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离憎见他胸前竟有两串佛珠,忍不住道:“这些年来,你胸前佛珠为何越来越多?”
天师和尚叹了口气,显得颇为烦恼。
范离憎便道:“其实世间恶人不知凡几,若想将他们一一规劝,只怕难比登天!”
天师和尚肃然道:“地藏菩萨有云:地狱不空,我不入佛!”
范离憎心头一震,不期然对天师和尚暗萌敬意,他知道莫胖子此刻极可能在留意着这边的情形,自己不宜在此多做逗留,当下便道:“明日你将何去何从?此地不宜久留!”
天师和尚笑了笑,道:“我自是将游施主送至华山。”对范离憎提到的“不宜久留”却浑不在意。
范离憎知道天师和尚的武功已至惊世骇俗之境,对他的这分自信倒也不觉为奇,何况天师和尚的后面,还有一个备受其尊崇的师父,范离憎相信这位从未谋面的前辈高人必有超凡脱俗之能,似乎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当下范离憎道:“此去华山路途颇远,你要多加保重,最好莫让游老侠抛头露面……”
他的话忽然被打断了:“小兄弟……痴愚禅师他们……怎么样了?”说话的竟是一直晕睡在床上的游天地!
范离憎一看,只见游天地正吃力地半支起身子,范离憎赶紧抢步上前,将他扶起。
游天地紧紧地盯着他,吃力地道:“风宫群逆被全歼了吗?我……我们现在什么……地方?”
范离憎心中一紧,方知游天地当日受伤后,对许多事情尚不知晓,他不愿让伤后体弱的游天地承受太大的打击,于是含糊其辞地道:“正盟诸派没能胜过风宫……”
游天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急切地道:“那……正盟伤亡一定惨重吧?痴愚禅师、不想道长、岳老儿他们何在?我想……见见他们,共商对付风宫大计!”
天师和尚刚欲开口,范离憎已抢先道:“他们都已……不在……不在这儿了。”
游天地狐疑道:“不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范离憎。
一向理智而冷静的范离憎在游天地的目光下,不知为何竟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缓缓地别过脸去,道:“前辈身子虚弱,要多多歇息。”
游天地这才留意到天师和尚的存在,他看着天师和尚前襟的淤血,顿有所悟,道:“是高僧救了老夫性命?”
天师和尚嘿嘿一笑,道:“贫僧法号……天师,游大侠就直呼贫僧天师吧。”
游天地乃华山掌门人,在武林中的辈分声望甚高,故天师和尚虽有不世武功,但对游天地仍是尊重有加。
游天地感激地道:“大恩不言谢……我中毒极深,能将我体内之毒逼出,必有不凡内力,敢问高僧可属少林派?”
天师和尚摇了摇头。
游天地身子挪了挪,背靠着墙而坐,声音虚弱地道:“高僧与戈少侠相熟吗?”
天师和尚一怔,疑惑地道:“戈少侠?”
范离憎干咳一声,道:“在下乃思过寨戈无害。”
他的声音不大,但天师和尚却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神色大变,失声道:“你是戈无害?”
只怕范离憎脸上长出一朵花来,也不会让他如此吃惊。
范离憎察知有异,但事已至此,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正是。”
天师和尚以古怪的眼神望着范离憎,喃喃低语道:“戈无害……戈无害……怎会如此?奇哉怪也……”一边嘟囔着,一边在屋内来回踱步。
范离憎心知事有蹊跷,不由暗暗着急,惟恐天师和尚再问几句,自己必露马脚,正当此时,忽听得门外响起莫胖子的声音:“戈公子,时辰不早了,请早些安歇,明日一早还需赶路呢。”
范离憎如释重负,对游天地道:“前辈好好养伤,在下先行告辞了。”天师和尚张口欲言,终未说什么,范离憎反手带上门,与莫胖子回到自己房中。
房内的烛火已灭,范离憎推门而进的那一瞬间,便看到窗前有个曼妙绝伦的身影背向自己而立。
是个身着一袭雪白长裙的女子!
