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斌下乡挂职还没回来。
馅饼砸在了楚小云头上。
她当上了龙城广播电视总台城市频道的副总监，括弧：副处级。
楚小云从副科提拔到正科还不到半年，竟然一步就上了副处，昨天还在牛车上慢慢晃着，今天一下子就坐了火箭。
武文斌原来是她的老上司老搭档，也算是楚小云的老师，武文斌现在的职务还是老的，原龙城电视台城市频道副总监。
要是按文化改革后的新的编制算，龙城电视台已经不复存在，武文斌身上的职务现在已经不算数了。
总台的副台长马有路有提议，想让武文斌挂职回来后继续担任新组建的龙城广播电视总台城市频道副总监，可是一把手台长余大纯不同意：
“武文斌急什么？他不是挂职还没回来吗？先提楚小云吧，让楚小云把城市频道的工作担起来，你在党委会上先提名。”
楚小云是龙城广播电视总台新的处级干部中第一批上报任职的，其实对她的提拔也是一波三折。
和楚小云一同被提拔的有总编办主任，办公室主任，综合频道总监，新闻中心主任和广告中心主任。
那五个职位都是正处，只有楚小云的职务是副处。
在总台的党委会上，马有路提名楚小云，他摆出一大堆楚小云的光辉业绩：
创建《直播龙城》；最早的栏目制片人；栏目多年排名第一；省市名栏目；为台里挣钱上亿，还有省市先进个人，“三八”红旗标兵等等等等……
可他的提议遭到了成文原极力反对，他认为楚小云刚刚才提正科，不够提拔的资历，他提名老的副总监曹尉官，因为曹尉官是老正科。
支持成文原意见的还有副总编辑徐光前，徐光前是从市委宣传部调过来的。
还有一个从宣传部过来的副书记王向忠，他也支持成文原。
“楚小云这样有业绩的人要是不提起来，那其他人也就别提了。”余大纯话说得很重。
总工李德才和副总编华晨都举手支持马有路，成文原等三人的反对顶不住余大纯和其他三人的合力，楚小云的提拔四比三，通过了。
余大纯其实在上党委会讨论干部之前找李德才和华晨沟通过，他一句话就把想当中间派的李德才和华晨说服了：
“谁能拿到排名第一，给台里挣回一个亿，我们就把副处的帽子给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两人都在会上举手了支持一把手和马有路。
一散会，成文原就把党委会开会的情况报告了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胡山峰，让他知道，他女婿曹尉官的提名没过。
“哼哼，他以为他是谁？在广播电视总台能一手遮天？”
胡山峰一张嘴，成文原就明白了，副处以上的干部任职需要到市委宣传部备案，由他们再交市委组织部批复，胡部长一定会卡余大纯的脖子。
一周之后，五个正处干部的任职都批复了，只有楚小云这个副处的任职报告被压在部里。
一时间，总台里面议论纷纷，认为还是胡部长厉害，余台长要吃瘪了。
得知消息的余大纯不恼不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还不闻不问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推楚小云上台的人不管，烦楚小云的成文原倒是急了，他打电话问宣传部的干部处，想从他们嘴里问问台里有没有领导打招呼走门子，结果他很失望，啥消息也没有。
楚小云的后台竟然不帮楚小云说话，这葫芦里卖的啥药啊？
一过就是半个月。
再过就是一个月。
成文原有些慌了，他不是急楚小云的任命批不批，而是原本要研究的第二批处级干部定住不动了。
成文原问从市人事局新调到总台来的人事处长，人家说余台长没有通知。
几个主要的正处级的位子一落实，后面想上正处和副处的都坐不住了，成文原家的门槛这些天几乎都给原来的一些手下踏平了，来的人个个提着礼品揣着红包。
“是收呢是收呢还是收呢？”成文原心里很是纠结。
别人都好说，但成文原麾下有两个人是重点，他一定要推上去的。
第一个毫无疑问，胡山峰的女婿曹尉官。
