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子砚才刚刚睡着,说了一夜的话,似是要把前尘往事都要拿出来回味一番,我却舍不得睡,确切的说,虽然又累又困,但是心中凄苦,我却毫无睡意,我贪婪的望着子砚睡脸,他的双眼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排阴影,平前冷酷坚毅的嘴唇完全放松了,微微翘着,象是一个做了好梦的孩童,就这样痴痴的望着,不知不觉,眼泪成串的流下来,不一会儿,胸前的内衣就全都湿了,子砚的肩头也湿了一片,我一边抹着泪,一边却有更多的眼泪流出来,我终于知道了,以前在天宫的时候,为什么我会有那么多的眼泪救青岚,原来,我的人生本来就是充满眼泪的人生。
轻轻的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再从他的怀里悄悄的起身,我打开衣橱,静心小筑里早就准备了我们的衣衫,虽然大多都是绿色的,可是也有几件其他颜色的,我一眼看中一件大红的丝裙,虽然不是嫁衣,但是刺目的红色丝绸上滚着金边,套在身上,虽然有点不太习惯,从镜中望去,却仍然是精神一振,喜气洋洋。
我坐在镜前,开始细心的梳妆,打开妆盒,拿出胭指,在唇上和脸颊上各抹了一点,苍白的脸色顿时显得娇艳动人,又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只梅花步摇,轻轻的插在发髻上,从来也没有这样妆扮过,我感觉镜子里那个娇羞可人的女子一点都不象自己,但是今天我是子砚的新娘子,我想给他全新的一面。让他记住我今天的妩媚,一切的美丽都是因他而生。
对着镜子,我努力的微笑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来,突然发现子砚已经醒了,他半坐着,懒懒的倚着一只枕头,眼波如水,深情款款的看着我,微笑道:“这样一打扮,果然很象新娘子了。”
我走到他的床边坐下,他还只着了一身内衣,长发散乱的垂着,一幅慵懒的样子,他把我重新拥在怀中:“我的小新娘,怎么今日起得这么早,再陪夫君睡一会吧。”
我拖着他起身,他却死活不肯,一幅撒娇无赖的模样,我做势欲走,他却一下子把我扑到床上,房间里,响起了我们的笑声,只觉得春色无边,浓情无限。
又缠绵了半日,他才恋恋不舍的起来,我捧着一杯热茶端给他,他拿过去放在鼻下一闻,微笑道:“今日这茶也透着香甜。”
我怔怔的看着他:“子砚,你就没想过,也许这茶里有毒药呢?”
子砚笑道:“怎么,是不是心彤的事情在你心里留下阴影了,不过,就算你这茶里有毒药,我也不在乎,只要是你给我的,一杯毒药我也喝。”
说罢,他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笑道:“以前醒来,也常常喝你的茶,可是今天这一杯,却特别香甜,现在真的有夫妻的感觉了。”
我的双手在簌簌发抖,身体摇摇欲坠,转过身去,不想让他看到我满眶的眼泪。我利用了他对我无限的信任,毫不费力把那瓶忘情散给他喝了下去,再过不久,他就会彻彻底底的忘记与我的****,重新变回那个理智正常的皇太子了。
“竹君,你干嘛背对着我?”子砚说着,又笑吟吟的扳过我的肩,突然叫道:“头好痛!”接着他捂着胸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他不敢相信的望着我:“竹君,我的头好痛,心里也好痛。”
我回过身来,眼泪已经流了一脸:“对不起,子砚,是我给你吃了忘情散,再过不久,你就会忘记我们之间的感情。”
子砚冲过来,不敢置信的叫道:“你疯了,我们才刚刚成亲,你为什么要我忘记我,我不许你这样,快给我解药。”
“忘情散,没有解药。千寻说,只要你没有****之念,你的心魔才不会控制你,我们自从付出真心以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只有你忘了我,你才可以获得解脱。”
子砚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想记得谁,我想忘记谁,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凭什么要替我做主,就算现在我暂时的忘记你,如果有一天,我能记起今日之事,你一定会为今日所做的事情后悔。”
我几欲晕倒,看着他伤痛的如狼一样的目光,无助的说道:“子砚。”
他恨声道:“你不要叫我。”我走近他,他却一掌打在我的脸上。
“这是我一次打女人,打得却是我最爱的女人,是我刚刚成亲的妻子,你让我忘记****,你为什么不脆叫我去死。何必让我向一个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你以为那样活着,我会幸福吗?”
