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想要战传说做的,又是什么事?竟值得他悄然离开禅都千方百计地与战传说相见!
大冥王朝人才济济,冥皇却舍近求远,定有原因。
战传说终于道:“既然如此,听听也无妨。”
冥皇此时面有喜色,似乎对战传说的态度非常满意。战传说却想到不久前自己还对冥皇恨之入骨,而现在却与冥皇心平气和地交谈,难免有些感慨。
冥皇正色道:“离开禅都前,你们可曾听说,劫域在乐土北疆犯下的血腥罪恶?”
战传说没有说话,双唇已紧紧抿起。
爻意道:“莫非大冥王朝决定要兵发劫域?”
冥皇毫不避讳地道:“这样的决定,本皇并不是近几日劫域残杀千余乐土子民后才有的,而是在发动‘灭劫’之役前就有了。”
战传说并不否认这一点。杀了大劫主之后将可能引起的一系列反应,大冥王朝不可能没有预见。
战传说直言:“大冥的实力远在劫域之上,况且劫域血腥屠杀又失了人心,要胜劫域不难。但是,既然历代冥皇皆为‘魔之吻’所束缚,你下此决心,岂非将危及自己的性命?你真的可以不顾惜自身性命?”
冥皇感慨地道:“本皇身在权力巅峰之地紫晶宫内,所听到的无不是歌功颂德的言语,从来没有人如公子一样对本皇直言质问,你这份直率,倒让本皇觉得痛快!本皇是人非神,也有七情,岂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否则就不会迫于劫域的压力追杀你了。但劫域魔焰炽烈,视人命如草芥,如果本皇对此置若罔闻,无须‘魔之吻’发作,乐土万民也会群起而攻,那时本皇所失去的恐怕就不仅是性命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现在,离‘魔之吻’发作之日尚有半年多时间,如果能在半年内消灭劫域,或许还有机会迫使他们一劳永逸地解除困扰大冥皇族数千百年的‘魔之吻’,这也是本皇能下定决心讨伐劫域的原因之一。”
晏聪在“灭劫”之役中立下的赫赫战功曾让战传说称慕不已,而劫域疯狂报复滥杀无辜的行径早已激起了战传说的义愤,如果不是痛恨冥皇无道,加上早已答应爻意要前去荒漠,他定不遗余力地参与抗击劫域行列中。现在,冥皇将真相和盘托出,其坦率让战传说对他的敌视消减不少,不知不觉中,战传说的态度已有了微妙的改变。
战传说的语气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他道:“冲锋陷阵非我所长,即使有心恐怕也无法相助,何况乐土能人辈出,直捣劫域应指日可待。”
冥皇摇头道:“单论力量对比,劫域的确无法与乐土相提并论,但劫域却有独特的地利,其地处极寒之地,绝大部分地域都是终年为冰雾覆盖,对于乐土人来说,在劫域穿行十分困难,尤其是大队人马。劫域完全可能利用地利,在途中重重设阻,这样一来行军必然极为滞缓,补给就成了问题,时间一久,战事被拖入冬季,对乐土就越发不利——由此看来,攻伐劫域取胜的最关键就是要做到速战速决!”
战传说若有所悟地道:“莫非,你已有计算?”
冥皇道:“主力人马兵发劫域目标十分明显,被截杀是在所难免的,所以本皇就想到在主力人马之外,另设奇兵,由精锐之士组成。主力人马按班就绪地正面进攻劫域,吸引劫域的注意力,而另组的精锐人马则夜行昼伏,悄然直入劫域腹地,攻其空虚,出奇制胜!”
战传说对冥皇的分析及所想计策颇有些佩服。
冥皇接着道:“奇兵之长,就在于奇、少、精,以劫域的环境,就算是正面进攻,也是路途艰险,另择他途之困难就不难想象了,而且在深入其腹地后,他们将孤军奋战,所以这支奇兵必须人人都出类拔萃!再则,劫域对大冥王朝的情况颇为了解,若这支奇兵的统领由禅战士、无妄战士或者六大要塞中抽调,势必会被劫域察觉而有所防备。本皇之意,就是这支奇兵的统领应是实力卓绝却又并非直接归属大冥王朝的人担负。”
这时,战传说完全明白了冥皇的意图。
无疑,这样的策略是颇具谋略的。
“本皇之所以要秘密见你,并非故弄玄虚,而同样是为了避免劫域对你予以更多的关注。”冥皇解释道。
战传说心头飞速转过许多念头,他已被冥皇说动了,攻伐劫域是造福乐土万世苍生之举,战传说愿意为之尽一份力。
爻意看他神色,顿猜知其心意。她本就已劝过战传说暂时别去荒漠,此刻她再度对战传说道:“我的事不用急的。”
战传说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冥皇道:“如果战公子有所不便,本皇也决不勉强,只请勿将今日本皇所说的话传出便是。”
战传说终于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一个要求。”
冥皇道:“要本皇查清杀害殒惊天的凶手?”
战传说对冥皇能够猜中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意外,他道:“殒城主是为我而死的。”
冥皇道:“你应该可以想到,即使你不提出这一要求,本皇也会将此事全力追查到底的。”
战传说相信这是冥皇的肺腑之言——冥皇既然推测殒惊天之死与不二法门有关,就不可能没有想到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预示着什么。不二法门在各方面力量关系微妙的时刻暗杀殒惊天,决不会是偶然之举。
于是,战传说果断而豪迈地道:“既然如此,去劫域走一遭又何妨?”
