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折兰勾玉杏向晚
41595700000019

第19章 漫天杏花,最是少年情动时。(4)

折兰勾玉何等条件,请媒消息一传,不到一个时辰,折兰府那道威严高贵的金钉狮环大朱门外就排起了长队。

向晚一大早起来,便闻下人们私下里炸开了锅。请媒这等大事,竟是连个征兆也没有,想不吓人也难。

向晚心里是说不清楚的感觉,勉强维持平静,赶去早饭时,还是没忍住先去府外看了看情况。

敢情全玉陵城的媒婆都挤到一堆儿了。穿红戴绿,头上一朵媒婆花,一眼望去,好一副色彩斑澜的烂花田。

向晚远远地扫一眼,返身回去。

折兰勾玉乐正礼微生澈三人已然在席,谈笑风云,气氛融洽。向晚上前,一一行礼问好,入坐时笑得纯真如天使:“师父,我是不是快有师娘了?”

折兰勾玉但笑不语,微生澈与乐正礼经过昨晚,神色都分外平静。向晚勾着嘴角,垂下眼又加一句:“府外媒婆只多不少,师父若是陪同微生大人没有时间,不如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说完抬头,看着折兰勾玉,笑如杏花怒放。

向晚虽才十二岁,却是领下这件差事。乐正礼咕咕哝哝,对此很是不满,不过折兰勾玉对向晚分外信任,一口答应,他也没辙。

老管家在府门外给媒婆们排队编号,维持现场秩序。向晚款款出现在众人跟前,长发高束,沉静端庄,自有侍卫置一太妃椅于她身后。向晚怡然坐下,朗声道:“家师日理万机,事务繁忙,为了玉陵,鞠躬尽瘁,终身大事一时也顾不上。今日又有要事缠身,抽不得空,只得委屈各位,烦各位先行回去,将你们姑娘的画像及身家资料统一于明日巳时来此交予我,待得家师有了闲时,我自会奉上。他过目之后,若有中意,折兰府会派人另行通知。不知如此,各位意下如何?”

众媒婆此前也曾听闻过折兰勾玉这位女学生的种种传闻,不难猜测她在折兰公子身边的地位,再则知她久居折兰府,说是折兰府的第二主子亦不为过。此番见她,一身男装,粉嫩嫩一个妙人,如此大事竟由她出面,虽嫌之年幼,但观其言行举止甚为得体,又碍于身份,也不好反对,只得一一道好。

“这都散去吧,若时间赶不及,晚几日也成,备好了画卷递至门侍即可,他们自会第一时间将画卷交予我。各位都是忙人,刚才让诸位久候,甚感抱歉,若是媒成,折兰府定会包个大红包谢媒。”向晚起身,从怀里掏出那柄粉面小扇,轻轻一开,学着折兰勾玉的样子懒懒摇了摇,笑得甚是可亲。

众媒婆顿时眼冒星星,折兰府的大红包,这一笔赚下来一辈子都不用愁了。一边奉承了向晚的姿色与善解人意,一边便作鸟兽散回去准备画像资料了。

不过一天时间,众媒婆已将东西一一备妥。第二日巳时,向晚准时出现,微笑着收下所有画像,再客套地安慰几句,回了晚晴阁。

画像她暂时都不会交给折兰勾玉。闲时无聊拿出几张欣赏,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环肥燕瘦各式,琴棋书画各姿,可谓应有尽有。美人们个个貌美若仙,不禁让向晚感叹玉陵的风水来,想来美女都是养在深闺人未识,所以她平日里偶尔出门,看到的都是平凡姿色。

不仅如此,向晚还吩咐老管家,若是以后还有媒婆上门,就按此法,将画像交到她这边来即可。老管家领命下去,这四年时间,向晚在折兰府的地位,让他对她难得的命令毫无异议。

连着两天向晚都没和那三人吃上一顿正餐,碰面的机会也趋于零。向晚闲来无聊,只得跑到三佰楼找金三佰。

“是小晚来了?”金三佰看到向晚,忙迎上前,拉着她手,往她身后探了探,奇道,“你那坏嘴讨人厌的哥哥怎么没来?”