楚小云的副总监任职让胡山峰给压住了，为的就是给曹尉官让位。
成文原另外要推的一个人是文艺频道的总监侯芳，那也是跟了他多年的老部下。
成文原实在是急了，他跑到余大纯的办公室里东扯西拉地说上一堆，最后忍不住问了一句：
“余台长，这中层班子配了一半，下面的也该动了，特别是城市频道的工作，不能悬空没人负责啊？”
“成台长说得对，城市频道是我们台的经济支柱，我们明天上午开台长办公会，就定下这个事。”
余大纯肯定地说。
成文原放心了，他马上给曹尉官打电话，让他转告胡部长，今天晚上一定要给台里的几位副职做做工作，保他曹尉官坐上副总监的位子。
他自己也在心里酝酿着明天台长办公会上要说的理由，他知道，曹尉官和侯芳的提名都必须是他自己提出来。
曹尉官没问题，只要胡部长打招呼，至少他的提议能拿到四票，也许是五票，这样对余大纯和马有路的两票绰绰有余。
成文原对此很有信心，自己的铁杆支持者是副总监徐光前。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王向忠也是宣传部来的，算是胡部长提拔的。而华晨和李德才是两个墙头草，如果碰上了胡部长亲自打招呼，他们也不得不听，何况他们都知道曹尉官和胡部长的关系，此时不做好人啥时能做。
侯芳有些麻烦，他要准备充分的理由保她上位。
成文原想干脆到几个人的办公室跑一下，顶个攻守同盟，他们只要支持了自己，他们的人选自己也会支持。
他跑了一头汗，总算把一切沟通完毕，办公室正好送来了明天开台长办公室的议程，成文原看见了最后一项：
“城市频道负责人的落实。”
怎么不研究其他部门的干部呢？转念一想，也好，先集中力量攻一个吧。
下班之前，他又到几个盟友办公室商量一下，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里更是定定的。
晚上，他又接到了曹尉官的电话：
“我爸说都打过招呼了。”
“那你把心放进肚子里，明天等着好消息吧。”
第二天上午，台长办公会召开了，前面几个项目无关紧要，比如王书记报告的总台效能建设活动程序，华晨汇报的有关电台增加新频率，李德才汇报的两个演播厅的设备配置等议题。
成文原漫不经心，就等着最后一个议题的提出。
“好，现在我们讨论最后一个议题，城市频道负责人的落实问题。”
余大纯一开口，成文原就像一个准备冲锋的士兵一样，打起百倍精神。
“城市频道是我们龙城广播电视总台的支柱频道，去年的总收入达到了2亿，今年，也就是2012年，给他们的任务是2.5亿，所以我们要配备最强的力量。我们一定要保证今年城市频道的《直播龙城》栏目要保持市网排名第一位，频道排名不低于第三位，所以更要加强领导，让有能力的同志把控……”
听着余大纯罗里罗嗦，成文原有些不耐烦了，就等他的下一句：请大家提出合适人选。
他认为楚小云被上面否决之后，马有路一定会改弦更张，百分之百会提议武文斌，而他就乘机提出曹尉官。
哈哈，你刚才说去年完成2亿，那可是曹尉官负责的功劳，从这一点来说，下乡挂职的武文斌想捞功，那是一毛钱的可能都没有，何况我手中还有绝对多数的票数，你余大纯别想一手遮天。
想到这里，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现在不是讨论人事问题吗？那人事处长应该列席会议啊？怎么不见他进来，余大纯就直接说人事了呢？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他刚想提醒一下让人事处长进来，没想到被余大纯后面的一句话把他吓了一跳。
“我决定让马有路同志继续兼任城市频道总监。马台长本来就是原电视台副台长兼任城市频道总监，只是去年他在党校学习，让成台长代管了一段。”余大纯说着转向马有路：“这个频道也是从你手里起来的，你对城市频道进行全面的把控，有经验，也有办法。有路同志，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我服从领导安排。”马有路面无表情。
