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从头说起,肾虚兄也不含糊,张口就从老一辈说起来了。这一说就从他爷爷奶奶结婚说到他爸爸出生,然后又从他爸爸大学毕业说到他爸妈相识,我一听,这要再让他说下去,一部老爸老妈罗曼史就出炉了,便赶紧打断道:“我要你说钟川默,你说你家的家史干嘛?”
肾虚兄抱胸往椅背上一靠,无奈又无辜地盯着我道:“让我从头说的是你,现在急的也是你,如果你不打断我就已经说到重点了。”
不得不说他这幅表情十个女生有九个见了都会心软自责,但我偏偏就是那最后一个。
“好吧好吧,快说快说!”我摆摆手,不大耐烦。
肾虚兄摇了摇头,又喝了口茶才继续他的叙述。
我接着听下去,才明白他要说的重点是什么,原来他和钟川默是亲戚。据他所说,他的外公和钟川默的妈妈是年龄差了近二十岁的亲兄妹,也就是说,年纪比他还小一岁的钟川默论辈分是他的表舅。我这么一琢磨,顿时明白了,怪不得“他是我表舅”五个字就能说清的事硬被他废话连篇地拖成了老太婆的裹脚布,原来是不好意思直说啊。
但他接下来说的,让我有些吃惊。
“你说钟川默生下来就成孤儿了?他爸爸妈妈呢?”我讶异地发问,语速不自觉地加快。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他的身世钟家一直讳莫如深,我只隐约知道钟川默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姑姥姥犯了很大的错误,生下钟川默之后就失踪了。”
“失踪?犯了什么错会丢下孩子玩失踪啊?难道钟川默的妈妈杀人放火了?”我被自己这听起来颇为合理的猜想惊住,连带声音都有些变形。
肾虚兄给了我一个“你够了”的眼神道:“你别乱猜,没有的事。”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呵呵地干笑了两声道:“那他爸呢?”
我的话刚落音,肾虚兄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紧抿着薄唇,脸色变得奇怪道:“从始自终都没有出现过。”
虽然我看得出他没有说谎,却也能肯定他有所隐瞒。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猜肾虚兄大概是隐瞒了关于钟川默父亲的不良事件。不过对我这么一个才刚认识不久的人,说了才更奇怪吧,我很知趣地没有刨根问底。
但这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钟川默从小学到高中的学籍资料中父母一栏是空白了,因为他一出生就被父母以不知名的理由遗弃了。想想我自己,虽然从小没有父亲但至少还有母亲的关爱,这样一对比我直觉得心有些堵得慌。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正要听肾虚兄继续往下说,服务员上菜了。
作为老顾客我很清楚这家餐馆上菜的习惯,那就是要不不上菜,一上菜便是几个服务员协作一骨碌全上齐,这也是我喜欢这家餐馆的一大原因。但这次不一样了,本该左手一碟右手一盘的服务员双手像捧着宝贝一样捧着一碟菜,然后慢动作播放似的将菜摆在我们面前,一边摆还一边对着肾虚兄笑,笑够了才又慢悠悠地去端第二道菜,这样循环往复下来,原本一分钟就可以上全的三菜一汤被延长到整整五分钟。
我无语地看着这一幕,心道美色误事啊。
“继续说吧。”服务员一离开我便催促道。
“先吃饭吧,待会菜都凉了。”肾虚兄可怜巴巴地朝我苦笑。
我脸红了红,自己确实表现得太急躁了些,倒像是连饭都不让他吃了,好歹这顿饭还是他请客,我这样实在不太好。
我只好先把好奇心压下去,点头笑道:“你说得对,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肾虚兄显然很满意我的态度,舒眉展颜,一边吃一边开始和我闲聊。
“你为什么想到在上海工作?不想家吗?”肾虚兄扒着双椒鱼头上厚厚的一层野山椒道。
“大学在这读的,就顺便呆这了呗。”我嘴上在回答他,心里却想着你既然有闲聊的工夫为什么不接着聊钟川默?但这也就是想一想,我可不想在这关头把肾虚兄逼急了。
“就这原因?”肾虚兄说着把除尽辣椒之后看起来白白净净的鱼肉送进嘴里,而后几乎在瞬间一把拿起茶杯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最后红着脸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看向我。
我在心里笑抽了筋,面上却不作表露。在还没完全获得我想要的信息之前,这么光明正大地得罪肾虚兄可不是明智之举。
“其实还有一个。”我说着用筷子夹起一大块还附着大量辣椒的鱼肉,刻意在他眼前大口塞进嘴里,咀嚼得脸不红心不跳,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呵,我这人没别的,最大的优点就是有仇必报,你之前那么耍我,我现在虽然不能明着得罪你但拐弯抹角地鄙视你一番还是必须做到的。
“什么?”肾虚兄接着我的话问道,看上去并没有被我的藐视影响,但我还是能分辨出来他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大学期间遇见过一个占卦的,他说要是我呆在原地就能实现愿望。”
“那你现在愿望实现了吗?”