去年冬天听说他有事没来,没想到一过新年就又来了。还以为他今天会跟着向晚一道过来讨骂呢!

“三佰……”多久的事了,她居然还记着。

“停!当我没说。”金三佰撇撇嘴,拉着她转身往里走,不免又低咕一句,“我是你朋友,他咒我没人要,嫁不出去,是你哥我也不原谅!”

“他是气不过你整他,哪能真被他说中。三佰,你会找到如意郎君的。”乐正礼说话一向不体谅对方感受,金三佰不小了,早该到了适嫁年龄,他说这话真的打击人。

“好,正赶上请媒的大好时候,你把我们才貌绝顶的城主大人介绍给我吧。”金三佰招手示意小二过来,报了几个菜名又冲着小二摆摆手,一脸认真的对向晚道。

向晚神色一僵,半晌尴尬地笑道:“这事,我哪说得上话。”

“得,这事现在不由你经办么?只怕说得上话你也舍不得,你那点小心事我一早看明白了。”金三佰倒是爽直,有什么说什么,看到向晚脸红,很是开心兴奋,“小晚,那些个媒婆与千金小姐,你若一人搞不定,不如我也来帮忙,我们要一击击中,把她们一网打尽,从此断了她们进折兰府的念头!”

“三佰……”向晚被说中心事好比被踩到尾巴,跳起来去拧金三佰的胳膊。

金三佰笑着躲开,逃到桌子对面坐下,上下打量一番向晚,才认真道:“虽然你还小,咱们的城主大人可不小了,你得盯着点,别被人抢走了。”

向晚坐下,神色一黯。是的,人人都道她还小,十二岁,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懂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止十二岁,她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她的心思无处可诉,她的秘密不为人知。

最重要的是,折兰勾玉对她很好,可是对她很好的他还是按例请媒,谈婚论嫁,并不曾考虑过她。

她喜欢折兰勾玉,以前觉得只是单纯的喜欢,喜欢中有感激有依赖。一个八年没得到过温暖与关怀的人,突然有人对她笑,有人对她温言软语,有人带她脱离困境,那种感情无法言喻。只是自从玉娇楼送来请帖后,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向晚自问,她心中的那根刺是一个青楼花魁自称杏花仙子,还是折兰勾玉会赴这个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若是折兰勾玉赴约,整个玉陵城,有谁敢和城主大人竞价抢人?更何况,现在还扯到了亲事,一些现实问题更不容她逃避与忽视。

不过折兰勾玉三五日定下亲事的决定向晚并不知情。于向晚来说,玉娇楼杏香姑娘的梳拢之夜,比媒婆说亲更为迫切。

名满天下的玉陵君折兰公子定亲,这么多媒婆上门,没个三五月,将方方面面考虑周全,再征得双亲同意,又怎么定得下城主夫人人选?所以当务之急是明晚杏香姑娘的梳拢之约才是!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有心事?”金三佰坐在对面,向晚的异常不难发现。

“你知道明晚玉娇楼杏香姑娘梳拢的事么?”向晚咬唇,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她本不敢肯定折兰勾玉赴不赴约,可微生澈在,就好比贵客来访,家里有精彩的活动,难道不请贵客参观?微生澈作为折兰勾玉的贵宾,这几日玉陵城关于玉娇楼的传闻又是沸沸扬扬,她知道男人的习性,只怕到时候他三人都会一道去吧。

“知道啊,这不闹得满城风雨的,玉陵城还会有人不知?”

