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狱卒冷冷一笑,缓声道:“这老头若再疯言疯语,你们代我好生劝劝他。”
那四个蓬头垢面的人眼中一亮,如同四匹饥饿的狼,齐声道:“大爷放心,我们一定劝得他回心转意。”
那狱卒哈哈一笑,将厚重的铁门重新锁上,扬长而去。
鱼双泪不知道牢狱中的狱卒与犯人间会形成某种默契,见狱卒对另外几人的颠倒黑白之举视若无睹,不觉狂怒至极!他本是武林高手,此时虎落平阳,竟被一群滑头无赖捉弄,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黑暗中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老家伙,你可要弄清楚了,这里不是水族,是牢狱族,你要想自己少受皮肉之苦,就忘了你是水族中人!”
另一个声音接道:“这老家伙准是猫尿喝多了,世间又哪有什么水族?”
四人不由一阵怪笑。
又有一人故作正经地道:“他说自己是水族中人,多半不假,明日送水来时,大伙儿少喝一点,把他的脑袋浸到水中,既是水族中人,那少了水可大大不妙!”
别外几人连声附和,都说此计甚妙,君子应成人之美,自己少喝点水倒无甚要紧。
鱼双泪暗自咬牙切齿,心中恨恨地道:“但愿那小子真的去了求死谷,只要他去了求死谷,就必死无疑,多少可泄我心头之恨!”
风宫无天行宫呈现出一片肃杀之气!
风宫最为神圣的“战风台”!
战风台高达三丈,分作三层,每层阶梯皆有五十名神风营的精锐好手把守,战风台最高层设有神案,两侧各有一巨型炉鼎,香烟袅绕,战风台四周旌旗招展,气象森严。
神案前有一人踞中而坐,身形高大伟岸,不世气概咄咄逼人,原来俊朗的面容有一条自上而下的紫色疤痕,异常醒目,使之平添几分肃杀诡异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此人自是傲视天下的风宫白流之主牧野静风!
此刻,他面带腾腾杀机,更让人不敢与其正视,其名动天下的伊人刀横置于香案上。
战风台正面,是广阔的校场,校场东、西、南三侧皆是身着劲装、全身披挂、肃然而立的风宫弟子。
已极少与牧野静风一同公开露面的叶飞飞这次也随之而来了,因为牧野静风是为牧野栖而召集风宫属众弟子,事关牧野栖生死的安全,叶飞飞又怎能置之度外?
她默默地立于牧野静风身侧,神情复杂,心绪更乱,自得知牧野栖与正盟结下怨仇,并为正盟所擒后,叶飞飞便终日惶惶。她万万没有想到刚刚确定牧野栖还活着之时,听到的有关牧野栖的第一件事,就这般惊人。
“栖儿怎会与正盟结仇?他被擒之后,穆大哥定会前去救他,如此一来,风宫与正盟必将有一场血战,不知又会有多少生灵涂炭?”叶飞飞心中忧心忡忡地思忖着。
战风台上另有风宫中四个重要人物,即禹诗、炎越、柳断秋、都陵。
禹诗的神情中隐隐显出不安之色,他想到了正盟扣押少主牧野栖,却不杀他,极可能是要引得风宫前去救援,一旦牧野静风怒而发兵,便落入了正盟的圈套。
牧野静风抬头看了看天空。
日已当天。
他搭在座椅上的右手微微抬起少许,雄壮的号角声立即响彻整个校场,闻者不禁有股莫名兴奋之意升起,连心跳也隐隐加快。
禹诗从牧野静风那如寒剑般的目光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他心中一震,终于暗一咬牙,趋前几步,恭声道:“宫主,正盟此举只怕别有用意……”
牧野静风扫了他一眼,道:“禹老是否想提醒本宫,说这极可能是正盟的诱兵之计?”
禹诗郑重地点了点头。
牧野静风缓声道:“那么,依禹老之意,该以何种方式救出少主?”
禹诗如何不知牧野静风话语中已有不悦之色?但他仍是道:“此事当小心谨慎,从长计议……”
“住口!”牧野静风断然喝止了禹诗,这让禹诗、炎越、柳断秋、都陵及叶飞飞皆吃惊不小,牧野静风自入主风宫后,渐渐地独揽大权,但对宫中地位尊崇的禹诗还从未如此对待过。
一时间,整个战风台的气氛凝重至极。
牧野静风似乎亦意识到什么,他的声音略略和缓了一些,道:“若是天下人知道风宫宫主之子落于正盟手中,风宫却不敢有所举措,该会如何想法?战族子民以战为荣,从不畏死,我儿亦当如此,但风宫士气却不可因此而受挫!何况,正盟已是日渐势微,十大名门中青城派已不复存在,崆峒名存实亡,思过寨元气大伤,而其他几大门派亦是人人自危,与我风宫相比,不可同日而语!我心意已决,必借此一役,一举重创正盟!”
禹诗只好退下。
此时,偌大一个校场上已是一片肃静,不闻丝毫嘈杂之声,牧野静风缓缓站起,目光扫过全场。
逾千风宫弟子轰然跪下,齐声高呼:“宫主神威,霸令天下!”
其声如雷,从校场上空滚滚而过。
牧野静风心中不由升起万丈豪情,仿佛看到了风宫滚滚铁骑席卷天下,势不可挡的情景!
