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卡微微对他一点头,算是对他的回应,继续说道:“所以,我理解包教授其实不是在挑刺儿,反而是我们西京着想。你想想,一个完美无瑕的案例,真正要向社会公布,老百姓怎么都会给你挑出点儿毛病来!如果真等到老百姓挑毛病,那我们的工作可就被动了,还不如象包教授这样自我挑错,自我纠偏,既能发现一些可能被我们忽视的隐患,又能够让老百姓完全接受,这多好!”
说话至此,董清明等西京政要们这才听出点儿味道来!
这个唐卡,还真是不简单!说的确实在理!而且这番话一出口,把刚才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缓和了不少,既给这个挑刺的包教授脸上帖满了好心挑错的金,又暗中肯定了西京此案就算有失误也是微乎其微,挑的这个错只是为了更好让百姓接受而已。
只这廖廖数语,现场气氛又一下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董清明笑着鼓起了掌:“唐秘书说得好!不愧为紧跟着王书记的西京第一才子!还老说自己是门外汉,就这几句一下就点中了要害,让我们这些长期从事西京政法工作的人自愧不如!确实是,听到有人提意见,包括我在内,一开始都有些不适应,但经过唐秘书这么一分析,立刻茅塞顿开,包教授这既是在给我们找问题,更是在帮我们一个大忙,让我们真正得到西京百姓的拥护,我们应该建议王书记给包教授颁发一个大大的西京荣誉市民的奖牌!”
“哈哈哈!”会场上的人都爆发了轻松的笑声。
当惯了刺头儿的包教授也不傻,这会儿已经赚足了面子,开始体会到刚才说得有些狠了,急忙往回收:“那感情好!我可是真象唐秘书说的,是为咱们西京考虑的,如果亦选真的给我颁这个奖牌,我还真不客气地就收下了!哈哈哈!”
唐卡这时颇具深义地看了看董清明一眼,董清明会意,急忙接过包教授的话头:“包教授啊!我们的思想可都是全部转过弯来了,您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啊!”
包教授挠了挠头,一改刚才的犀利模样,笑着说道:“没了!没了!其实这个‘6.23案件’确实处置得很好,如果加上这个心理干预的反思和启示,就更加完美了!我刚才已经是鸡蛋里挑骨头了,还请大家相互理解,相互理解!”
万年青这时悄悄抹了一把汗,有些惊魂甫定地向唐卡投来一丝感激的目光。
他却装作没看见,感觉手机在兜里振了好几下,掏出来看,就这么一回儿,就有三人给他发来了短信,一个是靳云诚,一个是吴琼花,还有一个是路晴,三人的短信都大同小异,用一个字概括就是:“牛!”
他微微一笑,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打算一会儿再给他们回短信,就听见董清明领头向包教授鼓掌表示感谢,然后询问栗教授等是不是还有补充,栗教授等人均表示没有,董清明于是大笑着说道:“好好好!那咱们就进入下一个案例分析!”
现场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尤其是西京参会的头头脑脑们,眼神都变得很凝重,方才相对轻松的谈笑风生也转瞬即逝。
正如董清明和唐卡原来担心的那样,就在万年青介绍案情的过程中,不只包教授,其他三个教授都想打断提问,都碍于礼貌问题,强忍了下来。
唐卡也非常紧张,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非常快,就在这时,又感觉手机振了一下,掏出来看,是靳云诚发来的消息:“看这场面,前面的只是热身,现在的三堂会审才刚刚开始!”
他笑了笑,回了过去:“刚才万年青就已经应接不暇,这会儿更够他受的了!”
过了一会儿,靳云诚回过了一个笑脸:“让他受受也好!省得他总是抱别人大腿!”
唐卡看到这条短信时愣住了,光这个笑脸,就让他闻出了靳云诚话里话外那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抱别人大腿!”他反复思索着靳云诚这句话,好象明白了什么。于是,就在万年青开始作张稼清案件总结分析时,他给董清明发了一条短信。
短信只有十几个字:“老兄!这个万年青是林江越和季风行的人,是么?”
