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仿佛已与他息息相通,虽然无指,但凭他的神出鬼没、惊天地泣鬼神的腿法御剑,其造诣亦是绝世不凡!
天师和尚果然身负绝学!其身法之诡异,仿若他的身躯已是有形无质,如风如雾般不可捉摸!
在极短的一瞬间,幽求的剑已闪掣穿掠无数次!
一片银白色的光芒如一团迷雾般弥漫开来,剑气破空之声扣人心弦!
身在屋内的小木亦感觉到呼吸困顿,仿佛幽求的剑出之后,可使空气凝结!
但他却强忍不适之感,目不转睛地望着外面的惊世之战!
在幽求如狂风骤雨般的剑芒席卷之下,天师和尚竟仍未露败相!同时,他也未曾向幽求攻出一招,而是一味凭他匪夷所思的身法,在间不容发的时间、空间,作出不可思议的闪挪腾掠,其身法之快之诡 ,已近乎神话!
幽求的武功剑法已登峰造极,连牧野静风也不免略逊于他,如今一番抢攻之下,对方竟无需还击一招,这让他惊愕至无以复加!
惊怒之下,一声沉哼,剑法忽变,本是快捷逾电之剑速度蓦然变慢,似乎每一剑的来势去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每一条线路的变幻都有无限后着,剑出之时,更有惊心动魄的破空之声!
如此慢的剑,却有惊人的破空声响,真是不可思议!
天师和尚只觉一股无形而强悍无匹的剑势在刹那间似乎已充斥于天地之间!
这是不可抵挡之剑势!
天师和尚的身躯冲天而起,直掠十数丈高空!
好可怕的轻身功夫!
“轰”地一声暴响,本就被幽求的剑气划得支离破碎的客栈木楼,此时如何能承受这种空前绝后的剑势?靠近东侧的这一段顿时崩坍!
本欲追天师和尚而去的幽求见木楼崩坍,顿时大惊,右足一扫,剑应声回鞘,同时他的左脚在一根已倾斜的木柱上一借力,身子便已如怒矢般射出!
小木刚刚意识到危险时,便觉身子一紧,已被幽求挟于腋下,疾射而出!
当幽求在客栈前院飘然落地时,身后“哗”地一声响,那幢木楼已只剩下西侧半幢立着!
一股气流席卷而出,夹杂着尘土和淡淡的朽木气息。
巨响声后,客栈中顿时响起一片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哭泣声、奔走呼号声,还夹杂着掌柜那声嘶力竭且带着哭腔的叫喊声,客栈中此时已经大乱!
幽求为了救小木而不见了天师和尚,心中懊恼不已!
就在这时,衣袂掠空之声响起,小木只觉眼前一花,天师和尚已如一片落叶般飘然落于院子里!
幽求暗喜,高声道:“和尚,你我胜负未分,可莫就此遁走!”
天师和尚却置若罔闻,而是如一股风般卷到那堆残垣断壁前,挥掌疾拍,木梁、木柱、木片、木段等碎木顿时疾飞而出!
幽求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他冷笑道:“和尚,别再白费力气了,若是其中有人被压着,也早就送命了,依我之见,你倒不如为他们报仇!”
他见天师和尚武功高得惊人,心中战意顿时被激发,一心只想与天师和尚决一死战!
这时又听得掌柜在远处大叫道:“和尚,可莫撞坏了柱梁,我还要用它们重新盖楼……”
天师和尚的动作顿时僵在那儿了,手上托着一根木柱。
呆了呆,狠狠地一跺脚,说了声“奶奶的”,两手一用力,“呼”地一声,粗大的木柱便如一根木棍般被震出老远!
幽求见状不由大笑,道:“哈哈,和尚也会骂人么?”
天师和尚转过身来,道:“我又何尝骂人了?方才我不过在骂一条只认财的狗而已,那又何妨?”
小木大声道:“骂得好!”他被幽求横着夹在腋下,似乎也没怎么在意。
掌柜的刚说了三个字:“野小子……”突然感到幽求的目光如刀一般向他扫来,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下边的话立即咽了回去!
天师和尚指着小木对幽求道:“你须将我重师放下,莫伤了他!”
小木抢先应道:“放不放下也无多大区别!”
天师和尚奇道:“这如何说?”
小木道:“因为无论他放不放下我,最终我都难免要死在他手中!”
天师和尚一震,一大一小两只眼睛愤愤地瞪着幽求,道:“你为何连一个小孩也不放过?”
幽求怒道:“我要收他为徒,又怎会杀他?”
小木大声道:“切莫信他!他不但要杀我,而且要一刀一刀地剐我;不但一刀一刀地剐,他将我杀了之后还要食入其肚,你看他满头白发,年已七十,为何容貌却是这般年轻?那都是他平日吃了许多小孩之肉的缘故,他……”
幽求又气又急,立时封了小木的哑穴。
天师和尚一蹦老高,失声道:“原……原来你不但杀……杀人,还要吃人!你说他是你的徒儿,自是不可信,否则身为徒儿,怎敢如此说师父的不是?”
