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找的只是‘伊迪’。”
伊迪这个名字咬得非常狠。
顿了顿，同名的将军保证道：“与其他人无关。”
然后他挥了挥手，手下的士兵们立即将村民们驱散，让他们各回各家呆着。懵然不解的村民们就像一群刚出生的鸭子，被士兵们撵走了。领主的下属上前阻止，毫无悬念地失败。
最后只剩下泽天的爷爷一个人依然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烟杆。
“带我去吧。”伊迪将军对他说。
泽天的爷爷上下打量眼前的这位将军。别看他得仰着头，但给人的感觉好像他才是俯视旁人的那个。
伊迪·拉塞，维克多的亲信之一。和艾丽莎的火箭提升不同，他的晋升之路更加稳扎稳打。泽天的爷爷还记得这是个为人忠诚守义的人，屠村什么的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爷爷耸了耸肩，起身一手捏着烟杆，一手拖着椅子：“跟老头子来吧。”
伊迪·拉塞将手下士兵都留在外面，自己跟着爷爷去了艾丽莎和泽天所在的屋子。
不大的农舍中，艾丽莎已坐在屋中的桌子前，手里把玩着粗糙的茶杯，恭候多时。
站在门口，拉塞凝视眼前这个人。宽大厚重的斗篷将她完全包裹起来，兜帽让她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下。当然，来之前拉塞仔细看过空气异能永生者的相貌，就算艾丽莎包得再严实他也知道艾丽莎现在长什么样。但即使如此，拉塞依然定睛观察许久，扑面而来的陌生感把他吓了一跳。
这个人和他曾经认识的那个艾丽莎完全不一样了。不仅仅因为完全没有共通点的身高和体型，还有没了老茧光滑如凝脂的双手，更因为她身上萦绕的气势。从前的艾丽莎挺拔、干练，笔直得好像一把出鞘的剑，但沉默肃穆的面庞总透出忧郁的感觉。而如今的这个人，神秘之中透露出点点妖冶，浑身放松而柔软，再没有那种压抑的、强撑的感觉。
隔着桌子，伊迪坐到了艾丽莎的对面。高度改变，艾丽莎的面容他能看到了。于是他看到了艾丽莎嘴角那点点的微笑。
她在笑？！
认识她有二十年了吧？她一共笑过几回？！
盯了她许久，拉塞难以置信地问：“……伊迪？”
艾丽莎眼中的微笑渐浓：“你好，伊迪。”
同样的名字，两个不同的人。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拉塞的心头。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艾丽莎很少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名，但在认识他的第一天，她很惊讶地说了一句“哎？我也叫伊迪。”
很少有人知道艾丽莎的真名。
当例行监控中多了个“伊迪·希尔”的时候，拉塞并没有意识到这就是艾丽莎。毕竟叫伊迪的太多了，而且男女都有。但当后来确定这正是艾丽莎的时候，拉塞意识到，或许艾丽莎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谁。
轻咳一声，拉塞正色道：“跟我回去。”
艾丽莎轻轻歪头，可爱而俏皮：“为什么？”
又一个从前的她从来不会做的举动。同样强烈的熟悉感和陌生感在拉塞心中碰撞，就跟冷暖空气似的，拉塞感觉自己的胃里都电闪雷鸣了。“你受到通缉，所以我要把你带回去。”
“通缉？”
艾丽莎的笑容染上了些许讽刺，“国王敕令是吧？那就是说是伊萨克要我回去。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又要宰了我？”
拉塞皱眉：“国王他不会……”
“不会杀我？”这回艾丽莎嘲讽地笑出声，“那我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是自己想变成魔族的？！”
“……”
拉塞语塞。
他想说艾丽莎会变成永生者，是因为她是魔族。这项原罪导致了她如今遭受的一切，跟国王没有关系。但直觉的，他又觉得这不对劲。于是他只是说：“不管怎样，你要跟我回去。”
换做旁人，或许会被他平静的语气下透露出的威严吓到腿软了。
但艾丽莎只是讥讽地一笑，扬起下巴：“那请你赶紧回去，告诉伊萨克一声，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我不会去找他，让他也别来烦我。”
拉塞深呼吸：“你不要惹事。这次是我，不会为难你，下一次派来的就不一定是谁了。你知道军中其实有很多人不喜欢你，宫廷中那些成天就知道没事找事的贵族们更看不上你了。换一个人不会再跟你好言好语，更不会让你舒舒服服地回到首都。”