白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窗外飘渺如纱的月光自后笼罩着她,使她有着如梦境般的美丽。
尽管她蒙着面纱,但范离憎仍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白衣女子正是自己在河边巧遇的女孩!
范离憎亦惊亦喜,轻声道:“姑娘,是你?”此时,他已忘记了对方身分的神秘,忘记了正是因为她,自己才成了“戈无害”,忘记了去考虑有天师和尚这般绝世高手在左近,她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自己房内?
当一个女人美到惊心动魄之时,她的美就会成为一种力量。
范离憎不由自主地向白衣女子走去。
忽闻一声轻哼,白衣女子右手微扬。
范离憎倏觉冷风扑面,一缕劲气直取右胸,大惊之下,他急忙侧身避让。
身形甫动,左肋又有劲风扫至,袭击之快之奇令人匪夷所思。
范离憎一闪再闪,刹那间已被逼得将自己一身修为提升极限,在方寸之地做着快不可言的挪移腾掠。
白衣女子右手倏压,劲气立消。
范离憎身形一止,方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被逼退到了门口处,后背有冷汗涔涔冒出。
一个幽冷的声音在范离憎耳边响起:“衣丫头的眼光还算不错,小子,你既然敢为水族冒险,自是有棘手的事求我们,现在不妨说说。”
范离憎骇然发现自己虽清晰无比地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但她的唇喉皆丝毫未动。
莫非,她竟有比“传音入密”更为神奇不凡的“腹音”之能?
极度的吃惊使范离憎一时间根本未曾留意到白衣女子所言内容,当他发现对方眼中有寒光闪现时,方猛地一惊,茫然不知所对,心中却在思忖着:“她的眼神怎么与上次所见毫不相同?”
莫胖子及时开口道:“他的事未办成功,怎敢提出请求?他若是能成功,以我水族之神通广大,又有什么样的要求满足不了他?”
白衣女子缓缓点头,范离憎听得她的声音道:“莫半邪,你越来越能说会道了,不过你所言也不无道理,水族立下的规矩,自是有若泰山,谅这小子的要求也难不倒我们!”
范离憎只觉字字入耳,听得“水族”二字,心中暗自惊讶,不知“水族”为何物,似乎是什么门派之名,但江湖中又何尝有“水族”一门?
白衣女子唇喉未动,声音缓缓传入范离憎耳中:“据说你是燕高照的第八位弟子,名为戈无害?”
范离憎愕然,心道:“此事皆是由你们一手操办,为何反倒问我?她是不是担心我忘记了这一点,才出言提醒?”
如此一想,他就点了点头。
白衣女子以“腹音”道:“离‘血厄’问世之时已相去不远,但愿你莫要让我们失望!”
“腹音”远比“传音入密”难以修练的原因不在于喉、唇是动或止,而在于“传音入密”只能传话于某一个单独的人,而“腹音”则能随心所欲,灵活控制。
范离憎心中一动:“又是‘血厄’!”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心中对“血厄”已充满了好奇。
白衣女子又道:“我感觉到左近有高手的存在,莫半邪,你可要多加留神!”
莫半邪恭声道:“我莫半邪就是忘了自己的姓名,也不敢忘了萧姑娘的话!”
白衣女子轻哼一声,以“腹音”道:“谁不知你莫半邪最听衣丫头的话?”
莫半邪嘿嘿笑了两声,随即神色一肃,似在倾听什么。
范离憎却一无所闻,他只能看到莫半邪不时地恭声应是,显然,白衣女子此时所说的话,不欲让范离憎听见。
范离憎不由忆起那个月夜里,白衣女子用纤纤手指为他轻轻刮去脸上污泥的情景,那时的她,与此刻简直判若两人!
范离憎心中轻叹一声。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叹息。
他很想知道真相,但他亦知道此刻自己根本不能从对方口中问出什么,白衣女子、莫半邪皆行踪诡秘,这足以说明他们不欲暴露太多,也许,在他们的眼中,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范离憎并不是一个甘愿受他人摆布的人,但他能忍,在沉默中默默忍受,直到等来合适的机会。
多少年来,他一直是少言寡语,与幽求共处五载,更是如此,因为他们本是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