冥皇不无欣慰地笑了……
天司命府、地司命府的司命骠骑在乐土主要驰道上策马飞驰是乐土最常见的情形,无论是清晨还是黄昏。
一道道指令由禅都传向乐土四面八方,大冥王朝专门驯养的灵鸽、灵鹞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禅都主街上,六大要塞派出向禅都复命的信使快步如飞,身子微躬,神情肃穆,“风……疾……”的呼声不时响彻长街。
“叮叮……当当……”乐土几大铸兵库日夜加班,赶制兵器,一双双肌健鼓突的手臂将风箱拉得像是欲飞起来,炉焰窜得老高,映射着一张张汗如雨下的脸。
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坐忘城、卜城、九歌城……一列列兵马开出,由不同的方向向禅都东郊外汇集。
大冥这个古老的王朝,在决定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攻伐时,开始显示出它的强大力量。
一连数日,乐土都是天色阴沉,天空黑沉沉地压下来。
——但一直无雨。
即使有雨,也不能改变一场大战的爆发。战争的机器一旦启动,就决不会轻易停下。
坐忘城城东“双城之语”茶寮。
与物行很相像的剑帛人物语忙里偷闲,将头探出窗外看了一阵子后,又将头缩回,像个小孩般咋了咋舌,一脸的激动与兴奋:“好家伙,恐怕有上万人马!刀枪亮得晃眼!这一次,劫域人也要尝尝无处容身的滋味了。”
茶客们知道物语是看到了由坐忘城开赴禅都的人马,其激动与兴奋透出一股小家之气,让人感到他定没见过什么世面。众茶客都知道物语是剑帛人,茶客们身为乐土人,在剑帛人面前自然而然地有些高傲与自得,虽然有不少人其实心里也想出去看看上万人马开赴禅都这样难得一见的壮观情景,但最终都选择了稳稳当当地坐着,脸上浮现出矜持而且不以为然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就像是在无声地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有一个茶客笃悠笃悠地用手指弹了弹桌面,微微笑道:“听说剑帛人总共不过三四万人,不知是真是假?”
立即便有几人轻声笑了,谁都能听出此人的言外之意。
物语却像是没有听出此人的嘲弄之意,很认真地道:“三万多恐怕是有的。”
又是一阵笑声。
茶寮一角,有一老一少低头坐着,默默无言。
是昆吾及其师天残!
昆吾低声道:“没想到坐忘城不但愿意派出人马,而且人马还不少。”
天残道:“坐忘城新任城主不是自行推举,而是由大冥王朝封赐,这就等于已经默认了坐忘城仍愿意受大冥王朝的约束,以后想改变这一事实也难了——何况,对付劫域是乐土人的人心所向,坐忘城没有理由不参与。”
昆吾默默地点了点头。
大冥将攻伐劫域之举如今早已成了世人关注的焦点,昆吾与天残此时谈论这些话题,也并不显得引人注目。
接下来的话题,昆吾就不敢说得太彰显了,他将声音压得更低:“道宗蓝倾城已被大劫主所杀,术宗、内丹宗却并没有对道宗采取什么举措,而且道宗也显得太风平浪静,这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天残有些神秘地一笑,道:“你何不前往天机峰一行?”
昆吾瞪大了眼睛:“师父的意思是……”
“没有人知道你是天残的传人,所以你上天机峰不会有什么危险,为师相信你此去天机峰,定会有所收获。”
昆吾虽然疑惑不解,但他相信师父必有深意,也不追问,心想师父既然这么吩咐,那自己照办便是,唯一的遗憾是暂时不能回坐忘城了。
或许是因为昆吾以前对自己特殊的身份并不清楚,所以即使是现在,他对玄流的事仍不是十分热心,始终难以将关系武林苍穹命运的玄流三宗与自己联系起来。与此相反,他对坐忘城却有极深的情感,恐怕永远也割舍不下对坐忘城的牵挂。他与天残离开禅都的目的是为证实石敢当是否真的死了,一番辗转流涉后,连昆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是越来越接近坐忘城了,等他见到坐忘城巍然城池时,心头不免有些感慨。
由万圣盆地北向的出口继续向禅都方向数十里外的一个大集镇。
镇子南北贯通的主街上有数十名九歌城战士分列长街两侧,肃穆得有如两排雕塑。
半个时辰之前,九歌城战士就已进入此镇,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在镇子里疾走,大声呼喝让所有人立即回屋,不得喧哗,不得随意走动。
很快,所有街苍都变得冷冷清清,不见一个行人——此镇归辖九歌城,萧九歌的命令在这里能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
九歌城战士的身前摆着两列长案,案上所陈之物皆以大红绸盖着,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秋风卷着几片落叶从长街的南端飘飘落落地移向北端,打了个旋,又从北端向南端飘飘落落。
除了偶尔落下的黄叶,长街已被吹扫得很干净。
“嘚嘚嘚……”
急促的马蹄声终于打破了长街的空寂。
先是百余骑呈两列疾驰而来,骑士们甲胄鲜明,战盔掩面,无一不是身形彪悍,目光锐利。由众骑士的装束一眼可以看出他们是大冥王朝最精锐的无妄战士!
无妄战士的地位比禅战士还高,平时一般都在紫晶宫内,极少离开禅都,此刻却有百余名无妄战士出现,委实有些不寻常。
无妄战士之后,是一辆以四马拉动的马车,四匹清一色地是白色骏色,通体如雪,没有一丝杂色。
车后又有两百余禅战士,同样是目不斜视,神色肃穆。
当无妄战士快要接近时,等候着的九歌城战士当即“唿啦啦”一下子将大红绸布揭开,却见长案上摆放的是干粮、水囊、肉饼,无妄战士马不停蹄,只是在经过长案旁时在马背上迅速俯身,顺手一抄,就已将长案上的食物抄起,他们的速度却丝毫没有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