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8:30江林听到汽车的鸣笛声,他知道这是马局已经从市里开会回来了。市里7:00召开紧急会议,这是以前少见的。按照以往的惯例,就是天踏下来,机关的工作也是照例8:00准时上班,这是雷打不动的老矩,看来真的天要塌下来了,一切旧有的规矩都被这个很不起眼的小SARS病毒给搅乱了。江林探出头去,看到马局从轿车里跳下来,虽然看的出有点匆忙,但还是那么仪态威严的度上楼来。他是那样的一个人,身材魁伟,风度翩翩,即使在焦头烂额的麻烦中仍不失大将风度的人。他从来没有当过兵,但是你总会觉得他好象是个军人,只可惜他生错了时代,否则他一定是块当将军的材料。他的声音是宏亮的,步伐是坚定的,脸色是严肃的,高兴的时候笑声是爽朗的,眼神是温和的。他就是那么一个人,让人初看起来很可怕,但是如果你真的和他相处起来,你会发现他是一个那么可亲可敬的领导。当然,他批评你,那也是很严厉的。
“马上通知局全体领导班子开会,各业务科室也列席会议!”
江林听到马局走过局办公室的时候,对秘书小程喊话。有紧急情况,一定还是那个SARS的问题!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立即通知融融赶快把修改过的文件从电脑里调出一份,加上文件签发封面,一定要在开会之前把这个文件送到马局的手里,否则就要落后了。
江林来到融融的办公室,看到融融边修改文件,边欣赏着优雅的《致爱丽丝》,牛仔裙下线条优美的小腿在轻轻的随着节奏晃动着,简直休闲的让他心疼。唉,我的姑奶奶,你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潇洒好不好?他本来想发脾气,可是看到她副可爱的样子,怎么也发不起来。但是他还是绷着脸,“改好没有?立即打印出来!”他的声音是僵硬的,没有一点弹性,融融虽然听的有点不高兴,可是看到他那副严肃的样子,还是没有反驳,只是在心里嘀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个小小的SARS吗?专家治不了,拿我出什么气?江林就在融融的电脑上匆忙的看了一遍,略微修改了几个地方。要融融马上打印出来,融融诡秘而又妩媚的对他一笑,“对不起,科长大人,我的打印机坏了。。”她看到江林那急噪的样子,感到很好玩,扑哧笑出声来。
小会议室弥漫着84消毒液的刺鼻的气味,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为的是让空气流通更加畅快。今天的会议室收拾的格外清洁,这也是非典给带来的变化之一。等江林把草拟的文件放到马局的面前的时候,参加会议的人员都已经到齐了。他把文件交给分管业务的柳副局长,让他先看看,清了一下嗓子,开始开会。
“同志们,我刚才从市里参加一个紧急会议。是关于加强非典防范工作的。会议通报了全市非典防范工作的状况、我市的疫情,以及对涡滨县发生的一起妨碍防非工作顺利开展的恶性案件......”
江林隐约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刚才他还感到非典离他是那么的遥远,仿佛是下个世纪的事情,虽然觉得它是那么的可怕,但是犹如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它是威严的,但是它并没有给人恐怖的感觉,因为它和人之间隔离着一层看来无法突破的铁丝网。现在看来情况变了,从马局通报的情况来看,那老虎已经不再是在笼子里徘徊,它已经冲破了牢笼,度出了公园的大门,它要到大街上来散步了,它要发威,要怒吼,要吃人了,而且它就在自家邻居的窗前悠然的散步......临近的涡滨县因为防范不力,昨天已经发现第一个非典病例和两个拟似病例,这是我市的首个病例,也是全省的首发非典病例。全市如临大敌,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省医学专家组坐镇涡滨县。昨天还是晴朗的天空,在这一声响雷后,天空立刻阴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仿佛你肉眼看不到的,有那么成群密集的SARS病毒就在机关大院的空气里游荡,说不定马上就会随着一股清风飘进这骤然紧张的会议室里来......
