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折兰勾玉杏向晚
41595700000009

第9章 一墨杏画,师徒情,名天下。(1)

有了那句约定,向晚的小千金生活也不太闲适,不过向晚并不知情。

学堂年前落成,明春正式招生授课。回玉陵之后几天,折兰勾玉忙得见不到影,只每日一早布置功课给向晚。向晚做完功课,便在乐正礼的热心陪伴下,将折兰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逛了个遍。

向晚的记性很好,折兰府很大,但一处一景她都记得很仔细。

折兰府佣仆一堆,主人只折兰勾玉一人。玉陵本是折兰老爷子的封地之一,因从折兰勾玉出生起即被划为他的封地,只差成年后正式下旨受封,所以玉陵城的一应事务,折兰老爷子除了派遣几个得力助手过来,这几年早就交由折兰勾玉全权打理。

这三年,每年初冬游学归来,折兰勾玉都会在玉陵留到过新年。他名义上虽未正式受封,实际上早已是玉陵城名符其实的城主了。

折兰府上上下下对向晚又是另一种心情。向晚就这么住进了晚晴阁,没名没份也没个说法,众人心中不免好奇,这向晚姑娘是何身份来历,竟能让折兰、乐正两大家族的继承人对她另眼相看?

这日折兰勾玉将手头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终于想起了向晚。遍寻晚晴阁,却不见向晚,于是见到个人便问:“小晚呢?”

被问之人一片茫然。沈管家交待,晚晴阁住进的姑娘一定要好生侍候,他们这些下人只知向小姐向小姐的叫,不知道她的名字是向晚。

“晚晴阁的向小姐。”

“哦,向小姐啊,她和表少爷出去了。”一说向小姐,被问之人立马笑容浮现。

“有说去哪么?”折兰勾玉手中折扇一开,笑容就浮在了脸上。

怪不得这几天乐正礼都没在他跟前晃,原来是与向晚在一块。

“今天说是去海边,天不亮就出门了。”

折兰勾玉想,他这几天真是太忙了,忙得顾不及乐正礼,更顾不及初来乍到的向晚。本来应该好好感谢乐正礼的陪伴,但他拉着向晚竟大清早出门去看海,折兰勾玉抬头看天,即使有侍卫跟着,也无论如何放心不下。

他这个表弟,天性憨直、为人纯真,就是太孩子气,眼见着就十三岁了,一天到晚还只知道玩。他十二岁的时候,已能得心应手地处理折兰家族的帐务了。

折兰勾玉略一沉吟,问了管家乐正礼向晚出门的时间,骑上马跟着出门。

玉陵临海。从折兰府到海边,骑马需两个时辰。出东城门,再在城门关前赶回来,其实看海的时间少得可怜。

向晚从未见过海,此前甚至都没听说过,只不过被乐正礼唾沫横飞的一通海侃,心里便有了期待。乐正礼热心又热情,见向晚心动,毛遂自荐要带她去增长见识,于是海边之行火急火燎的启程了。

当然,向晚是逼不得已的。乐正礼准备好一切,天没亮就来敲她房门,说要带她去个好地方,直到出了东城门,在向晚几番追问下,他才神神秘秘地说是去看海。向晚上了“贼车”,半道回来已是不可能的了。

向晚还是不会骑马。这段时间东逛西晃,乐正礼不止一次的怂恿她学马,无奈向晚态度坚定,拒不肯学,乐正礼终也没辙。

此次出海,乐正礼倒是体贴,安排了马车,自己则骑着他的“子墨”一马当先。为了方便,向晚出门都是一身男装。

马车是折兰府的,跟着的侍卫随从也是折兰府的,所以乐正礼与向晚的海边之行分外顺利。玉陵果如传闻中的富饶,出了城门一路往东,同样是乡村或偏远地,玉陵就比向晚一路所经的城池热闹,百姓的生活看起来也更富足。

向晚坐得累了,放下帘子在马车里假寐。两个时辰的路途不近,向晚开始反省大清早的她怎会上了乐正礼的“贼”车,估计是刚睡醒没正常的思考辩别能力,而且出东城门前,乐正礼都没说有这么远。

好像有很久没怎么见到折兰勾玉了,向晚心里甚是想念。他很忙,一半时间在外面,一半时间在书房,连吃饭都碰不上面。向晚安心住在折兰府,对于所受到的照顾与礼遇,心中惶惶然地,想和折兰勾玉说些什么,却一直没机会开口。

马车里备足了食物,除此外,还有一身干净衣裳。

“还有多久能到?”向晚觉得自己很没礼貌,但那声哥哥又实在叫不出口。况且她也不想高攀,她是什么身份,他二人又是什么身份,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再一个时辰吧。”绯衣黑马,不可否认,十二岁的乐正礼也很帅。

向晚趴在窗口,转而专心看沿路风景。

她是喜欢这样子到处走走的。

“小晚小晚……”见向晚不语,乐正礼放慢速度,与马车并行。

向晚抬头,用又大又亮的半月明眸看他。

“小晚,你真的不跟我回家吗?”乐正礼这几天反反复复挖墙角,“贼”心不死。

“嗯。”

