿意在大街上行走,让自己混在人堆里,让自己被喧嚣声包围。或者我去找个地方喝酒,把自己灌醉,与坐在周围的随便那个陌生人聊一聊,然后回家蒙头大睡。

昨天晚上,我们在派出所做完笔录以后,老板同学派来接我们的车就到了。那边来接我们的人和警察认识,提到了老板同学的名字,他们全都认识。听上去老板的同学在那块地方有点影响,警察的态度变得更加热情了,还多添了几分愧疚,仿佛我们远道而来,他们没有尽到地主之谊,让他们地头上的人糟蹋了我们的行程。他们许诺,一定把我们丢失的东西寻回来,他们说,有车牌,问题应该不大,这里地方小,本地的也就这么几个人。至于受骗的那单事,不属于他们管,但也不用担心,我们不是报案了吗,他们可以联络那边,打个招呼,随时跟踪了解,有消息会一并通知我们。

半夜三更,接我们的人请宵夜,大家互相灌了大量的酒,海天湖地、不着边际的大聊了一通,然后我们住进了他们给我们安排的房间。他们说,好好休息,明天大哥——就是我老板的同学——就赶过来,给你们压惊。老板千谢万谢,像电影里的人,一手包着另一个的拳头,举在脸前频频挥动。

关上房门,我们便各自往床上倒。

老板说,“妈的,这一天过的。”

我说,“惊心动魄,像做过山车,什么滋味都尝到了。”

老板说,“幸好我同学派人来接,否则今天晚上要在警察局里坐一夜了。”

我说,“还是老板你噱头好,这种地方也有人,关键时候,就显出成色来了。”我酒喝了不少,但奉承拍马的话倒也说得顺溜。

老板说,“老同学了,读书时候一个寝室的。这家伙,当时家里条件不行,农村的,我家里带去的东西每次都跟他分享,那时候,不分你我,估计你们现在读书已经没有这种情况了。”

我暗想,过来人就喜欢想当然,眼前这个就是典型的例子。

但我还是顺着他说,“这倒是的,现在的人现实,能分就分得清爽一点。”

老板说,“现在骗子也多,一天就碰到好几个。”

我说,“什么骗啊,已经是抢了,直接伸手翻我们的口袋了。”

老板说,“想想有点后怕,如果给我们几刀,把我们抛在荒郊野地里,又怎么样,也不是什么办法也没有,躺在黑夜里等死。”

我说,“幸好当时克制,没跟他们干起来,否则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了。我火气大啊,差点就把拳头伸出去了,要不是你老板在,这事没一定就发生了。”

老板说,“在这种地方,在车上,你不看看他们几个人的身坯,是对手啊,还不快点避避开,跑远点。”

听他这么说,回想当时的情景,真有一股凉气从我的后脊梁往上冒。我暗自庆幸自己当时没有爆发,火气是有的,还真想跟他们干一架,以为自己依靠这股火气就能制服他们,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胆怯,是的,胆怯,如果说老板是成熟,善于观察形势,那我就是胆小,心里虽说充满了愤怒,感觉自己掌握了全部的道理,但最终还是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被他们踢下车去。

老板说,“也不知怎么搞的,现在的骗子怎么这么多,铺天盖地的。”

我说,“想钱想疯了。”

老板说,“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对钱的需要已经到了极点,极致了,钱已经渗透到生活中的每一根神经里,已经不是单单流通的需要了。”

我没作声,望着明亮灯光里的天花板。我想,如果钱单单是作为一种流通,那这个世界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也并一定好到那里去。

老板继续说,“这样骗来骗去,到这种程度,其实已经分不清楚了,大家都是受害者,这几个人,肯定也被别人骗过,或者是另一种角度的骗,被人家压榨的人,无处求生,只能从事偷抢拐骗,其实大家都是受害者,也可以说都是受益者,有人这样对我,我去这样对别人,什么事情都是骗抢,弄到后来也无所谓骗和不骗了,每个人都明白,你要是不骗,就没法得到,没法继续下去。”