药力在慢慢发挥作用,他软软的瘫坐在地上,嘴里仍然不停的念着:“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他那一掌打醒了我,其实,我已经后悔了,我不该替他做主,主宰他的人生,他是否去封印魔王,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没有权利让他为了完成这个任务,而舍弃一生挚爱,一想到此,双膝一软,我与他一起跌坐在地上。
“子砚,对不起,我后悔了,怎么办?怎么办?”
可惜他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忘情散正在慢慢清洗他的记忆,他脸上的神色痛苦至极,我手指颤抖的拿出竹萧,我想吹响静心神曲,走到他的意识,阻止忘情散清洗他的记忆,可是我的嘴唇颤抖,洞萧竟然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无助的把子砚的头抱在怀里,哭喊道:“子砚,别忘记我,我是竹君,我是你的师父,我是你的新娘子。”
我晕倒在静心小筑,事后,是墨韵救了我们。他放心不下,在城内可能去的地方四处寻找我们,直到在静心小筑里发现了我们双双晕死在地上,他把我们送回王府,苏醒后,我发现自己的眼睛肿得象个桃子,而身上居然还穿着大红的衣裙,墨韵坐在我的床前,满脸都是疑惑:“竹君,倒底发生了什么事。子砚刚才醒过来,若无其事的去上朝了,居然都没有问过你一下。”
我把事情简单跟墨韵说了一下,只是却略过了我与子砚结为夫妻的事情,而他看到我的衣着,却好象已经洞悉了一切,他心痛的长叹道:“竹君,你真的舍得让子砚忘记你,这对你,对他都是不公平的。”
我淡淡的站起身来,感觉心中已经空灵无一物,以前在心里沉甸甸的感情,突然失去了方向,然后我一字一句的说:“我是一个愚蠢的女人。”
“不,你不是,你牺牲了你们的爱情,你只是为了更多人,竹君,你做事情,从来不为自己着想,宁可自己吃尽苦头,也不皱一下眉头。”
“可是这一次,我却搭上了子砚。”
墨韵道:“如果子砚真的全部忘记了,对于他来讲,也是一种解脱。”他充满怜惜的看着我:“你为何不与他一起喝下那瓶忘情散,我想,记得的人,会比忘记的人更痛苦百倍。”
我的嘴角浮起了一个梦幻般的笑容:“即使再苦,我也想记得关于他的一切。是他给了我那么多难忘的记忆,那些刻骨铭心的情感,就算是心痛而死,我也舍不得忘记一丝一毫。”
我换下那身大红色的丝裙,重新穿回原来的碧绿的旧衣,把长长的头衣束起,用一缕绿色的丝带扎起,还是扮做了一个青衣童子,一手拿着洞萧,就此准备离开王府,回到军营去住,我曾经跟青岚说过,如果一定要死,就要死在战场上,我如今万念俱灰,天下之大,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只有战场,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只有墨韵送我离开,心彤还在养病,子砚在皇宫议事,偌大一个王府,如今却显得无限冷清,临别时,他跟我说道:“虽然你和子砚走到如今的地步,但是我不会改变我的初衷,我还会象以前守护着你们,无论你们哪一个发生了危险,我都会尽全力的帮助你们。”
我眼含热泪,不敢回头再看他一眼,今生今世,我欠了他太多。我原本最怕欠人情意,现在才知道,这世间有一些亏欠,是无论如何也回报不了的。
回到军营以后,我大病了一场,如霜一直在我床边衣不解带的照顾我,元帅也遍请良医,只是却都苦无对策,只说我这病来得奇特,发病凶猛,唯有自己解开心结,病才能痊愈。
如霜和疾风在我身边,常常说一些笑话开解我的心怀,我也总是顺着他们微笑,只是越是微笑,如霜却越是说:“竹君,看到你的笑容,我感觉心都碎了。”
疾风每天下朝以后,都会带回一些子砚的消息,听说子砚最近勤勉政事,事事亲力亲为,把诸事打理的井井有条码,文武百宫无不心服,国君已经有意让子砚提前继位,又听说心彤的身了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子砚常常带她到效外学习骑马射箭。
我总是含笑听着这些消息。这些消息,让我喜悦,也让我更加心痛,奇怪的是,我已经没有了眼泪可流,也许是泪流得太多,终于干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