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时分,镇子中寂静得仿佛已不在人间,白辰潜入客栈,意欲何为?
“莫非他是一个小飞贼?”想到这一点,范离憎心中极不是滋味,隐隐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倏地人影一闪,一人飘然落于客栈外的巷子里——正是白辰。他的怀中抱着一团东西,一时间也无法看清究竟是何物。
范离憎心中倏紧,暗自忖道:“他果然品行不轨,竟做出这等下三滥的勾当!那老妇人大概也未冤枉他!”
但见白辰迅速环顾四周,随即将怀中所抱之物凑到嘴边,仰了仰脖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之放在一个角落里。
范离憎一时云里雾里。
白辰又在怀中掏了一阵子,掏出一物,便见他右手上下挥动,姿势甚为奇特,像是在涂抹什么。范离憎好奇心大起,待白辰离去后,他急忙上前,躬身一看,发现白辰丢弃的竟是一只半尺高的坛子,隐隐有酒香自坛中飘出!
范离憎一时哭笑不得,难道白辰如此年纪,就已嗜酒如命,以至于星夜盗酒?
或是其中另有蹊跷?
他一不做二不休,顺着白辰消失的方向继续追踪,但此刻他身处集镇之中,街巷交错,走出不远,就再也难以追寻白辰的下落!
心念一动,范离憎身形一晃,如夜鸟般飘然掠起,凌空斗折,轻盈飘落一间屋顶上,了无声息。
范离憎伏在瓦背上屏息凝气,悄悄地揭下一片瓦,再掰成两半,扣于手中,内力疾吐,两片碎瓦先后飞出,一前一后,但后者速度更快,飞出二十几丈外后,前后猛地一撞,“啪”地一声,立时撞得粉碎,碎瓦如骤雨急落,将屋顶撞得响成一片!在如此寂静的夜里,其声格外惊人!
很快,几间屋子先后亮起了灯光,又有犹带睡意的骂声传出。
范离憎仿佛已与屋子融为一体,一动也不动地伏在屋顶上,头微微抬起,警惕地留意着有无异常之处!
与范离憎相去十丈左右的一间屋顶上蓦然闪现出一个人影,如同幽灵乍现!
范离憎一眼就看出此人身材比白辰高大许多,身上有幽幽寒光闪动,显然携着兵器。
这一带果然已成是非之地!
那人多半是被范离憎有意弄出的声响所惊动,但见他卓立于月光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高手气息!
巡视片刻,那高大身影斜斜掠出,斗然折身,消失在一角屋檐下——他所站立的屋子亦亮着灯。
范离憎迅速转念,忖道:“白辰尚未离开镇子,他若是有异常之举,屋顶上的夜行人定能发现,但看情形此人并未发现异常情况,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白辰隐藏得极好;另一种可能就是此人与白辰本就是同道中人!”
范离憎借着树影墙角的掩护,悄悄向那间屋子靠近,因为知道左近暗隐高手,范离憎极其小心翼翼,好一阵子,他才挨近那间屋子。
这是一间民房,门窗皆闭,范离憎隐于暗处观察片刻,发现西侧的房内有人影晃动,当下他屏息凝气,悄然向西侧窗下摸去。
贴身墙根,范离憎仔细地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音。
倏地,屋内响起一个苍老而森然的声音:“白辰,老夫吩咐你办的事,你办到了吗?”
范离憎心中一动:“白辰果然在此!却不知喝问他的又是什么人?”
未听见白辰回复,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却又响起:“白老弟虽是嗜酒如命,但也不该在这种时候寻开心!”
范离憎更为惊愕,此人之所以这么说,定是察觉到了白辰身上的酒气!
但白辰盗酒之事,不过发生在片刻前,他怎么愚蠢到即将向他人复命之时,去大饮一通?那岂非主动授人把柄?
惟一可以解释的只有一种可能:白辰是有意让他人认为他是因酒误事!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与常理显然不符!
范离憎好奇心大起,他发现白辰的举止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范离憎冒险探出身子,从西窗的一个小洞中向里面窥视,好在他所站的地方堆放着一大堆竹竿,可以略作掩护。
只见屋内共有三人,其中一枯瘦苍老、面目阴沉的老者朝南而坐,此人神色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与肃杀气息,让人望而生畏。他显得极其的苍老,脸上皱纹纵横交错,但他的目光却是犀利如剑!