“你们大家呢？”
“没有。”其他人答话。
成文原刚想表示异议，忽然想起这不是提拔人，实际上是一把手在安排副职的分工，也是一把手职权范围内的事情。
马有路还是副处级副台长的时候就兼任频道总监，现在他是正处级副台长，兼任正处级总监也是理所当然。可能是余大纯知道楚小云的提拔泡汤了，特意让马有路回来支撑。
不管了，只要让曹尉官当上副总监，擂台让他们去打，我只要给胡部长一个交代就可以了。
“成台长，你的意见呢？”
成文原正胡思乱想呢，忽然被余大纯追问一句，赶紧回过神来。
“我？没意见。马台兼总监很好，今年的任务有保障了。”成文原赶紧表态。总监定了，下面就该副总监人选了。
“好了。今天的议题就这样了，散会！”
余大纯的一句散会，让成文原傻眼了。
“等等，余台长，今天不是安排城市频道的负责人吗？”
“安排好了，就是有路同志，你们都同意了啊？”余大纯说。
“不是，那副总监的人选呢？”成文原疑惑了，难道余大纯是在忽悠自己？
“副总监的人选不是已经上报了吗？楚小云啊。”
“那不是被宣传部否定了吗？”
“谁说是否定了？楚小云正科是不够两年，我们也算是破格提拔，部里也许要考察考察，前年年底胡部长从********直接提拔到常委部长，不也是破格的吗？上面需要研究一阵子，不过弄太长了也不合适。我一会给人事处长交代一下，让他催催部里，怎么搞的，效率太慢了，天天让我们搞效能，他们的效能哪里去啦？一个月都没有考察好，第一批干部都没有落实，这严重影响到我们对第二批干部的研究，这样下去，我真要到市委向两位书记好好说道说道了”。
余大纯讲完，拍拍屁股走了。
除了马有路，一屋子人都有些发傻。最傻的是成文原。
等其他人都出去了，他还坐在椅子上发愣。
手腕太毒辣了。
这个余大纯，直接用楚小云的提拔向胡山峰叫板了。
他今天把要表达的意思说得很清楚，上面不批楚小云，曹尉官想上副处没门。
不仅曹尉官动不了，后面的一批干部谁都动不了，而且，刚才余大纯的那一番话肯定立马就传遍全台，李德才，华晨，谁手上没有一批要提拔的亲信，这些人没准身后都有过硬的后台，说不定他这话今天就会传到市委市政府领导的耳朵里去。
楚小云是名人，也是一个支点，余大纯用她撬动了整个总台处级干部的杠杆。
谁说胡山峰会玩政治？那余大纯才是一个玩政治的高手。
他想起一个细节，怪不得今天开台长办公会而不是党委会，办公会研究分工，而党委会才研究提拔干部，自己真是猪油蒙心了，这点弯子都没有转过来。
余大纯啊余大纯，你知道胡山峰是你当总台台长的直接反对者，你是直接往他脸上扇巴掌啊！
成文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拿起手机，拨了胡山峰的号码。
听他讲话的胡山峰最后只回答他三个字。
“知道了。”
没过三天，楚小云的任职批复到了广播电视总台，余大纯的嘴角闪过一道不可琢磨的笑纹，即闪即逝。
他用电话召来了马有路，把宣传部送来的批复递给他：
“老马，楚小云的任职批下来了，你即刻带她上任去吧。”
“好。”马有路拿过批复，并不多话。
“下周开党委会，我们把二级部门的处级全部研究了。”
“还是按原来的方案吗？”马有路多问一句。
“不变。”
马有路出去之后，余大纯脸上的笑容又现。
跟我玩没关系，都是官场上混出来的，别弄得吃相太难看了。
余大纯也是个有后台的人，胡山峰当********时他就是经开区的书记，副厅级，那时他的级别比胡山峰高。
只不过他当时争取的位子是政府副市长，而到了这样的位子，权力就不在市里，而在省里了。
胡山峰之所以能够跳级，不仅他在市里有推手，他在省委组织部里也有个副部长，还有一个常委副省长也是他的后台，不然凭啥全省有一百多个********，就他能一步登天，还破格提拔。
全省县级GDP增长最快的********，全省第一县的********，这就是胡山峰头上的两道光环，常委会上就这一句话，就让其他的反对派没了声音。
好啊，我余大纯也就用这一句话搞定楚小云的任职，把能力最强的人拉到自己麾下给自己铺路，这是余大纯在经开区经营多年的信条。
