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
最后说说我的丈夫郁文吧。我们大学同班,直到大四我还不怎么熟悉他,只知道班里有这么个男生,高高的个子,有点内向。他一直坐在比较靠后的位子,几年里我甚至还没有真正认清他。一次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碰到过他——婚后他告诉我,他经常在那里徘徊——很有点忸怩的给我打招呼,我笑了笑。“我们......我们一起吃消夜吧?”我感到很突然,我不是个轻易陪男生晚上出去的人,我直接了当的拒绝了他。“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事情。”其实我根本没有什么事,我只是不想和他一起去。第二次的印象是在班级舞会上,他主动的邀请我跳舞,那是我们第一次接触,他很兴奋,白净的脸涨地发红,在昏黄的灯光下都能看的出来,我听到他不均匀的喘息,他的动作有点变形,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在一起跳舞吧,我当时想。后来他告诉我,他激动地整整一夜没睡觉。后来开始接到他的信,后来......那个舞会是个错误,如果没有那次跳舞,一切都不会发生,可偏偏就有了那次跳舞......我的命运就是从那天改变的。
后来,我总有机会在图书室或者林荫道上碰到他,或者是在课间,他会跑过来,向我借点学习用具什么的,然后是归还这些东西,然后是讨论问题......当他再次提出要一起吃消夜,我终于答应了他。他的脸涨的绯红,高兴的说不出话。我觉得他是爱我的,什么样的表现能让一个还没有从没恋爱过的女人相信爱情的样子呢?
从此我们拉开了相约的序幕。他优雅,细腻,说话声音不高,男低音,很有磁性的那种,让人很动情的。现在想来,我当时多半是被他的声音给迷住了,还有他的一往情深的眼睛,如同一个巨大的溶洞,能把人给吸进去,我很快就融化在他的溶洞里了。
我们恋爱了一年多,医学专业学制五年,大四过后是实习、写毕业论文什么的,生活变得一下子松懈下来,有更多的自由时间,老乡聚会、同学聚会,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在一次聚会上,班长又走到我身边,他比以前更加干练了,老成的象一个社会人。他邀请我跳舞,我看看了郁文——他有点不大情愿,但还是答应了,他知道班长在追求我。录音机播放着《友谊地久天长》,他冷峻地盯着我,问我,“你为什么会选择他呢?”我觉得有点茫然。“是因为他的家庭吗?他是高干子弟,你不知道?不会吧,哈哈......”他的笑声里有一股呛人的嘲讽。“走着瞧,我会比他有出息的!”
我很少问到他家庭的情况,他好象隐约地告诉我,他父亲是某个县的副县长,我当时没有在意,这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呢,我单纯到几乎没有考虑他的家庭这个环节。你觉得我是不是个傻瓜?或者说我在这个问题上很幼稚?跳完那支舞,我感到很疲劳,主动和郁文一起到外面去了。走在林荫到上,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们就这样默默的走着,我的心情很烦躁,他的心情看来也不好。他终于开口问我,刚才班长跟我说了些什么,我觉得这样的追问很无聊,难道我没有和别人说话的权力吗?而我追问他,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把他家庭的真实情况告诉我。我越是不回答他,他越是恼火,我们开始吵架,那是第一次吵架,吵的很激烈,我回到空空的寝室,爬在被子上痛哭了一场。我在想,我怎么找了个这样的男人?
