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年底，百货一楼的奢侈品柜台，生意好得吓人，特别是金器柜台喊是人挤人，不过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前来购买，要么就是准备结婚的新人。有时候去上班，从一楼过身，都听到有顾客嘀咕道：“哪里那好的生意喽？虽然金价降了，也不至于人挤人啵，跟着搞批发货，不要钱一样。”
是的，往往听到这种连顾客都会嫉妒的话，再看到那些卖奢侈品的营业员一个个抬头挺胸，像个“高傲的小公鸡”从我的身边路过时，我的心里顿时就会冒出一个想法：“好想换工作。”
这种被人用实际行动狠狠打击的感受真心不好受，从事百货这些年，见过成千上万的顾客，也探索出了营销之悟性：“顾客购买都是极端的。他们只分两种人，一种是只买贵的不买对的，二种是只买便宜打折货。”
而我做的这个品牌，虽然在韩国很有影响力，但是在中国市场似乎一直处于走高不上的状况，业绩就像过山车一样一会上一会下，饱一餐又饿一餐，工资总是感觉用起来紧巴巴的。再和那些一楼的奢侈品专柜一对比，简直被沦为了“低保户。”
“我要换工作呢？”我气鼓鼓地站在柜台，满腹牢骚，想走的心仿佛迫在眉睫，仿佛只要我马上离职，奢侈品柜台就会对我招手致意。
“又哪根筋不对？发什么神经。”店长冷静地望着我。
“就是不想做了，工资太低了。一楼卖化妆品的，她们在淡季扣完税还能拿到五六千，更不要说旺季的工资了，我旺季的工资还没有她们淡季的高。更不要说金器珠宝柜台的工资了，只怕还高得吓人。”
“冇得[32]你讲得那么夸张。”
我心虚地继续狡辩道：“那也比服装柜台好，一楼的柜台每天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站在那里接待顾客，我在这里还要给人脱衣递裤。”
店长歪着头，吐出了一句话：“那你辞职去吧，你有好地方，我绝对不拦你。”
同事见状，连忙上来打圆场：“美丽是小情绪来了，在这里发神经，我们从来不得把她的话当真。你还当真的啊？”
我嘟着嘴巴，一脸不高兴，却没有继续说了。
“奢侈品？卖珠宝？做化妆品？就你？只怕别人还看不上你呢。”
她这么一说，我又不服气了：“我哪里不行喽？”：
“哪里不行？第一你冇得[33]半点奢侈品销售经验，品牌是很重视经验的，这点就足够让你败下阵来。第二就是像你这种体重过百不化妆的女汉子，你觉得化妆品会要你吗？一楼哪个柜台不是浓妆艳抹，你这种怕麻烦的懒鬼能坚持得下去。第三你打惯了酱油[34]的人，会受得了那种一天不碰手机，不准聊天的柜台？一上班就必须站在前面迎宾，喝水上厕所都要打报告，你做得下去？”她嘲笑地冲着我浑身上下看了看。
“那我可以试一试嘛，趁年轻的时候。”
另外一个同事上前劝道：“美丽，你听过一句话冇[35]喽。‘跳槽穷半年，改行穷三年。’试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呢，万一你打回原形，岂不是白忙一场？”
“你莫[36]看着表面上那些做奢侈品的光鲜亮丽，工资高，别个是有苦讲不出。我们下班了，他们还在清场，那些贵重的珠宝要得点完数，放进保险箱里，不到晚上十一、二点莫想下班。双休日、过节放假喊你来加班，你就得不能不来。做化妆品的几个细妹子的脸蛋卸妆后看的？做珠宝的哪个不是提心吊胆怕被小偷光顾，万一碰上打劫的，一枪崩了你都有可能。高薪高压力，条条蛇都咬人呢，妹子[37]啊。”店长伸出手，指了指我的脑壳，笑骂道：“一天到晚脑壳就不想事。”
她这么一说，我突然想是被人点通了一样。是的，虽然服装行业的工资确实没有一楼的高，但是工作量和压力却比他们轻松了很多。有几次我都看见一楼某个品牌的主管把一个员工都骂哭了，就是为了一单没有成功的销售单，至少我的店长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同为同事，都是有尊严的，做错事可以说，但不能进行人格侮辱。
而且在人情世故上，我所在的柜台也是非常友好的，有时候家里有个什么急事，店长都很通情达理，从未为难过我们这些员工。请假可以提前讲一声，把上班的人员安排好就行了，单凭这一点，好多柜台都做不到的。
我曾经在******文学院上课两个月，柜台的店长、同事都很支持我去学习，换班调休处处都先让着我的方便。报社的编辑知道后，都对我感叹道：“美丽，你要珍惜你的同事还有你的工作，你们店长很有人情味，让你换班调休还不止，还让你把年假提前休了，好方便你去上课。这种事情在我们单位都不可能，人事部根本批不下来的。”
而一楼珠宝柜台的员工就非常辛苦，记得有年冬天我去员工通道打考勤卡，看见一个男人抱着个婴儿，拎个小板凳蹲在墙角。不一会就看见一个珠宝柜台的女人背过身，坐在小板凳上，在楼梯间撩起衣服给怀中的婴儿喂奶。我问她为什么不在柜台里的仓库，那里既没有人路过，又没有外面这么冷。她腼腆地笑了笑说道：“仓库里都是贵重物品，不能再里面逗留太久，这里蛮好的，蛮好的。”
员工通道里空气不流通，地面又潮湿，风吹没关闭的窗户里吹进来，冷得要死。我看着那个喂奶的女人，心生怜惜。就连怀中的小宝宝也冻得小脸蛋红扑扑的，唉，打工族的辛酸一下子涌现出来。看来做珠宝行业的营业员，也比我们做服装行业的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还没有我们好。
这么一想，我甚至感到自己和这么好的同事在一起相处是多么的幸运，又多么的幸福。想离职的心早就打消了，甚至为之前冲动说的蠢话子感到很不好意思，乖乖地跑到柜台前迎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