小木本想说“若不是你的肉粗糙了些,他定会将你一并吃了”,只是哑穴被封,这话只能在他心中想着。
小木一向沉默少言而忧郁,今日却一反常态,其用意便是要借天师和尚的力量对付幽求,他相信天师和尚虽然古古怪怪,却定是个真正的佛心佛肠之人。
幽求哼了一声,道:“我若要取他性命,方才楼房坍下来的时候,岂会去救他?否则现在他早就一命乌呼了!”
虽然幽求对他人的性命从不放在心上,也不会在意别人如何看他,但对小木却又另当别论。
天师和尚一呆,道:“此话倒也不假,我亲眼见到你将他救起的!”
此时小木若能开口,自是要反驳的,可此时他却只能是干着急了。
天师和尚左顾右盼,搔头道:“既然掌柜不让我救人,这是非之地也不宜久留,和尚我还是早早离去为妙!”
“去”字甫出,他竟真的双足一点,飘然掠起!
幽求大急,将小木放在地上,立即疾追而出!
他不愿让如此强劲的对手就这般离去!
天师和尚仿若已可御风而行,去势之快,难以言喻!
幽求已将自己的功力发挥至巅峰,双方各展绝世身手,便如同一对掠过夜空的夜鸟一般!
转眼间,两人已在二里之外!任凭幽求如何全力施为,双方的距离仍是保持在十丈左右!
蓦地,幽求“啊”了一声,身形顿时缓慢下来!
就这么一缓慢,天师和尚已迅速与他拉开距离,只听得天师和尚道:“切莫吃了我重师……”
话出之时尚能闻之,待到说到“师”字后,天师和尚已在数十丈开外,声音也已变得模模糊糊了。
转眼间,天师和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幽求之所以速度一缓,那是因为他突然想到只是封了小木的哑穴,此时离开他,他定会借机逃走!
想到这一点,他如何还能有心思继续追赶天师和尚?
有些惋惜地看了看天师和尚消失于暮色中的背影,然后幽求又全速返回!
他知道小木颇有心计,绝非一般孩子可比,虽然短时间内他无法逃出太远,但说不定那小子会另有脱身之计,到时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
想到这一点,幽求心急如焚!
他绝对不能失去小木,因为惟有小木才能为他实现多年的夙愿!所以,他返回的速度绝不比原先慢!
远远地,他已看见小木竟然仍是留在原地不曾逃走,不由大为惊异!他掠到小木身边后,极为诧异地道:“娃娃,你为什么不乘机逃走?”
小木漠然道:“你杀了我娘,我为什么反倒要逃走?”
幽求有些意外地看了小木一阵,倏而大笑道:“我所看中的人自是有不凡之处!你说得甚为有理,说起来,逃走的人应该是凶手我才对!”
小木冷冷地道:“可惜方才那和尚不是大侠!”
幽求道:“是大侠又如何?”
“为侠者自是不会让你这般魔头轻易活下去,可笑他却妄想感化你,这同感化一块顽石又有何异?”
幽求哂笑道:“你年纪尚幼,不知所谓的侠者,不过是一些会说冠冕堂皇之话的人而已,比起我来,他们未必清白多少!”
顿了一顿,复又道:“老夫反倒更佩服那疯疯癫癫的和尚,我生平为恶不少,手上沾有无数鲜血,却宁可死在那疯疯癫癫的和尚手中,也不愿死在所谓的大侠手中!”
小木正待开口,突闻幽求沉声一喝:“什么人!”
一怔之下,衣袂掠空之声响起,不远处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影疾掠而去!
幽求立即知道已有人暗中追踪窥视自己,但他并非怕事之人,脸上更有了不屑的笑意,竟不追赶,而是对小木缓声道:“我将带你去北方。”
一个不寻常的孩子!
一个不寻常的剑客!
无论是小木还是幽求,都会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感觉。幽求带给他人这种感觉倒也罢,但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给人这种感觉,则有些出人意料之外了。
他们的脚程并不快,只是一直是径直向北而行。一路上,小木沉默如冰。
三日之后,他们二人已接近长江。
长江自三峡以下,河床变宽,地势也变得平缓,所以水路生意颇为繁忙。既有顺流而下的排木,也有逆流而上的海盐、布匹,对于南来北往的人来说,长江更是一条难以逾越却又不得不逾越的天堑。
因此,靠近江岸的地区总相对繁华一些,走在官道上,可以见到操着形形色色的方言之人在行色匆匆地赶路。
熙熙而来皆为名,攘攘而去皆为利,古往今来,有几人能例外?
