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女友
“咳嗤、咳嗤……”韩晨曦猛地扯着纸盒里的纸巾,不住地给自己擦鼻涕。他的病情经过一天的拖延越发严重了,虽然吃了感冒药,但无济于事。他的头比昨天痛得更猛烈了,甚至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叩叩——”他听见有人敲门。
“进来吧。”他说,同时把纸盒收到台底下,他不希望被别人见到他这副德行。
“曦!”来人亲昵地唤他。
他站了起来,怔住了,“深田纪子——”因为昨天狄宁泉告诉他深田纪子被调到中国分公司来,所以他一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可是这么快便看见她,他还是觉得很突兀。“是被调派还是申请回来的?”他问,望向她。但是问完之后他又有些后悔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不安起来,好像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你说呢?”她朝他温媚地笑笑,挑了挑细眉。
“我不喜欢猜谜语,你知道的。”他说,因为忍不住,他轻轻地咳了几声。
“你怎么啦?”她担心地望向他,“身体不适吗?”
“我想在公司里我们只有公事?不是吗?而我的身体状况不是公事。”他说,语气僵硬。似是宣示与她划清界线,不用她假惺惺。
“你以为我回来为了什么?”她靠近他一步,“我知道三年前你误会了我。”
他一怔——他没有想到她会提起三年前。“别说了,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不必再提起。真的。结束了。”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害怕她提起往事——或许是因为他不想碰那个干疤已久,但仍然隐隐作痛的伤口。或许是因为一种——他无法说清的心理作用。
“不,没有结束!”她说,神情激动,“记得吗?我们一直没有提出过分手。所以我们没有结束。你误会我了,跟我冷战了三年。三年前我请假那一次,记得吗?我没有去美国,因为我母亲回日本了。我直接回了日本与母亲汇合,然后遇见山本旭日——他向我提出一个无理的要求。就是希望和我做最后一天情人,为了让他以后不再缠着我,我答应了。你之后出差去日本见到的那是那个情形——这些,我一直不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冷落我啦。开始我以为你对我感情已尽。所以我认命了。但是几天前,山本旭日良心发现告诉了我真相。”
“——”韩晨曦有点被这番话攫住了。
他的身体今天本就非常不佳,头重脚轻,所以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一时无法站稳。“你怎么啦——”深田纪子顺势把他抱住,扶起他的身子。他一个昏眩,于是便软软地靠在她的身上。在远距离看来,这个动作就像与情人拥抱一样。是多么亲昵与温馨。
所以,这一幕对于站在门外的甄圣美而言无疑是个重大的打击——她第一天来上班,本来是要来向她的新上司报到的。她幻想着他见到她时的惊喜。可是,她没有想到竟然碰见人家破镜重圆的一幕。深田纪子说什么?她说她跟韩晨曦从来就没有过分手,他们只是冷战。一场持续了三年的冷战。现在人家要和好如初啦。
甄圣美,你还像个傻瓜一样杵在这儿干什么?她插入制服外套口袋里抚着香包的那只手手关节咔咔作响。她痛恨韩晨曦欺骗了她的感情,他竟然把她当傻瓜戏弄。她抽出了那只手,擦了擦流下到脸上的清泪。她无声地饮泣着,接着冲进了洗手间里。
就在她把那只手从口袋中抽出的时候,她没有发现她的香包掉在了地上。
“曦,你怎么啦?”深田纪子扶韩晨曦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没事吧?嗯?”她拿出手绢,替他拭着额上泛涌而出的大滴小滴的汗珠。然后她非常熟练地沏了一杯清茶,放到他手上让他饮用。
“我没事,如果你没事请先出去吧!纪子。”现在他很需要好好冷静一下,调整调整自己的情绪。因为刚才深田纪子的一番话除了令他吃惊之外,还让他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他没有忘记甄圣美,虽然他很怀疑也许她已经忘了他。现在,如果纪子所言全是真的,他该怎么办?他还爱纪子吗?三年了,他不敢肯定他的爱经过刻意的烟灭之后是否一如往昔。他曾经用了三年的时候费尽心思地淡忘她。只是,他对她仍然念念难忘倒是真的。
那么甄圣美呢?她又处于什么位置?