“实现了啊,就在今天。”其实我有些吃惊,他居然不嘲笑我迷信,还一副好奇的模样。
“实现了什么?”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这么明显都猜不出。
“当然是找到钟川默啦!”
肾虚兄的目光暗了暗,皱着眉一副极为不解地模样道:“到底是什么事让你那么坚持地找他?”
“事关我高中最好的朋友,我当然坚持。”我理直气壮道。但这理直气壮只是表面的,我心里很清楚,查钟川默查到最后,支持我的完全是对他这个人的好奇,为此我每每想起妤娴总是为我的动机不纯感到深深的愧疚。
“那你和我说说吧,说不定我能为你解答。”
“你?你能回答我什么,我说给你听也是白搭。”我不屑地咧咧嘴。
肾虚兄被我一激,冷哼一声,优雅的凤眼斜睨我道:“你确定?我对钟川默的了解比你深得多,他做事说话你可能不懂,但我还是能大概猜出他意思的,而且他那性子回不回答你还是个问题,到时候你吃了闭门羹可别来向我求助。”
“没错,他是你表舅又不是我表舅,你当然比我了解。”我顿了顿,确定瞥见他瞬间变僵硬的脸,才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继续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和你说说吧。”
看着黑脸的肾虚兄,我面上装作回忆,心里却偷着乐了好一会,才开口把我所疑惑的事说了一遍,其中还掺合了我自己的猜想。
当然,我没说出之后我对钟川默的追踪调查,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林妹妹也没说,她至今还以为我大学期间的东奔西跑是在旅游,旅游狂人这个外号还是她给我取的。不过现在我不告诉肾虚兄的原因却和隐瞒林妹妹的原因不同,我不告诉肾虚兄主要是怕他打小报告,不告诉林妹妹则是怕她认为我疯了。
“你觉得你不做梦是因为那枚刺青?”听完我的陈述后一直沉默思考的肾虚兄来了这么一句。
我点了点头:“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其他的了。”
“能给我看看你耳后的刺青吗?”
“没问题。”我说着一把撩起头发,露出耳后的刺青给他看。
“咦,没错啊,怎么会呢?”肾虚兄只看了一眼眉便锁成了川字,似乎很是疑惑地喃喃自语起来。
我看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心中隐隐有了一些判断,又等了一会才开口。
“怎么样?钟川默的好外甥,能不能给我解释了?”我挑衅地扬眉一笑。
“你——”原本沉思的肾虚兄直起身子似要发作,我不以为意,云淡风轻地迎视他的怒目,像是笃定他说不个所以然来。不过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看似无所谓的表面下暗藏了一颗焦虑的心,只生怕把肾虚兄激过了头气得他破罐子破摔,干脆什么也不对我说了。
肾虚兄和我对峙了一会,最终还是脸色阴鸷地率先收回视线,没好气道:“你那些疑问我大多数都能解释,只是有小部分想不通而已。”
“你真能解释大多数疑问?那你先说说看呗。”我把口气放软,面上还是一派不相信的模样。
果不其然,鱼儿上钩了。
肾虚兄挣扎了片刻正色道:“解释之前,我得说另外一件事,这件事涉及我母亲的家族钟家的秘密,所以你必须承诺保密,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说起。”
我一听,心想赚大发了,原本只是看肾虚兄的表情觉得有猫腻,便试探性地激他一激,没想到这一下居然给我套出了家族辛密。我激动得不行,忙不迭拍着胸脯保证一番,怕他还不信,最后发了个“说出去就一辈子没男人要”的毒誓,弄得肾虚兄神色怪异地瞪了我半晌。
“好吧。”肾虚兄整理好情绪定定地直视着我,露出谨慎而诡秘的表情低声道:“你想知道你朋友林曲儿当年看到的景象到底是怎么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