不过曹尉官这样的人也还是要用，他是胡山峰的女婿，胡部长的面子也还要给，不然也是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他拨打了成文原的电话。
成文原听了余大纯对曹尉官的安排，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心里暗骂：
“购物频道总监，这太欺负人了，我没法向胡部长交代。”
购物频道是原龙城电视台和家家购物商城合作的一个加密数字频道，家家购物商城是投钱大股东，原龙城电视台只是用牌照入股，提供播出平台，去年这个频道营业额弄了七千万，而成本却花了七千五百万，赔本赚了一个吆喝。据说家家购物商城的大老板发话了，今年再试半年，如果继续赔钱，就从购物频道退出来。
这余大纯打的什么算盘啊，竟然想把曹尉官弄到那里去，他也不是一个搞经营的人啊，虽说是提拔成了副处级的一把手，那要是半年以后人家真的撤资呢？莫非去当个短命的总监？不成！绝对不行！我要是答应了，没办法和大老板交代。
“曹尉官去购物频道，我不同意。”
“那你以为把曹尉官放在城市频道还合适吗？”余大纯问他。
成文原不好回答，马有路回去了，又提拔了楚小云，再把曹尉官放在那里还真不合适。特别是去年他管理《直播龙城》，员工有三个月没有拿到全额奖金，弄得整个频道都天怨人怒。
即使拼着让曹尉官继续在频道当副总监，有马有路在上，楚小云又是平级，那还不又让曹尉官受夹板气啊？一定要为他争一个合适的位子。成文原叭叭干燥的嘴唇：
“那合适的位子也应该有啊？曹尉官毕竟去年也作了不少事情，2亿任务的完成也有他的功劳，按理我们也该给他一个合适的位子了。”
“那你看哪个位子合适？”此时的余大纯摆了一副很谦虚的样子。
成文原脑子转了一下，广电总台一共有三个口，行政，宣传和技术，行政和技术都是别人篮子里的菜，成文原不能插手，曹尉官只能在宣传口安排，宣传口的副处级还有几个好位子，成文原心里也是有数的。
此次总台成立，定为副厅级机构，下面也是水涨船高，除了几大行政和技术处室都是正处之外，电视系列的综合频道和城市频道都算主力频道，广播系列的新闻频率算是主力频率，再加上一个十分重要的电视新闻中心，编委都给了正处编制，而其他频道和频率都是副处编制。
成文原为此也是心里不爽，文艺频道也算不错，现在是电视系列的第三位，而且一直都是自己分管，可惜啊，只给了一个副处编制，而这个位子他已经答应给原总监侯芳了，现在还有一个新闻中心副主任，总编室副主任和综合频道副总监的位子都算是不错的。
“要不把他安排到总编室当副主任，或者去综合频道当副总监？”成文原说。
“文原同志的提议不错，我看曹尉官同志担任总编室副主任很合适，年轻同志应该眼界高一些。我同意，那这样，曹尉官同志任总编室副主任的提议还是你成台长在党委会上提出吧，我再做做工作，让你的提议顺利通过。还有，你和胡部长比较熟，你给部长也说说，曹尉官的任职我们一定放在心上，让他放心。”
成文原从余大纯的办公室里出来，不知道该是喜还是悲，总有一种被上套的感觉。
总编室副主任？这个提议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不能反悔了。
总台的总编室主任已经上任了，名叫黄笑容。这人原来也是马有路的人，现在已经倒向余大纯了。
总编室还应该配两个副主任，有一个肯定留给了原来的副主任兼任节目购买中心主任罗曲家，现在只能让曹尉官先占个位子，看能不能搞一个分工调整，让曹尉官取代罗曲家。
在总编室里，节目购买也是肥差。
成文原想好之后，又给胡山峰打了一个电话。
“要是你觉得这样好，那就先这样，这个副处级你一定要给他落实了。”
听胡山峰的口气，好像对成文原很不满意。
成文原放下电话，心里又琢磨开了，是现在把这个消息就告诉曹尉官呢？还是顺其自然呢？
这官当得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