“可是你看表哥忙得根本顾不上你,我明年游学,你跟着我,多好玩啊!”挖墙角的人是可耻的。此时的乐正礼一早忘了他对表哥,是怀有小小的仰慕与崇拜之情的。

“我有人照顾,吃好睡好还能读书,挺好的。”虽然向晚喜欢四处走走增长见识,不过总觉得对象换成乐正礼,总有些不靠谱。

“那我也教小晚读书吧!”乐正礼退而求其次。

“不是说好了等我再长高些,你就教我箜篌吗?”向晚其实并不讨厌乐正礼,就觉得他幼稚了些,聒躁了些。

乐正礼又将五官皱成一团,懊恼自己送什么不好,偏要送凤首箜篌,不然他一早可以教向晚了。

有个向晚这样的学生,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啊!他不在乎向晚是男是女,就是单纯地觉得向晚像是他的亲人,和表哥一样,三个人在一起很开心。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乐正礼满脸的不情愿。

向晚斜他一眼,视线越过他看向远处。

真懒得理他,那箜篌有近她一人高,加上底座,比她人还高,总得再过个三五年吧。

近一个时辰后,迎面而来的空气有了不一样的味道,有点咸,又带点腥。

“小晚小晚,我们马上到了。”

向晚被马车颠得昏昏欲睡,闻言起身,手还没来得及撩开车窗帘子,人已被探身进来的乐正礼抱了起来。

向晚是惯来处变不惊的,也没惊乍,只是认认真真地瞅乐正礼。

“骑马上看得清楚!”乐正礼比向晚大四岁,身形高大,向晚又比一般孩子瘦小,抱向晚上马于他,轻而易举。

向晚抬眼,眼前一片苍茫。

天阴阴沉沉,不远处灰茫茫一片,视线似乎很开阔,又似乎什么都看不真切。没有水天相接的绝妙美景,更没有日出日落的绚烂唯美,却依然给人一种不同于江湖的盛大气势。

驱马往前,渐渐看清海之风貌。并非乐正礼口中的湛蓝,海水些许泛黄,一浪一浪涌过来,漫过细细的沙滩,翻起微白泡沫。

“和你说的不一样。”但还是很美。原来水可以这样无边无际,漫延到视线尽头好象还只是个开始。

乐正礼坐在她身后,得意地笑:“这里是这样的,如果出海,海水会越来越蓝。”

“出海?”

“嗯,小晚乘过船吗?”乐正礼可没顾及后果,只想着将新鲜事物统统告诉小晚,希望她快快接受。

向晚摇头:“大海看起来很平静。”

哪里有他口中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汹涌热烈。

“我们乘船出海!”乐正礼手指右前方,兴奋道,“从那里一直过去,会有小岛,海水很蓝,站在岛上,海浪很高,拍岸声很大。”

向晚扭头看乐正礼,持疑。

“小晚不信?那我们赶紧出海吧。我有让人备好船只哦!”

说话间已至海滩边。乐正礼抱着向晚下马,吩咐下去,拉着向晚脱掉靴子一同下了海。

砂子细细滑滑,又沉沉实实,乐正礼一身绯衣,向晚一袭紫袍,头发都高高束起。两人将裤脚挽高,手拎着袍摆,赤脚走在沙滩上,留下一大一小两串脚印。偶尔小浪滚滚行至脚边,退回时又将脚印抹平。

时已初冬,天气微冷,赤脚淌水,冰冰凉凉。两人都是孩子心性,乐正礼不懂体贴照顾人,向晚第一次看到海,虽然脚被冻得发白,心里的兴奋大过身体的不适,亦无觉得不妥。

很快侍卫拖过来一艘敞篷小船,不大,胜在精致,可容纳十来人。乐正礼兴奋地喊向晚上船,待得两人在船上坐定,侍卫便将小船推入海中。

船至水上,又有两侍卫跟着撑桨。乐正礼与向晚并坐在船头,迎着海风,任小船悠悠驶向前方。

折兰勾玉快马加鞭赶到海边,就只看到沙滩旁候着的侍卫,而小船早不知所踪。

是的他疏忽。表弟一向孩子心性,向晚又不懂这些,天灰蒙蒙的,云层厚实,不消多久就会起风下雨,折兰勾玉心中担忧,扫了眼在场几人,难得的肃然:“表少爷出海多久了?”

这几个侍卫皆非府上新人,自然明白折兰勾玉的神色意味着什么,纷纷跪下回话:“回少主,有半个多时辰了。”

折兰勾玉抬头望天,天愈发的阴沉,海面有风,滚滚的浪潮渐有打高的趋势。

“备船。”

“回……回少主,只有一船,就是表少爷坐的那艘。”侍卫结结巴巴,额头已沁出一层细汗来。

折兰勾玉蹙眉,站在海边。稍顷,他从怀中取出一管玉箫,箫身刻竹兰,是难得一见的玉屏箫。

折兰勾玉吹箫。箫声圆润优美、幽静典雅,初听只觉悦耳,细听方知其中乾坤:箫声醇厚,似用内力吹吟,方圆数里,各处听闻箫声竟是一般轻重,又延延绵绵传至更远处,在阵阵海浪声中,悠远绵长。