“三佰,明晚我们也去看看吧。”

金三佰的一口茶当场喷了出来,她擦擦嘴角,顺顺胸口,半晌才道:“小晚,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明晚多少名流贵族,向晚准备混进去?上两次去玉娇楼是为了看杏花,真的只是为了看杏花,这一次呢,金三佰略一思忖便明了其中因果。

向晚点头,认认真真。

“银子呢,请帖呢?明晚玉娇楼的门可不好进!”玉娇楼那个见钱眼开的春嬷嬷,只怕明晚点杯茶也要狠宰上一刀,那不是去白送银子嘛。

“银子我有,你觉得带多少够?”

金三佰一手扶着下巴,舌头打了下结,拍着桌子道:“有多少带多少!”

折兰府的人说话就是牛气,花银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既然当事人不心疼,那她心疼作什么!

第二日晚饭光景,果然如向晚预料,折兰勾玉、乐正礼与微生澈三人出了府。出府之前乐正礼倒是专程巴巴地跑来找她,吱吱唔唔了半天,最后说了句“我们有事,你一个人好好吃饭”就跑得没踪没影了。

向晚等了一会儿才出府,先是到三佰楼与金三佰集合。两人按照老办法,避开折兰府侍卫,换了身衣裳,稍稍改头换面打扮一番,便从后门溜了。

“你带了多少银子?”金三佰拉着向晚,摸黑就近抄小路赶去玉娇楼。

向晚从怀里摸出厚厚一撂银票,比之上次多了三倍有余,递至金三佰跟前:“还有一半,我手拿不过了。”

金三佰觉得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让她有种窒息的错觉。

怎么折兰府的一个小丫头有这么多银票?

“折兰府居然有钱到了这地步!”金三佰话里有强烈的不满与忌妒。

向晚收回银票,继续鼓鼓地揣在怀里,平静道:“这不是折兰府的银票,是你讨厌的那个人给我的压岁钱,我一直没用。”

金三佰险些晕倒,身子一歪扶上一旁墙壁,努力深呼吸。天怒啊,有人这样给压岁红包的么?这么赤裸裸的一叠银票,还这么厚的一叠,简直就是败家嘛!

今晚的玉娇楼因头牌杏香姑娘的梳拢夜而设了门槛,进门之人需得有请帖,玉娇楼门外有人把守检查。

向晚与金三佰到得玉娇楼,身量虽都娇小了些,不过金三佰的妆化得很有几分沧桑,声音又是低低沉沉男中音,向晚晃晃手中的粉红请帖,两人就这么顺利地进了门。

请帖是折兰勾玉的。他三人赴宴,自是用不着这东西,留在书房就被向晚偷来借用。

金三佰倒是坦然,向晚毕竟做贼心虚,打量了四周一眼,估摸着以折兰勾玉的身份,定是在二楼最高档的包间,便拉着金三佰在大厅最角落处坐下。

此时大厅已经热闹非常,来客俱是名流贵族,或有钱的暴发户,玉娇楼的姑娘穿梭其中,陪酒卖笑,莺歌燕语,暗香浮动。

大厅正首设一大圆台,圆台四周垂着杏红轻纱,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金三佰瞪着玉娇楼的菜单,心在滴血。温柔乡里果然好宰客,男人不愧是猪投胎的,有了美色就不管菜价酒价了,玉娇楼能天天宾客满盈,金三佰不由替春嬷嬷算起了月收入年收入来。

向晚不愿招来大茶壶的侧目,伸手扯过菜单随手指了几个菜,示意大茶壶下去。

“这地方真黑啊。”金三佰感叹,纯正男音。

向晚斜她一眼,金三佰经营酒楼有道,分明也是个有钱人,偏生又守财得紧,十足的财迷一个。

“小晚,你说你的心上人在哪一间?”金三佰抬头,一间一间打量二楼包厢。

向晚也懒得辩解,跟着抬头。大厅挑高,二楼中道挑空,形成一个方形露台。从窗户来看,二楼有十间包厢,左右各四,正首对面有二。其中正首对面两间视线最好,位置最佳,从窗户看,包厢又最大。