靠,老板这话说得,赛过我这个学哲学的了。

我说,“只有大骗和小骗之分。”

他说,“对的,我们不骗啊?只不过是号称做生意罢了吧,比他们层次高多了。”

我笑了,扭过头去看他,他像刚才那样仍仰脸盯着天花板。

我说,“老板,你可以的,被人骗了,反而自己反省了,反省自己也是个骗子,是个大骗子。”

老板呵呵笑,说,“现在大家对骗已经习以为常了,见怪不怪,现在被骗的是我们,如果反过来,被骗的是别人,我们会有什么感觉吗?什么感觉也不会有。”

我说,“只会庆幸没有轮到自己。”

老板说,“不过,想想怎么会有人全心全意去做这种事情的,要叫我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我说,“人与人不一样的,弄不好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弄到钱了。”

老板说,“应该讲,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弄的更多的钱。”

我想他说得对,但此时此地,我已无法考虑这些事了,如果在别的时候,我一定还有更多的议论要发,但现在是半夜接近三点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天都要亮了,我的脑袋晕乎乎的,眼皮沉重。

老板像是猜到了我的心思,说,“你洗洗吗?”

我说,“不了,直接睡了。”

他说,“我洗洗睡。”

我笑了,我想他这句话在这个时候用得好。

他长叹一口气,爬起来,扭暗电灯,往洗手间里去。我翻了个身,面向墙壁。

第二天接近中午,他朋友来了。我们还在睡觉,知道他要来,正躺在床上等着他来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进门叫道,“慰问慰问,老同学又被骗又被抢,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我们爬起来洗漱,他大声和老板说话,询问我们的遭遇。

谈话中我知道他在本地当着一个不小的官,新官衔加身才几星期,正热乎着,好似刚从火锅里撩出来的羊肉。此时,老同学受难,他自然要多加抚慰,而且正好是显示能量、表现得意的时候。

他拿出五千元钱给老板,说,“你被抢去的,一定帮你找回来,那几个人也一定要找到。”

老板谢他,说五千元钱回家就汇过来。

他说,“没劲了,这话没劲了。从前你给我什么的时候,我可从不说这种话,拿了就塞口袋里。”

他们嘻嘻哈哈,说说笑笑。

他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了行程,先吃饭,然后去派出所,他将事情再了解了解,跟他们打个招呼,督促他们赶紧办。完后找地方聊天叙旧。晚上接着吃饭,好好喝一场,吃完饭,有节目,那是高潮。明天去附近的几处景点游玩,回来后再接着喝酒。

老板面有难色,说想回家了。一是这一路不顺,心情不佳,就想着赶紧回家。二是确实公司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

那人挽留,说,在我这里调整一下心情,保管把你心头的阴霾扫得一干二净,让你开开心心的回去,否则到我这里来一趟,被人骗了抢了了,还带着沉重恶劣的心情回去,他说,“我这儿成什么了,坏我名声啊。”

老板说,“昨天晚上你派人来接我,我已经心情大好了,关键时候解救了我们,没齿难忘。你现在一回来就赶过来,我就不说了,现在赶紧请我吃饭,我们好好聊聊。”

他同学也不再与老板来去。说,“行,听你的。我想办法让你尽快再过来,把那几个人抓到,到时候你再过来,来拿你的东西,要让你的东西失而复得。”

这人带着我们直接上饭店。路上,老板给了我两千块,说,丢的钱回家再给我补上。

我说,算了,不用。

他说,不行,回去再给你三千。

我没再说什么。

他说,手机我回去给你一个,我那里有好几个,不过就是旧的,你用了再说。

我们几个人到饭店里大吃大喝了一顿,完后他同学把我们送上了火车。由于中午酒喝得多了一点,我和老板在车上昏昏沉睡,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当中醒来,也就是喝口水继续睡。

当我们终于到达上海的时候,两个人都像是松了一口气。老板说,“手机没了,电话也不能打,现在这日子,没了手机,好像身体里缺了一大块。”

我有同感。

我们随着人流,疾步奔出车站,我们离开了某个地方,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但周围林立的高楼、拥挤的街道却给我一种憋闷、压迫的感觉。