我们开始闹别扭,一闹就是十多天,我的性格里倔强的成分表现出来了,我有时候很任性,我妈妈说我是属牛的,不发脾气则已,要是发了脾气,三匹大马也拉不过来。他也不来宿舍找我,天天在我们宿舍楼下的小路上徘徊,显得很忧伤,有时候怔怔的看着我的窗口。同宿舍的伙伴都那我开玩笑,瞧呀,朱丽叶,罗蜜欧在下面走道上叹息呢!唉,又一想,毕竟都恋爱一年多了,总体上对他还是了解的,人都是有缺点和优点的。再者说,我觉得他是真心爱我的,他给我说过,如果我要是离开了他,他会自杀,看着他天天在楼下徘徊忧伤的样子,我怕他说的是真的。那天他又在楼下徘徊,我的同室的好朋友对着他喊,罗蜜欧,你怎么不上来呀?还要朱丽叶下去接你不成?我对他点了点头,他才真的跑了上来,很激动的,气喘吁吁。女伴们都说,来个热烈的吧!哈,没有的,他是有点羞怯内向的,当然我也不会同意的。不过,这件事情过后,确实比以前热烈了许多,到大学生活结束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完了整个恋爱的季节。
我们毕业分配到了涡滨县,他直接进了卫生局,而我则进了县医院。我不是涡滨人,家在江南,那里是个有色金属基地,爸妈都是那里的工人。我是随他来涡滨的,后来知道,我能进县医院是家里安排的。爸妈为我能分配到一所条件好的医院感到高兴,但也抹不去眉宇间的忧虑,他们一再教育我,人家是干部家庭,你一定要处理好家庭关系。我那时候觉得老人唠叨这些东西真是很没有必要,我带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匆匆的踏上了新的生活。
第一次到郁文家做客,我就感觉到了一丝说不出的滋味。郁文家坐落在县委大院的“高干”区,一个从外表看起来很朴素的四合院,小巧玲珑的院落,院子的左边郁郁葱葱的葡萄藤上挂着紫红的葡萄,葡萄架下一张青石圆桌,四个雕刻着古朴花纹的石鼓,院子的右边是是一个小小的花园,修剪得很讲究的盆景,米兰开着洁白的小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粉色的蝴蝶,在兰花上飞来飞去。郁文让我先坐在院子里的小石鼓上,他独自进了房间。在我的意念中,随着郁文出来的应该是他的妈妈,很热情的拉着我的手,亲热的和我寒暄,问问我初次上班的情况,一个人从南方来到北方是不是适应,工作上和生活上是不是还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正房的纱门响了一声,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走出来,穿着睡衣,一脸的倦容,仿佛很累,又仿佛很忧闷,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她不痛快。她上下的打量着我,足足有几十秒钟,不说话,面无表情,仿佛在审视一个不速之客。我感到很尴尬,这时厨房里走出来一个六十多岁穿着朴素,热情大方的的老太太,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笑盈盈的向我打招呼,“哎哟,这就是我外甥媳妇吧?啧啧,你瞧多可爱,象个水人似的,还是南方姑娘可爱......孩子快到客厅里坐......小文的妈妈,你真有福气,多好的孩子呀......”我后来从郁文那里得知,这个老太太是她妈妈的小姨,一直生活在她家里,帮助他家做家务,已经很多年了,那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就是郁文的妈妈。
我叫了声阿姨,她才把稍稍有点向下拉的嘴角动了动,扭身进了房间,“进来吧。”我随着她进了房间,这是个在我看来很讲究的客厅,我坐在沙发上,郁文的妈妈坐在藤椅上,房间里很静,只有房角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房间里很凉爽,加上郁文妈妈冷淡的目光,我身上老想打颤。坐在那里有几分钟,谁都没有说话,一股冷意悄然袭击了我的心底。郁文一边给我泡茶,一边在有一搭没有一搭的给我介绍他的妈妈。然后我们开始说话,一些不咸不淡的废话。她问了我家庭的情况,我向她简单的介绍了我的父母,她很少说什么,只是不热不冷的笑一笑。最后,她对我说,“你和郁文搞对象,我们不反对。郁文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娇生惯养长大的,脾气不是太好,今后你多让着他点。郁文喜欢你,那是你们的缘分。以前有人介绍了几个高干子女,他都没有愿意,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了你......”
吃饭的时候,郁文的爸爸回来了,还有他弟弟小武,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吃饭的时候空气也不轻松,郁文的爸爸倒是个和蔼的人,微笑着问我一些家庭和生活上的情况,勉励我好好工作,告戒郁文要好好的待我。小武也是个文静的青年,对我很友善,和他哥哥开玩笑,说我漂亮、温柔,夸他有眼光。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心理上都不开朗不起来,一想到他妈妈那不冷不热的眼光,我的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心里闷的发慌。从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也许这是个永远也无法更正的错误。晚上郁文来看我,我们吵了一架,我爬在床上哭了半夜。郁文一直在安慰我,给我解释,他妈妈就是那么个人,她对谁都是如此,不必太在意她。后来我终于安定下来,想了想也是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为郁文来的,也不是为她来的,将来结婚了,关系好了多在一起生活几天,不好了就少在一起生活几天,随她吧。既然选择了这里,我就要在生活。
就这样,我开始了在涡滨的生活,一种在说不出的感觉,说不清楚是烦恼还是郁闷,让你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的感觉。郁文依然隔三差五的到医院来看我,到我的寝室来陪我唠嗑,陪我吵架,陪到郊外游玩......那时候我在涡滨很孤独,这个县城里我只有郁文一个同学和朋友,我不找他又找谁呢?除了和父母通一下电话,我连找个哭的地方都找不到,我快要疯了。有一天,我在极度的百无聊赖中跨过了青春的河流,走完了我做姑娘的历程。
第二年的春天,我们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