折兰勾玉应在其中一间。

姑娘们刻意的嗲声笑语和美酒佳肴点燃整个大厅的温度。调笑声、撒娇声,荤的素的,气氛异常热烈,衬着玉娇楼今晚的大红灯笼,将向晚与金三佰的脸都映红了。

两人幸在角落,也不招人眼,吃了点东西填肚子,一时倒没有姑娘主动上门来献殷勤。

酒过半巡,玉娇楼的春嬷嬷走至台前,清清嗓子,开始说话了。这时机刚好,酒壮人胆,有人酒劲一上,连自己老子是谁都不知道,银子就更没概念了,这样竞起价来才疯狂。

“各位爷,各位大爷,各位大大爷,今晚上我春嬷嬷特别激动,一来感谢各位赏脸来我玉娇楼捧场,二来,是我们杏香今晚上终于要做女人了。”春嬷嬷话到这里一顿,底下一群人随之起哄,嚷嚷着杏香姑娘怎么还不出来,春嬷嬷心里一美,脸上的笑就更疙瘩了,一边挥着手中丝帕,一边又重复一遍,“各位爷,各位大爷,各位大大爷……”

无奈宾客们情绪高涨,也不管她说什么,只一径拍桌子晃酒杯的喊着“杏香姑娘怎么还不出来,杏香姑娘怎么还不出来”,春嬷嬷一根丝帕哪压得住这火曝的场面,丝帕一甩,转身掀了杏红轻纱进了圆台。

向晚抬头又看二楼包厢,正首对面那两间窗户严严实实闭着。

音符如月光流泻,杏红轻纱缓缓上升,圆台终于露出真面目。

圆底一朵硕大的杏花,佳人与筝立于花蕾,四周几株杏树,枝头竟有点点杏红。音符珠圆玉润,错落有致,弹的是《出水莲》,开场便表明自己的清白与清高。

佳人背对着大厅弹奏,短短一曲,让整个玉娇楼鸦雀无声。向晚想,传闻艳冠玉陵的玉娇楼花魁还是有其过人之处的。比如现在,只不过普普通通一曲《出水莲》,只不过一个窈窈窕窕的背影,只不过一袭轻轻浅浅的杏红衣裙,只不过素净青丝上那一枝杏花簪,却惹得人无限遐想,让喧哗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向晚又抬头望向那紧闭的两扇窗。这一曲《出水莲》虽然弹得很不错,毕竟普通了些。

“今天对奴家来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日子。奴家感谢大家几年来的厚爱,无以为报,唯有献歌一曲,略表心意。”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让人闻之酥酥软软。不似一般姑娘的刻意,她娇柔中的嗲,似与生俱来,让人舒坦。

这一曲不同于刚才,筝音流丽柔美,悠长典雅,伴着玉娇楼花魁天籁般的嗓音,轻轻吟唱:

“上国昔相值,亭亭如欲言。异乡今暂赏,眽眽岂无恩。

援少风多力,墙高月有痕。为含无限意,遂对不胜繁。

仙子玉京路,主人金谷园。几时辞碧落,谁伴过黄昏。

镜拂铅华腻,炉藏桂烬温。终应催竹叶,先拟咏桃根。

莫学啼成血,从教梦寄魂。吴王采香径,失路入烟村。”

一曲《杏花》,道尽无限风华与衷肠。向晚不得不承认,若她是男人,虽还未窥见美人真面目,也已经被这一曲杏花与这样一个舞台折服了。

“你觉得如何?”向晚听过金三佰唱歌,能将《十八摸》这样的青楼淫调唱成那种清幽婉转境界的,金三佰的唱功丝毫不逊于杏香。

“很不错啊,爷的骨头都听酥了。”金三佰很入戏,喝口小酒,叹一句,“有些女人天生就是来魁惑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