现在,我在华灯初上的街上行走,向着回家的方向,却又不想马上到家。我有几个电话要打,但无奈,没手机。我扫视周围一圈,看不出哪个地方像有公用电话的样子。我不感到饿,可晚上的饭总是要吃的,到了家没有东西吃,现在我又不想吃。从这里打车到我住的地方三四十块钱,我兜里有两千块,再加几个硬币,我不想花。坐地铁吧,但我已经走得离地铁口老长一段距离了,我也懒得在折回去。我茫茫然地在人行道上慢走,不知下一步该干吗,又觉得这也无所谓,走着看。

前面有个车站,我念头一转,坐公共汽车吧。一辆车在我身边停下,门开了,我一看可以到我那附近,车里人也不多,这种时候,如此空的车少见。我扭身快步登上公共汽车,我在离车门最近的一个位子坐下。

坐上车,我不由得回想起读书的时光,初中高中,那时候我是公共汽车的常客,每天母亲帮我准备好几枚硬币——交通卡还没有发行,汽车有空调与没有空调之分——我常常选择没有空调的汽车,将剩下的钱购买羊肉串、烤鱿鱼、冰激凌之类的。有过两次我甚至行走,因为要与女同学分享食物。我也有过不给钱乘车的记录,有过几次不记得了,反正次数不少。我扔进一元的硬币坐两元的车,我混在一串同学里往里溜,我讨厌坐车不给钱,心里发怵,但我没钱给,母亲给我的坐车钱我花在了其它地方,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有一次给司机逮着了,他没赶我下车,他让我站在边上,一边开车,一边训我,声音大得全车厢的人都能听见,那天我一个人,我庆幸没有同学在车上,我希望他开了车门让我下去,那我一定会在路上飞奔。

公共汽车留给我的记忆远不止这些,风雨交加中在站头的等候,炎炎夏日中闷热的车厢,与同学的说笑吵闹、议论争辩,和陌生人的挤作一团,观看、聆听成人们的吵架和谩骂——最下流的词汇就是在公共汽车上听来的,和女生的对话对眼对笑,以及一路上的车外景物,那些当时每天看见的不断往后移的景致很多至今还常常在我的脑海中呈现。可以说少年时的很多成长经历都是在这样的车上发生的。学校里的很多事现在有时需要特意回忆才能想得起来,而这种每天在路上的发生的事情却更多的留在了我的记忆里,时不时的会猛然蹦出来。

前面到了一个车站,因为有一长串汽车到站,司机在离车站还有老长一段距离便停下打开车门,有几个人下车,要上车的却不少,几个人从车站那边奔过来,更多的原打算等着车过来的人也呼啦啦跟着,人上完了,车前的道路空了出来,汽车启动,但却不再在站牌处停下,司机加大油门,越过站牌,有一二个刚才没有往后跑的在下面挥手喊叫,司机不闻不问,有人拍击车厢,他也不作理睬。刚巧红灯,司机不得不停下来,那二个人觉得是机会,又返回来,拍车门,司机不做表示,两眼盯着前方,门外马路上的人开始骂人,他也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见,这里已经过了车站,他有理由不开门。

他刚才在车牌处应该开门的,即使没有人上来,即使他在老远已停过,到了站头他也应该停下来。车站就是让公共汽车停的。一种不满梗在我的胸口,我想开口说几句,但我没有说,扭头望着车下的人。

等着红灯的时候,那两个人一直车门外面踟蹰,好像是以为司机会改变主意,突然把门给他们打开。这事当然不会发生,司机很坦然,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双手趴在方向盘上,身体往前倾着,趁这个短短的时间让自己舒服一会。

绿灯来了,他扳动档杆,缓缓将车启动。

我讨厌这一类的司机,这样的公共汽车司机好像不少,这样的事情于是也时常发生。

有次我和父亲议论起这些事情,他说,这种公共汽车乱七八糟的事情从前还要多,现在好多了。是吗?那是怎样的一种景观啊?怎样的一种城市景观?

