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又死死闭了嘴巴，虽然告诉班主任之后，姚健打我的事后面也肯定会被牟甜知道，但当面说和间接知道，明显只会是两种结果，而现在，我更是连这两种结果都不想要了。
我决定死守秘密。
班主任见我本来有松口的意思，还高兴着，哪知道牟甜一来我会死闭了嘴巴？劝了一番没有效果，也只得苦笑着对牟甜说了几句，气恼地走了。
班主任一走，其他同学也在魏四喜的眼神指示下一个接一个走了，病房里转眼只剩下我跟牟甜两个人。
牟甜颇为诧异地看着我，笑着说：“你现在好像挺能服众呢。”
服众，什么时候能让你服了，我才真正算是服众吧？我心里苦笑了下，牟甜今天穿的很清爽，一身洁白的连衣裙，细长的小腿搭配着黑色的长筒袜，脚下是粉红色的带子塑料鞋，色彩分明，整个显得落落大方而又漂亮清纯，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孩子，是我能觊觎的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忽然飘落的细细雨丝。
外面雨丝下的天空雾蒙蒙的，一如我现在的心情，看不透。
牟甜见我不说话，又往我身边靠近了些，最后干脆就坐在床上，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眸子笑眯眯地看着我。
忽然，我觉得手心痒痒，一股悸动从灵魂深处突然冒了出来，冲出我的天灵盖，让我头发都一下根根竖了起来。
牟甜，她竟然笑着，用手在挠我的手心！
窗外噼里啪啦响起来雨声，大雨倾盆，说下就下，浓浓的泥土气息冲入我的鼻腔，我的心情，好像也被这清新的气息洗涤了，如暴雨般变得热烈起来。
这是一种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感觉，暖暖的，甜甜的，窃窃喜。
这是一种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情绪，亲密的，温柔的，暧昧着。
忽然间，我发现，这种感觉，这种情绪，很好，我真的很喜欢。
相比于之前的苦难，与傻姐姐相依为命在垃圾堆里挣扎的酸苦味道，相比于之前的疯魔，与姚健拼死拼活在器材室里打斗的热血四溢，如今这种暧昧窃喜，原来是这样让人觉得幸福。
我鼻子还堵着棉花球，身上还涂满了跌打油，即使这样，我依然觉得值，因为我的女神抠了我的手心，因为我的女神亲自向我表达了暧昧的情意！
是的，之前十几年，我就像是苦瓜汁里拧出来的孩子，苦得冒泡，街道角落里的流浪狗都要比我幸福，但是现在，我觉得我比天下间任何一个人都要幸福一万倍。
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与牟甜相见相识的一幕幕，我说她像我的傻子姐姐，她气愤甩我一巴掌，我受了付超欺负，她安慰我，看到我藏在文具盒里的信，在之后，她误会我，跟其他人一样不理解我，可是这些，在现在看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她现在在我眼前，偷偷笑着抠着我的掌心，我便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满足了。
此时此刻，我突然觉得她好美好美，比女神还美，我也好想把她拥入怀中，亲吻她娇柔细嫩的唇。
可是，就在我准备起身，拥抱她的时候，内心深处的懦弱和自卑，又一次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在我脑海里成了小恶魔，狠狠地，狰狞地，不屑地看着我笑：“你就是一个垃圾，傻缺，穷酸帽，你有什么资格喜欢牟甜？看看人家，清纯，富有，活力，你呢，你只是王不傻！”
一盆冷水从我头上浇下，我打了个寒颤，然后，鬼使神差地，缩回了被牟甜抠着的手，深深藏进了被窝。
“或许，我永远也只能站在远处看着牟甜吧。”我在心里自嘲着，流下满地泪滴。
在我缩回手的那一瞬间，我看到牟甜清亮的眸子黯淡了下去，她幽怨而委屈地看着我，嘴唇轻轻咬着，眼眶微微红了，然后，走出了病房。
“啪。”
“啪！”
两个声音，第一个是牟甜关门的声音，第二个，是我自己给自己狠狠甩了一巴掌。
牟甜走了，这一整天，再没有任何人来病房看过我，我也没想着出去，甚至拒接了护士姐姐好意送来的药膏。
我像臭水沟里的野狗一般，蜷缩了身子，窝囊地缩在被窝里，迷迷糊糊，或许是太疲倦，或许是心身都累，我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
整整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我都迷迷糊糊的睡着，像是要这样睡死过去。
早上，清晨的阳光洒在我脸上，刺得我眼珠子酸痛，我不自觉地眨巴了眼皮，突然从迷糊中惊醒过来。
醒来的我全身酸痛，完全没有休息了一天一夜的样子，反而像是网吧里通宵达旦玩了一晚上游戏，憔悴得有些不成人形。