他心中道:“正盟一直是挡在风宫这辆无敌战车前的绊脚石,如今是将这块绊脚石除去的时候了!”
他双掌伸出,微微上抬,逾千风宫弟子立即起身肃立。
牧野静风朗声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乃天地至理,风宫战族身怀战族热血,乃天地间最为出色一族,必将吞食天下,让世间万物皆臣服于我风宫之下,以风宫的意志为世人之意志!风宫自龙腾江湖以来,已让天下人共同侧目,背逆者无不望风披靡,今日,只待我等以风卷残云之势,就可宏图大展!风宫不战则已,战则必胜;不杀则已,杀则必绝!”
他的声音以浩然内力送出,从容不迫,却清晰传入了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牧野静风继续道:“一场空前血战将至,诸位可愿让仇敌的血,浸染你们的刀?”
“愿意!”逾千弟子振声齐呼。
“很好!”牧野静风转身持起“伊人刀”,沉声道:“此刀已有五年未出,这一次,本宫将亲自出战,此刀亦可痛饮热血!”
“锵”地一声,伊人刀破鞘而出!
惊世神兵出鞘,天地为之变色!
一道道密令由“笛风轩”飞速传出——
风宫江南行宫接令:立即大举攻袭江南清风楼;
彭城五煞行宫接令:攻袭少林。
神风营接令:袭击天下镖盟所辖的所有镖局。
若有任何抵抗,立即斩杀殆尽!
一匹匹快马由无天行宫标射而出,一只只信鸽掠过无天行宫的上空,飞入茫茫天际。
牧野静风眼看着最后一只信鸽穿窗而出,静立了良久,方缓缓转身,在案前坐下,沉思良久,忽然扬掌轻拍两声。
很快,都陵推门而进,立于案前。
牧野静风道:“你有没有发觉我今日的布署是否出现纰漏?”
都陵恭声道:“宫主以江南行宫、彭城五煞行宫攻袭正盟两大门派 ,使其难以兼顾,而以神风营诛杀十大名门中势力最弱的天下镖盟中人,可保全胜。如此一来,必给其他名门造成极大的震慑力,人人自危。而宫主神功盖世,亲自出战,当无人可与宫主抗衡!”
牧野静风略显失望地道:“你想说的,仅只这些?”
都陵摇了摇头,继续道:“无论宫主的计划如何周密细致,有一点却是绝对不可忽视的。”
牧野静风不动声色地道:“你不妨直说。”
都陵道:“少主在正盟手中,若攻得太紧,他们极可能恼羞成怒,到时恐怕少主危矣!”
牧野静风神色如旧,他缓缓点头,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此事的确不可轻视,但你莫忘了我们手中还有一个人!”
都陵道:“莫非,宫主是指华山派的游天地?”
牧野静风道:“正是他,只怕谁也不会想到与痴愚禅师诸人在一起的那个游天地是风宫一位殿主,而真正的游天地却被关押在我们风宫之中,当日的调包之计,今日派上了大用场!”
都陵亦道:“有此后着,宫主已可稳操胜券!”
牧野静风的神色却未见有任何轻松。
他又在思忖着什么呢?
一条在林中穿行的官道,两侧险峰对峙。
其中一侧山峰的半腰处,有一坳地,杂草丛生,四周又有耸天大树遮挡。
日正当头。
范离憎、天师和尚、广风行三人正躺于乱草中,半睡半醒,天黑后,只要再行数十里,就可抵达“天下镇”。
忽地,天师和尚身子微微一动,低声道:“官道上有人经过。”
广风行道:“那又如何?”虽说天师和尚是悟空的弟子,而思过寨寨主燕高照不过是悟空一仆,但天师和尚纯朴憨厚,平易待人,身为思过寨弟子的广风行亦不会对天师和尚敬而远之,他又道:“官道上若是无人通过,又怎么成为官道?”
“但这一次通过的人数必有几百人之多!”天师和尚道。
广风行“啊”了一声,大为惊愕,范离憎此时亦为之惊动。
过了一阵子,范离憎与广风行也能听到自官道传来的“沙沙”脚步声,声音甚为密急,其中还有车轮辘辘之声。
三人大为好奇,不由探身向下面的官道望去,一望之下,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但见有数百人马自西向东而行,人群中又夹有三辆马车,帷帘低垂,无法看见车内情形。
而这数百人马大多身携兵器,僧道尼儒不一而足,广风行只看了片刻,就低声道:“是正盟中人。”
范离憎压低了声音道:“怎会有如此多正盟中人汇聚于此?”
广风行摇头不知。
眼见浩浩荡荡的人马向这边越行越近,三人不再言语,虽然思过寨亦是正盟一支,但铸造血厄剑鞘之事,不能走露半丝风声,故范离憎三人仍是尽量隐藏身形,无意与正盟中人相见。
当正盟的人马经过三人下方的官道时,广风行脸上有了异样之色,他悄悄地伸手指了指那一列人马的最后面,范离憎定睛一看,赫然发现杜绣然与穆小青亦在其中,两人相距不远不近,彼此无语。
范离憎心中顿时有了异样的感觉,百般滋味齐涌心头,直到正盟中人渐渐消失于视野之外,方回过神来。
三人各怀心事,缩回身子,躺在草丛中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