我注视着司机的背影,他看起来四五十岁年纪,我无法揣摩他的心理,更无法理解他为何能做到如此的坦然冷漠。是疲倦、是对工作的厌恶?是不如意的生活还是理想的失落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让他面对别人的需求、让他应该面对别人的需求做出回应的时候却能这样的无动于衷?我坐在他的后面想象他的生活状况,一定是厌烦枯燥、极其的粗陋,这样的生活状态倒是可以令人理解,大家都是这样,怪不得他,但致使他生就一副漠视的心理,练就一副漠然的表情,却是难以想象的,这需要借助多少强大的外力和他自身不懈的功夫。

在这一刻,我又想到了车下的那两个人,他们在站头的等待奔跑,在浓重暮色里无奈和愤恨的身影。我不由得想到,司机的冷漠和那二个人的愤怒是两个点,当中肯定有一根线将他们连起来,这样的点这样的线在我们的生活中、城市里纵横交错。

我带着愤恨的心理做着颇为严肃的思考。同时我思想到自己,我对自己奇怪,何以我会为这种小事情绪起伏,以前碰上这种事我也是不以为然的,很快便会过去,时常的我自己也是车下的这种角色,那时候我并没有多大的感觉,郁闷几分钟也就过去了。我想一定是这两天一连串的遭遇在我心中积聚了相当多的不满,让我怒气难消,一点点小事便令我作出种种批判的联想。

汽车行驶了二十多分钟,穿过了人多车密的市区,过了内环,上了宽阔的道路。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各种灯光在宽大的车窗外闪耀,车厢里乘客的面目看过去模模糊糊的。人下去了不少,现在每个人都坐着。我还有三四站,在最后第二站下。

司机加大油门,开得风驰电掣,前面黄灯,他也不减速,抢过去。为超车,稍微转点向,整个车厢就有飘忽侧翻的感觉,我紧紧拦住栏杆,左右摇摆。

妈的,这家伙赶着下班呢。把马路当成了F1赛道,开得飞快。他干吗要开的这么快,难道他天生喜欢开快车,如果他不是在比赛,他又为什么要开得这么快,如此叫人惊心。难道他公司规定这辆载着几十个人的公共汽车必须在某一个点前到达?难道他们是以每天的圈数来计量司机的收入?为什么呢?我思索不得其解,难道他们公司是以事故的多少来衡量他们的安全指标的?抑或他以为他后面装着的是十几头猪,什么地方正着急等着宰杀出售呢。反正都是一死,撞死了也不影响结果。可他干吗就没有想到他自己呢。或者他认为装的是某些建筑垃圾,必须赶紧到地儿倾倒了事,如果运气好,在路上翻了车,也正好省去一道手续。

我不能平息的怒气使我的思绪转换到了乱七八糟无厘头的想法上。

这些叫我可乐的念头让我差点错过了站头,车停了,门打开,又关上,再快速启动。我发觉这就是我要下的地方。

我大叫,“哎,下车,下车。”

司机刹车,我打了个趔趄。我到前门,背对司机,我准备下车。

司机骂道,“操你妈的逼的,以为坐小轿车啊,笃悠悠的。”他的声音算不得响,听得出来他是不打算让我听到的,他骂出这一声是有顾虑的,可他妈的就是让我听见了。

我已在门口,我扭回身,用沉稳的口气,“你刚才说什么?”

他老一套,不看我,也不搭腔。

我有优势,就在车上。我说,“你刚才骂什么?”

他说话了。“到了站,你想不到下去,睡着啦。”

我说,“睡不睡着,管你什么事,我想起来了你就应该停车,你又没有离开站头。”

他说,“不是已经停下来了,你啰嗦什么。”

我说,“我啰嗦?是你在啰嗦,你骂人你知道吗。”

他说,“好了,我不罗嗦,你可以下去了。”

我说,“你很牛是吧,想骂就骂,想叫我下去就下去。”

他说,“你下去不下去?不下去我开车了。”

我说,“你敢开,你试试看,你开呀。”

他没动,扭回脸,去看前面玻璃窗外。

妈的,我总算为胸中的愤怒寻找到了一条简单明了的报复渠道。

我盯着,我不动。

他转回来,说,“你什么意思?下不下?”