“我知道。”艾丽莎淡淡地说，没有把对拉塞的感谢表达出来。拉塞没有说谎。如果是他，无论在见到伊萨克后她会遭遇什么，至少在这一路上，他一定会以对待朋友的态度照顾她。虽然她不会答应和拉塞回去，但在他们已站在两个对立面的现在，拉塞能这么像她还是很感激的。
想到这儿，艾丽莎忍不住轻叹一声：“拉塞，比起对付我，你还有咱们那位亲爱的好国王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知道么，废墟人并没有被消灭。不，不仅仅是没有被消灭那么简单，他们的力量要比咱们想象得更加强大。我甚至怀疑，当年的永生之战到底是人类和魔族战胜了废墟人，还是废墟人要韬光养晦，故意做了个局给生者看？”
迎向一脸呆滞的拉塞，艾丽莎正色道：“出事之后，我一共遇到两次废墟人，两次差点没命。他们的能力快赶上魔族的异能了，人类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我们还有用到魔族的地方，不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咳。”
拉塞终于从石化状态回来了。
擦了擦嘴角，拉塞努力压抑大笑的冲动，语重心长地对艾丽莎说：“我知道你不愿意束手就擒。但也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好么？”
废墟人还没有消失？好吧，也许有可能！谁让废墟面积那么大，藏一两个废墟人完全不是事儿。
可什么永生之战是废墟人韬光养晦的结果？韬光养晦把自己的首领也“韬”进去了？！这代价有点儿大吧！
再说废墟人哪有那脑子想到要韬光养晦。哦不，唯一的智慧型废墟人丹尼尔·伯特兰能想到。可他就是废墟人的首领，在永生之战中被穿铠甲的娜塔莉一剑刺个透心儿凉哎！这也太舍己为人了点儿吧！
艾丽莎嘴角抽了抽，苦笑一声：“算了，就知道你不会信。不管你信不信，还是请你把这些话转告给伊萨克吧。就当是看在咱们从前的交情上，帮我这最后一次。”
“如果你我还有交情，你就应该跟我走。”
拉塞正色道，“艾丽莎，不，伊迪，这一次我们做了完全的准备，你没有逃脱的可能了。”
艾丽莎露出玩味的笑容，仰倒在椅子中，拢着手打量拉塞，好像再说：哦？果真如此？你真的有这能耐？我怎么不信呢？
拉塞抿紧嘴唇。如果可以他不愿意跟任何一位魔族永生者对战，更不愿意和从前的战友艾丽莎刀剑相向。如果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他不介意多说些话。
于是他站起来，虚指着四周说道：“不要以为我只带了两队亲兵，这只是围剿你的十分之一兵力。两队弓箭手分别于今晨迂回至两侧山峰顶端，使用的都是长弓，其中有一半配备了野火箭簇。另有三队封堵这座村庄的唯一出入口，其中配备了对军型投石机，填装霰弹，单次发射杀伤半径能达到十米以上。还有三队人沿河岸分布，即使你想从河中潜游逃走也没有机会。其余的人都分散在方圆两公里的范围内，机动配合，一旦发现你立即扑杀。”
拉塞缓了口气，“不要想着使用异能。空气异能擅长近战，在封闭空间中尤其恐怖。但这里是在乡下，农舍破旧，根本没办法让空气异能发挥最大效能，出去之后就是开阔地。你能对付的只有我。但一旦我出事，每一队都配备了远程攻击武器，会将你立即打成筛子。”
说完之后，拉塞定定地注视艾丽莎：“怎样，还不跟我走么？”
艾丽莎笑了。
“伊迪，你知道吗？”艾丽莎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深邃，静静地说，“我就喜欢你这一点。”
黑焰扑面而来！
拉塞踉跄后退却逃不过火焰蔓延的速度。顿时火墙将其团团围住。而更加猛烈的火焰如同海啸的波涛涌出农舍的大门扑向在外面严阵以待的士兵们，有的火焰干脆就在他们身边凭空出现，一层又一层把他们包成了粽子！
这些士兵训练有素又严阵以待，但谁也没料到好端端的泥地会冒出火苗，阵脚立即被打乱。慌乱中有人不慎撞到了那漆黑的火墙，顿时被点燃，无论怎样都无法扑灭，只能凄厉地哀嚎着缓慢地走向死亡。
在屋内，艾丽莎缓缓起身。火焰从她的斗篷下滚滚涌出，好像她的身体也是黑焰构成，那黑色的火焰就是她的肢体。她走到跌坐在地目瞪口呆的拉塞身边。在她身后，泽天从夹壁墙中走了出来，搀扶爷爷躲到安全的角落，并告诉爷爷让他带着村民们搬家。
“山坡顶有弓箭手，村口也有人守着是吧？”艾丽莎微笑，“放心，我的火焰已经去跟他们打过招呼了，目前正在跟他们坐在一起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