乐正礼能不能听到箫声,折兰勾玉并无十分把握。

不过乐正礼也非普通人。三侯君中,微生澈的画技一绝,折兰勾玉才名天下,乐正礼最为出彩的,便是一身好武艺。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更何况乐正礼年纪轻轻,武学修为已挤身一流高手行列。

约摸一柱香后,远方隐隐出现一个黑点。折兰勾玉停箫,箫扇一换,悠然坐于马上等人。

海面风渐大,天色愈加沉黑,空气中风雨欲来的潮湿味道。

折兰勾玉高坐于马背,一身华袍暖白如玉,襟口袖口有同色兰绣,玉柄折扇扇面干净无一物,看着黑点越来越近,船上的四人已能分辨模样,他脸上缓缓浮起笑容。

“表哥表哥,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错听箫声,没想到真是你!”楞头青乐正礼一点也没发现他表哥神色有异,拉着向晚跳下船的时候,脚丫子还是光着的。

向晚的脚丫子也光着。

“礼怎么想到来海边了?”折兰勾玉合扇,指指两人的脚丫子。

两人慌忙擦干脚,穿上靴子,一边乐正礼大大咧咧扯着嗓子答道:“小晚没看过海,我带她来看看。”

折兰勾玉策马往前,弯腰抄起向晚抱坐于身前,道:“出海前可曾观过天象?这么远的路,怎地也不跟我报备一声?”

“还不是表哥你忙嘛,这两天都看不到你人影,小晚初来乍到,只好我带她各处逛逛了。”乐正礼跟着爬上马背,全无做错事的自觉。

折兰勾玉顿时无语,双腿一夹马腹,道:“先回府,风雨马上就来。”

不能想象他若晚来一步,指不定小船回不了岸,两人要在海上淋雨了。而且不抓紧时间的话,城门也会关的。

策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大雨倾盆而至。三人躲进马车尚能一避,那几个侍卫眼见着就要淋成落汤鸡,众人只得寻处民宅避雨。此处近海,稀稀落落的只几户渔民,毕竟偏远,自然认不出躲雨的正是玉陵城的准城主。

雨越下越大,短时没有停下的迹象。乐正礼开始庆幸:“表哥,幸亏你来找我们,不然我和小晚还没到小岛,要先成落汤鸡了。”

全无忧患意识。末了再加一句:“那几艘大船不知怎么样了,虽然可以避雨,不过风浪大,也够呛吧!”

不说不打紧,一说折兰勾玉心头刚压下的怒火蹭蹭往上冒,脸上的笑容反倒愈发亲切和蔼了:“你也知鲁莽了吧,什么地方不好去,到这种地方来也不思量周全,出了事怎么办?只这一次,回去禁闭一月,不许出府,若有再犯,就直接把你送回家。”

禁闭一月于乐正礼来说已是酷刑,送回家就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了。天知道对乐正礼来说,回家是件多么痛苦的事,也只有天知道,他有多喜欢跟在表哥屁股后头,巴不得两人是连体双生儿,拆也拆不开。

“表哥……”乐正礼垂死挣扎。

“时间太短?那两个月吧。”折兰勾玉笑得谦谦温和,好看的眼睛眯成弯弯一道弧。

乐正礼哀嚎,咕哝几句再不敢开口。

向晚看着他二人,勾起嘴角微微笑。

“对了,你刚才说的大船是什么?”折兰勾玉顺了气,问起正事。

乐正礼满腔郁闷,脸上的五官不自觉又皱成一堆,声音蔫蔫的:“我们本来打算出海去小岛,结果半道上看到几艘大船,不过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几艘?”

“三艘。”

折兰勾玉手中折扇一开,神色平静。心里,却是不平静的。

大雨足足下了一个时辰,才渐渐停下。一行人谢过渔民,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

光着脚丫踩沙滩出海的向晚回到府上便上吐下泻加发烧,小脸潮红,硬是忍着没吭声,还是侍候她的丫鬟发现异常,连忙上报了折兰勾玉。

折兰勾玉亲自替她把脉配药。向晚喝了药躺在床上昏睡一天两夜,第三天早上总算缓过劲来。

乐正礼白天黑夜的探了无数次,看向晚惨白着唇,烫着一张小脸,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担心,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初冬的天气,哪能让向晚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娃光着脚丫下水吹风这么久?

乐正礼认识到错误,安分下来,没再拉着向晚往外跑。向晚身体恢复后,在折兰勾玉的教导监督下,继续之前的读书习字画画,外加下棋弹琴。

乐正礼的作用慢慢显露出来。向晚学下棋,折兰勾玉是个忙人,有时间教没时间陪练,乐正礼当仁不让,成了陪练的不二人选。

向晚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的。每天一早起来,洗漱用餐,然后趁着折兰勾玉处理事务先自行读会书写会字,待得折兰勾玉忙完,便教她功课。下午也不得闲,主要是弹琴和画画,而下棋是晚饭后的功课。一天时间,从早到晚,一月三十天没得空闲。

如此被禁足两个月后,向晚实实在在学了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