我喜欢着牟甜，却****一样拒接了牟甜的情意，我好像又回到了跟傻姐姐相依为命的那个时候，懦弱和自卑是我的代名词。
我悄悄爬起了床，悄悄整理着睡得皱巴巴的衣服，悄悄打开门，悄悄走出了学校医务室，整个过程都是悄悄的，不敢弄出一点响声，像极了遇到于泉之前的我。
可是，就算我再怎么没有弄出响动，当我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我还是被人给堵住了。
堵我的人不是姚健，也不是被我和同学胖揍过的刘振文，而是两个陌生的同学。
这两个人，也跟我一样，瘦瘦的，个子不高，其中一个脚还有点跛，但就是这么两个人，拦住了我，冷笑着，拳头如雨点般落在我身上脸上，好像我是他们的杀父仇人。
我忘记了昨天单挑姚健一群的意气风发，忘记了从于泉那里学来的斗殴技巧，傻了似的，只顾保护着自己被打痛的部位，左支右闪，却总也闪不开，惨嚎着在地上翻滚。
翻滚之中，我突然看到牟甜一脸泪水，站在不远处看着我，而在她身边，占着风流倜傥的卜杰。
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是卜杰，他要给牟甜证明，我，王不傻，从来都只是王不傻，之前的意气风发，全都是虚幻！
他需要牟甜清醒，他需要牟甜看清楚我最真实的内心，然后，牟甜就会彻底放弃我，投入他的怀抱。
随即，牟甜流着泪，跟卜杰走了，走的时候两人并排着，他们的身影在早晨阳光的照耀下，映衬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像极了一副美丽的爱情画。
而我，只能呆呆傻傻地被两个不如我的干巴瘦揍着，傻子一样躺在地上，感觉心脏好像被人掏空了一块，痛得简直不能呼吸，甚至，我的眼睛开始模糊，里面泪水氤氲。
我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了，身上的痛远远比不上内心的伤，难受得整个人恨不得死去。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以前别人打我的时候，我最多只是心里委屈一点，愤怒一点，可是现在，为什么我心里没有委屈，没有愤怒，只有如死灰般的绝望？
既然我拒绝了牟甜的情意，那牟甜跟卜杰走到一起，我不该是为她高兴，为她祝福的吗？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受？
曾经，我以为我可以拒绝她的情意，然后把自己对她的爱恋深深埋在心底。
曾经，我以为我可以笑着目送她找到幸福，然后微笑着送上我对她的祝福。
可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恍然，原来，爱情真的是自私的，没有理由的，也无关身份贵贱。原来，我曾经的疯魔，曾经的不甘，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牟甜，而不是什么狗屁的觉悟，狗屁的压迫到了极致。
我所有的，一切的原动力，在家里是傻子姐姐，在学校，是牟甜。
我就像一只丑陋不堪的癞蛤蟆，活在臭水沟里，却真的觊觎着天上优雅翱翔的天鹅。
可是现在，我发现晚了，一切都晚了，我的懦弱和自卑，再一次成了我悲剧的罪魁祸首，这一次，我已经彻底失去了牟甜。
想到这里，我不禁露出了浓浓的自嘲，我这个傻子，注定没有女人喜欢，我也没有资格去惦记牟甜那样的女神，除非某一天，我能彻底摆脱内心铭刻的懦弱和自卑。
打我的两个干巴瘦已经走了，我在地上躺了好一阵，深深吸了好几口地上带着湿意的凉气，这才站起了身，拍拍身上的泥土，蹒跚着走。
我走的很慢，脚上像是绑了铁锤，好重好重，每一步，都像要耗尽我全部的力气。
走了许久，走到一个小湖边，我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趴下，把脸浸入清早冰冷的湖水中。
湖里的水很清澈，也真的很冷，我的头浸在湖水中，浑浑噩噩的大脑终于有了一丝清醒。
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就算我以前的经历很不堪，就算我现在还有一个傻子姐姐，就算我穷得冒泡，那又怎么样？
英雄不问出路，只要我努力下去，反抗下去，付超，张佳乐，刘振文，甚至连姚健，我都拿下了，一个卜杰算什么？牟甜也总有一天会重新对我刮目相看！
“哈哈！”我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大笑出来，可我他吗竟然忘了我现在头还浸在湖水中，刚笑了两声，冰冷的湖水便井喷一样灌入我的喉咙眼，我慌忙挣扎起身，脚下一滑，反而整个人滑进了深深的小湖中。
“啊！有人跳湖了，救人啊！”
恍惚之中，我好像听到一个女孩子尖叫的声音，然后身旁的湖水开始剧烈翻滚，我的胳膊被人抓住。
或许是身体太过疲惫，或许是真的灌入了太多的湖水，我脑子一沉，人已经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