“滴——”他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意识到这是个短消息,下意识的打开手机,一行字跳入他的眼帘:
病毒传得挺快,
心情变得很怪,
担心你被染坏,
劝你不要太帅,
说话三米以外,
人多场合闪快,
出门口罩要戴,
睡觉被子严盖,
心情保持愉快,
少接吻多吃菜。
他差点笑出声来,可他还是没有笑出来。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不知道是谁的,也许是记不清楚了。他正要关机的时候,又是一声清脆。这回是个老朋友发过来的:
防非典偏方:
口罩里夹床棉被,
拿东西全凭两腿,
睡觉与老婆背靠背。
呵!这次他真的笑出来了,但是他还是不敢怎么放肆。马局还在传达市里的会议精神,眼睛的余光扫射了他一下,他赶快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马局在通报涡滨县昨天刚刚发生的一起拆毁防非典医疗设施的严重案件:
市里决定在涡滨县临时改建一个非典隔离病房,镇上不明真相的群众在几个光棍儿人物的鼓动下,邀集了一百多名盲从的群众,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冲进临时医院,把刚刚建起的围墙推倒,激奋的群众在别有用心者的煽动下,砸坏了医院的门窗和一部分医疗设施。接到举报的两名镇委值班干部闻讯向镇长和书记做了汇报,但是镇长和书记都因有事情不在镇里。镇长老婆生病回家了,书记晚上有人宴请回城里了。两个值班干部跑到现场,群众还在闹嚷嚷的叫骂。“全市那么大,为什么一定要把这该死的医院建在我们镇上?”“都是当官的想巴结上级,拿我们老百姓的小命开玩笑......”值班的干部刚想上前给群众解释,立马被一个满身横肉的家伙上来辟脸一拳,直砸的满面桃花,另一个看形势不对,飞似的骑上摩托跑派出所报案去了。
案情很简单,也许如果案发的当晚,镇里两位大员能回来及时的处理,可能结果要好点。谁想书记大人当晚喝嘴了,手机都被打暴了,也没有人接。等他先生天明看到电话记录回话的时候,早已经晚了二月十八的庙会。市委书记、市长,县委书记、县长,还有公安局的人早已经到了现场了。这时候,他再叫妈妈早已经来不及了,心理直骂昨天那些拼命罐他辣水子的铁哥们。现在骂谁都已经晚了,他的魂一下子飞到了天外。
他不知道是怎么样从工地回到镇会议室的,只在脑海里隐约的记得,县委书记怒不可遏的脸,冒火的眼睛。然后是分管组织的副书记宣布一个决定:“......开除党籍,撤消党内外一切职务......”这不是要他的小命吗?他混到这个位子该是多么不容易......
江林回到办公室,按照马局的吩咐,立即通知融融,把局长刚刚签发过的文件拿去打印,争取在中午下班的时候全部发到各单位。现在他才能坐下来喘口气,兴奋了好久的脑子终于可以放松一下。刚才通报的案件让他思绪万千,他有点高兴,这些玩忽职守的小官僚就该如此的处理,机构改革的形势那么严峻,有多少干部的铁饭碗被砸碎了,有的分流下岗,不得不在三十多岁的年龄从新开辟新的天地,有的简直陷入生活的泥潭,困顿的如同走入了穷途末路。
他想起了弟弟,一个刚刚三十岁的乡镇农经站副站长,本来满怀希望的工作着,生活着,盼望着几年后爬到副镇长的位子上,没有想到,就在年前的乡镇事业单位机构改革中分流下来了,现在一直没有个象样子的工作,当老师的妻子以前是那么的温顺,现在也开始变的脾气暴躁了,言语之间还带着风霜......该!!真的******该撤!!反过来想想,那镇长书记也该着自己倒霉,也许就是这命运,能爬到镇长书记这个位子,他该费了多大的劲儿呀,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挖空多少心思,跑了多少领导的门子,送了多少的冤枉礼,献了多少的媚脸呀......就是这个一个小小的沙斯病毒,把他一下子给击跨了......时也?命也?为什么就撞在了他的身上了呢?再又想想,如果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僚们,都象他这样的玩忽职守,稍有疏漏,让非典在我们这个地区蔓延开去,那又该给人民群众的生命和安全带来多大的危害呢?该!活该!!
“滴——”短消息的声音把他从沉思的幽深洞穴里拽出来,他打开手机,心里一喜,这是薇的消息。她会说什么呢?在思念他?告诉她的思念,抒发她的温柔?
“林,你知道吗?我们医院昨天接收了一个非典病人,我已经请缨上了一线。为我祈祷吧,我渴望你的情感能和我一起度过这隔离的漫长岁月。很想你!”
江林脑子嗡的一下,身子一下子掉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里,那消息仿佛是一个集束炸弹,轰的一声把他的思想的一角给炸踏了,浓烈的火药味随着一声爆炸,在空气里弥散开去,以闪电般的速度在太空里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