我突然提高声调,声音高得连后面的乘客都吃了一惊。我大叫,“问你呢,问你什么意思?你不是骂我嘛,再骂呀。”

他惊得身体往后仰,声音也不由得调高,“你要干什么?脑子出问题啦?”

我冲上去,对着他的肩膀那儿一推,我恶狠狠的说道,“你说什么?谁脑子出问题了?你再说一遍?”

他站起来,面对我,说,“你要干什么?你动手是吧。你先动手的啊。”

我说,“我动手怎么啦?”我又推他一把。

他被我彻底惹恼了,刚才压制着的情绪放开了,语气也换上了强硬、决不示弱的那种。他说,“我怕你啊,你自己找上来的啊。”

他对我胸口来了一下,动作介于一拳与一推之间。

我抡起拳头挥过去,我没有使出全部力气,但很明显,那是拳击。我打在他脖子和肩膀之间。

他还以颜色,击中我耳朵下方。

看得出来,我们双方都留有余地。

我拳头再挥过去,他挡住。我伸出另一只手,给他一拳,打在他脸上。这一拳让他感到我的凶恶,他意识到力量的悬殊。他护住脸,倒在身后窗户上。我站着盯住他。他摆正身体冲过来。我挡他,他抓住我肩膀和胸前衣服,我拳头接连挥过去,他埋头往我身上靠,双手揪住我不放,最后我也不得不揪住他,我们扭在一起。

有乘客上来劝架,伸出双臂挡在我们中间,说,“好了,好了,为了什么小事情啊。”

我摆出仍要出拳的姿势,他放开我,往后退。

我说,“你放明白点,不要嘴里不干不净的,你以为你最狠啊。”

妈的,我之所以火气这么大,他是有责任的。但我断定他怎么都不会明白到这一点。

劝架的人说,“好了,他不说了,你也少说几句。小青年,火气小点。”

我仍怒犹未尽,我盯着他,我说,“你再骂呀,你怎么不骂了?”

他不出声,坐着,侧身看我。

我说,“好好考虑一下你自己的行为,别人不把你当人,你不要认为别人都不是人。”

我真想把我刚才在前面车站看到的一幕拿出来跟他好好理论理论,但我知道,我如果提起这事,一定会叫他感到好笑,弄不好还真会笑出声来。

有乘客说,“好嘞,不要说了。你是不是到站要下去啊,那就下去吧,不要再吵了。”

我侧身跨下一步,再回头看他,他已扭转头去,低首瞧着下方,他的手放在车门按钮上,等着我下去关门。我装作愤愤不满、心有不甘的样子狠狠的注视了他一小会,而后放慢脚步下去。

车门“扑哧”一声关上,汽车缓慢的启动,这回他倒不急不忙了。

我望着远离的汽车,我还没有迈开步子,我的怒火便熄灭了,好像刚才全部感觉倏然之间无影无踪了,只留下空虚与无聊。我累了,我对自己升起一种厌烦,极度的厌烦。

我迈开步子,慢慢地往前走。这里街上的行人不算太多,车站旁的广告牌灯光闪着明亮孤寂的光芒,空气闷热,我的心情轻松下来,却也说不上来的空荡。

我的愤怒真他妈的虚幻,稍纵即逝,我是真的愤怒吗?还是因为无处可泄的怨气?或者就是一种无知、盲目所致,或者就是自己他妈的内心过于贫乏,我不知道自己刚才扑向那个司机是出于义愤,还是出于混乱?要么是孤独、胆怯,对,他妈的就是胆怯,不会还有别的,大部分就是胆怯,我他妈的天生是个胆小鬼,我们他妈的天生都是胆小鬼,总想找比自己弱的人下手,因为对方弱,所以就以为能赢,因为以为能赢,所以就下手,他妈的,垃圾,人就是这样,人有的时候真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