侧立于老者身旁的人身材高大伟岸,非常威武,他的背后有一截兵器高出双肩,非刀非剑,因为只有小半截露出,故无法看清究竟是什么兵器。
立于老者身前的少年浓眉大眼,颇有英武之气,正是巧遇范离憎的白辰。
但见他双颊微红,双目微微眯起,一副醉意朦胧的模样,他的衣衫一片湿漉,被体温一热,浑身兀自冒着热气,模样显得可憎可笑。
只听得白辰道:“那老婆子的刀法……果然厉害,若不是有寒老传的‘联扁步’保命,只怕我多半是回不来了。”
范离憎一呆,暗忖道:“‘联扁步’想必应是一种步法的名称,但以‘联扁’为名,未必太奇怪了。”
却听得那高大雄伟的人冷笑道:“白老弟,寒老的步法乃独步天下的‘联翩步法’,可不是什么‘联扁步’,寒老待你恩重如山,传你步法,也不是让你用来逃命的,而是用来克敌制胜的!”
范离憎心道:“‘联翩步’怎能称独步天下?难道比武帝祖诰的‘风云步’还高明吗?”
想到“风云步”,不由忆起当年武帝祖诰曾将“风云步”传给父亲范书,但父亲最终却不思报恩——一时间范离憎心中颇为复杂。
白辰低声道:“若是无法克敌制胜,用来逃命,亦无不可……”说话时,他的声音含糊不清,似乎嘴里含了颗石子般。
那高大伟岸之人勃然变色,低喝道:“你……”
阴鸷老者竟无怒意,相反,他的神色反而显得更为和缓,只见他缓声道:“你将事情经过与老夫细说一遍。”
白辰应了一声,道:“是。”就开始叙说,但他似乎醉意颇浓,说话语无伦次,头尾倒之,让人听得云里雾里,大觉吃力,那高大伟岸之人眉头越皱越紧,几乎要拧作一团了,一脸愤恨之色,让人怀疑他一个忍耐不住,就会拔刀扑向白辰!
范离憎惊讶地发现自始至终,白辰没有提到过他一次!
从白辰的叙说中,范离憎可知白辰是为了一本刀诀,乃是奉了被他称作“寒老”的老者之命前去老妇人家中,设法将老妇人引出,至于老妇人家在何处,白辰话意含糊,范离憎竟无从分辨。
白辰被老妇人一路追杀,皆仗着“联翩步法”才数次逃过厄运,不知为何,白辰逃走的线路出了差错,没能将老妇人引到这个镇子里来,却引到了一片荒野之中。荒野中“联翩步法”再难全力施展,白辰形势危急,幸好这时前面出现了一条河流,白辰便跳入河中,老妇人再难凭声辨别白辰的踪迹,竟被他借水流逃脱了!
范离憎听到这儿,心想白辰所讲多半是真的,只不过他隐瞒了与自己相见这一节未提而已。
阴鸷老者双眼倏然精光暴闪,冷声道:“你是何时喝的酒?”神色甚为严厉!
白辰“啊”地一声,随后低声道:“我本不该……可是……反正木已成舟,大错已成……”
老者寒声道:“你身上还有脂粉气,又做何解释?”
范离憎乍听此言,心中之惊愕难以言喻!
“脂粉气?这又从何说起?先前我怎么就没有闻到?”范离憎百思不得其解!
白辰脸上有了惶然之色,他支支吾吾地道:“我错了……我头脑一晕,就出现了一个女孩……不对,是出现了一个女孩,我头脑就一晕……”
“住口!”老者倏然拍案而起,脸色阴沉至极!他森然道:“你可知这刀诀是为谁来取的?”
白辰声音更低:“宫……宫主。”
“哼!宫主对刀诀甚为重视,你却饮酒误事,真是胆大包天!”
高大伟岸之人手捋颌下短须,脸显幸灾乐祸之色。
范离憎见老者似乎狂怒不已,心存杀机,心中顿时一紧,忖道:“他若是要杀白辰,我救是不救?白辰为了刀诀而连累失明的老妇人在荒山野岭中奔走,的确不该,但他毕竟有恩于我,父亲当年有恩不报,方为天下人所不齿,我怎可步他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