只见端坐于主席位的董清明微微一动,不太情愿地掏出了手机,象他这么大的领导,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人来电话或者短信,理都不会理。但是看到唐卡这条短信,他的眼中投射出重视的目光。只一会儿,他就回了短信:“确实是!老弟!为什么这么问?”
唐卡略一沉吟,又问了一句:“这也就是整个公安局上层认为张稼清有罪甚至有重罪的主要原因是么?”
董清明沉默片刻,回道:“确实是!这个万年青不是我提拔起来的,是从团市委调过来的,年轻不大,野心不小,不太懂业务,但作风很霸道。在局里说一不二,要不是有我压着,估计他能把整个公安局变成他的家天下。林江越是团********出身,万年青当过青农部部长,是他的铁杆部下。”
唐卡看到董清明的这条长短信,突然有了一个以毒攻毒的想法,于是快速回道:“老兄!既然如此,咱们应该好好利用包教授这个鹬,让万年青当这个蚌,您就当好那个背后的……”
最后的“渔翁”二字,他用了省略号,没写出来。不过,他相信,董清明会明白的!
果然,董清明微微笑了,发了一条短信回来:“老弟!要说你就是厉害!听你的!咱们见机行事!”
此时,万年青刚刚把“7.11案件”的总结分析说完,按照董清明原来的要求,他把两个不同意见全提了出来,而且总结时没有添加任何倾向性,这已然让他老大不情愿。其实要照他的本意,就是直接说张稼清防卫过当,甚至直接定义于严重伤害,予以重判。
不过,他也知道此案事关重大,刚才“6.23”那么一件完美的案件,都差点儿被包教授批得体无完肤。这回把“7.11”如此有争议的案件摆出来,不被炮轰是不可能的,还是不带倾向性好一些。
现场出现了非常罕见的一丝宁静,如同大战开始前战场上的静默一样可怕。
这种宁静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北大教授们的重炮就开始了攻击,炮炮直指此案的关键要害!
包教授,又是包教授冲在最前面。
只见他涨红了脸,大声问道:“万局长!我想请问你,这个叫张稼清的老师,他人现在何处?”
万年青先是一愣,他觉得这个包教授虽然是个刺头儿,却不是一个一般的刺头儿,而是最难对付的那种。他问的问题看似不起眼,却极其刁钻,而且环环相扣,只要你有一句回答得不好,往往就着了他的道儿,步步被动。
有了上一次被问责的经验,他慎重地先看了一眼董清明,董清明却因为有了唐卡的提点,打算好好看看这位“不听话”的手下出出洋相,于是微笑着鼓励他实话实说。
万年青哪里知道这位顶头上司已经作起了“渔翁”,仍然不明就里的他只得将张稼清现在的真实情况和盘托出:“张稼清现在仍然羁押在看守所,等待公安机关的案情确定后由检察院提出公诉。”
包教授眯着眼睛笑了,显然是对万年青已然落入“圈套”非常满意:“万局长!我只想问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问题。这个张稼清现在并没有认定他有罪,但是此案发生到现在已经半月有余,你们公安机关再有权利,也不能对他羁押这么久吧?”
万年青听到这儿,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密密的汗珠,早就知道这个包教授不安好心,没想到还是一下子中了他的圈套。
确实是,这个张稼清的案件特殊,要不是在政法系统和社会上引发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是不可能将他羁押这么久的,一般不能越多48小时,最多也不能超过一星期。从严格意义上说,这是一种侵犯人权的表现。
“他这件案子确实比较特殊……”万年青顾不上去抹额头上的汗,急急地用官方口气,作着略带苍白的解释。
却没想到,包教授都没等他说完,连珠炮弹继续狂轰而来:“好!就算你说的对,这件案子较为特殊,社会影响力较大,仓促释放可能导致不必要的偏向性。那么我再问你!你刚才说现在争议分为两种,那么你们公安机关有什么倾向性的意见么?不会这种争议本来就来自你们公安机关内部吧?”
杀人的刀子已经亮出来了,而且一旦出刀,就得见血。要么不亮,只要是亮,就是刀刀见红,招招致命!
一贯强硬的万年青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虽然也早预料到北大教授们会有一番问责,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