幽求与小木再行二日,便已到江边了。过了长江,便不再是江南。
江水浩浩荡荡地向东而去。幽求与小木立于江边,江风吹拂,挟着一股甜湿的气息,雄浑的奔流声一下一下地拍击着人的心灵。在长江边上临江而立,没有人能毫无震撼之感。
望着长江,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思潮汹涌。
此时是秋季,长江的水位并不高,但站于此岸望过去,对岸的景致一片模糊,江中几只渔船也变成几个黑点。
幽求的武功再如何高明,面对此天堑,仍是只能如俗人一样静候渡船的到来。
每一条官道与长江相交处都会有一个渡口,这儿也不例外。幽求到达这里时,已有六七个人在此等候渡船,这些人大多为商贾模样的人,高矮胖瘦不一,惟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大概是过于勤勉,已瘦弱如稻草,江风一吹,他的衣衫便紧紧地依附在身体上,越发显出他的嶙峋瘦骨。
还有一对年老夫妇,一人提着一只鸡笼,鸡笼颇大,竹篾制成,大概一笼能装十几只鸡。老两口在一条青石上并肩坐着,边上的鸡笼子不时动荡一下,想必是被关于其中的鸡有些不安份了。
自幽求出现后,众人便显得有些不安了,原本唠唠叨叨的老婆子也闭住了嘴巴。
对于身边之人的这种反应,幽求早已习惯了,自也不以为然。
他那种凌驾万物的霸气对普通人来说,自然有一种无形的威压。
渡口静下来后,剩下的惟一声音便是“轰轰”江水奔腾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个矮胖的商人模样之人忽然显得有些兴奋地低喊了一句:“来了。”
众人一下子抬起头来,向江中望去。果然,那边已有一艘船向这边徐徐而来,原本坐着的人这时都站了起来,脸上有了长吁一口气的表情。
此时已是接近傍晚,幽求心道:“看来渡江之后,尚有时间觅得一住处!”
在众人的感觉中,这艘船来得特别慢,所有人中,以幽求与小木最为沉得住气,他们的脸上一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他们并不是在此等候渡船,有没有船只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船终于渐渐地近了,已可看清这是一艘有篷的船,却没有帆。
船离江岸还有十丈左右远的时候,岸上就有人叫道:“喂,船老大,你驶快些吧,我们可是急着赶路的。”
船老大一下一下地摇着橹,不紧不慢,似乎根本没把发话的人所说之言放在心上,那人狠狠地吐了一唾沫,却也无可奈何。
终于,船只泊在了渡口,没等众人上船,那船老大却已系好缆绳,先上了岸。但见他赤着上身,皮肤黝黑光亮,像是抹了一层油,一双赤脚格外地大,显然是一个水中好手!
下得船来,他略略地扫了众人一眼,道:“正好。”
大概是说这些人他正好可以一次渡过江去。
说完这句话,船老大便一屁股在渡口处的石阶上坐下,吆喝道:“诸位便请上船吧。”他的年纪仅在三十开外,但他的声音却显得颇有些苍老,大概是江上风浪所赐。
众人上了船,钻入船篷下,各自觅得座位。幽求与小木是所有人中除船老大外最后两个上船的,自是坐在最外面的地方。江水一荡一荡的,小木看了幽求一眼,发现一向都极为镇定的幽求此时显得略略有些不安,不由有些感到意外。
原来幽求自幼生活在北方,而北方人对水几乎天生有一种排斥畏惧,饶是幽求武功盖世,这种千百年来积淀而成的心理仍是难以避免。
船老大最后一个上船,他在船尾站定,喊了一声:“都坐稳了!”喊完这话,他已解开缆绳,船身顿时一晃。
小木心中忖道:“以一人之力驾驭这艘船横渡大江极为不易,而这船老大在往返之间竟不需要休息,真是了得,寻常船夫恐怕是难以做到这一点的。”
小木生长于江南小镇华埠,江南多水,所以小木对水上的事情甚至比幽求还要了解得多一些。他隐隐觉得这船老大应该是有些来历的!
“会不会是冲幽求而来的十日帮之人?”小木如此想着,脸上却未显现出来!
其实小木无时无刻不在思忖着如何逃离幽求的掌握。只是他知道幽求不但武功高不可测,而且极富心计,没有极佳的机会,是无法从他手中逃脱的。与其让幽求对自己心怀警惕,倒不如制造假象,让幽求误以为自己根本不会逃离他。
这一路上,小木很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幽求真的以为仇恨使小木一心一意要跟着他,然后设法报仇。幽求并不担心害怕小木对自己的仇恨,恰恰相反,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小木坚信不逃离幽求,就永远不会有复仇成功的可能。即使幽求出于一种特殊的目的真要将剑法传给自己,但自己凭这样的剑法又怎能杀得了幽求?
船只开始向对岸划去,听着外面有节奏的“哗哗”声,小木暗忖道:“也许,在这条江面上,我会有逃离幽求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