她不再会出现了。他对自己说——
她已经把你遗忘了,韩晨曦。他这样想的时候,他竟然感到好心痛。
而然纪子,她倒是听话地出去了。因为她明白,经过三年之后,他确实需要一些时间适应。三年她都等了,她愿意给他一些过渡期。踏出门口的那一刹,她看见一个包香。于是她弯腰把它捡起来。
她发觉上面缝着“韩晨曦”这三个字。她怀疑是公司里暗恋他的女孩送给他的。她一直知道韩晨曦颇有异性缘的。于是她不动声色,收藏起来。如果现在她与韩晨曦关系确定,她一定会质问他这是谁送给他的?她迟早会问,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当圣美折了回来找香包的时候,她找不到了。她为自己的大意懊悔不已。她看见里面只有韩晨曦一人,于是她打算进去报到。其实刚才在洗手间洗泪眼的时候,她有打算打退堂鼓的。可是那样做,要赔偿“珑木”一大笔钱,现在她没有那个资金。
“韩经理,你好。”她站到他面前说,“我是你新来的秘书。”
他睁开被疾病折磨得有些劳累的眼睛,“是你?”他倏地站直起来。
“你好,我叫甄圣美。”她操着公事式的腔调说。她有点佩服自己的伪装。
“圣美,你?”他不解她为何对他这么冷清,这令他非常的不舒服。
“韩经理有什么吩咐吗?”她不紧不缓道。
他想,也许是因为在班上的缘故,所以她故意装作与他不认识的样子,免得同事们在背后说悄悄话。于是他说,“没事了,甄小姐,你先出去吧。我有事会叫你。”看见她,他有一篓子的问题要问她——他要问她为什么一直不给他打电话呢?不是把他忘了?他在问她为什么来“珑木”上班了?是不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总之现在,他的心情陷入了一股难以理解的兴奋中。
她出去了。在转身之际,她落泪了——她没有想到他会对她如此的冷淡。
在人事部经理办公室内,张潋艳坐在她的位置上胡乱地忙乎着。她的左手边,就是狄宁泉的办公桌。现在,他正坐在位置上不知在跟谁通电话呢。她偷偷地睨着他,发觉他也会时不时把目光射过来,于是当他射过来的时候,她就猛地好像忙着什么事情一样。
总之,看见她空闲,他便会找她的茬。
别人的秘书都不是跟经理同一个办公室,都是在经理室外面的工作间上办公,这样有人来访则可以传达或引见。但是这个狄宁泉竟然要她把办公桌搬进来。她知道他的意图,他无非是想整整她嘛。让她时刻活在他的眼皮底下,想偷空玩点儿小动作都不行。像现在,她无聊得发晕,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她很想玩玩游戏或上宽频。可是不行,有这个狄大经理时刻监视着,她想做什么都不自由。所以她恨死他了,如果让她捉着机会非得把他往死里整。
“叩叩叩——”不知是谁敲了门。
狄宁泉瞥了张潋艳一眼,示意她去开门,但她把头撇开一边,装作看不见他的示意。“不服从上司命令,扣本月薪金的百分之二十。”看,这会儿,他又搬出公司规定了。气得她半死,只得乖乖去开门。门打开了,她看见一个艳色浓浓的女子,她不认识她。
“狄经理在吗?”那个女子说,有股趾高气扬的神态,想怕是看穿了张潋艳的职位低微吧。张潋艳穿着蓝色的制服,一看便知道只是文员或者是秘书之类的了。因为经理级以上的人员不用穿制服。
“请进。”张潋艳也非常僵硬地说。不知怎的,看见这个女子她连公事式的口吻也保持不了。打心底里,她对她存在一股厌恶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女子的腔调挺孤傲的,也许是因为女子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她觉得被人忽视了。她也挺骄傲,一向受不了这种侮辱。
“宁泉——”女子在狄宁泉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来,好像跟他挺熟稔似的。
“纪子,是你!”狄宁泉站了出来,亲自为她倒了杯饮料。
“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他问她,他清楚她的为人,她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问你一个问题——”纪子从口袋中掏出那个香包,“你知道这是谁送给晨曦的吗?”她窥探性地睨入他眼里深处,“你该不会对我说你不知道吧?你跟他那么要好,我想他的事没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狄宁泉拿过那个香包,看了看,“我从没有见过它,我真的不知道,抱歉。”
这个时候张潋艳看向那个香包,她认出它,它是甄圣美花了一天的时间缝制的。可是它怎么会在这个女人手上?她有股大事不妙的预感。
“你真的不知道吗?”深田纪子好像对狄宁泉的话有所怀疑的样子。
“真的,我没有必要骗你,纪子。”
“我发誓,”他补充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它,真的。如果你想知道,你何不去问晨曦本人呢?纪子,我想你最好去问问晨曦本人。”
“好啦,”深田纪子站了起来,冲狄宁泉笑了笑,“既然你发誓说不知道,那我只好相信你啦。宁泉,我希望我们今天的谈话可以保密!嗯?”她挑了挑眉头,强制性地说,“不要让晨曦知道!嗯?”
“好。我答应你。”狄宁泉应允道。
然后深田纪子便离开了,像来时一样倨傲。她走向门口之时还故意望了望张潋艳,“你的新秘书吗?宁泉。”她扭头望向狄宁泉问道。
“是的,她姓张。”
“那你可要好好教导她哦,”她说,“身为秘书,客人来了不应该在这儿傻站着。一点礼貌也没有。宁泉,三年不见,我想不到你的眼光变差劲了。”她有点侮蔑地笑了笑,然后踏着高跟鞋离开了。
“请你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纪田纪子一离开,办公室内便被张潋艳卷起了风暴。想想,她刚才可是费了极大的忍耐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冲上去打破那个女人可恶的笑脸,现在她再也克制不住了。
“她叫深田纪子,这家公司的总裁是她的叔父,你以为你可以奈她何吗?”
“啊——”张潋艳气愤起来一拳打在桌子上。刚才狄宁泉倒给深田纪子那杯咖啡都被她震得溢出来了。“告诉我,”她几乎是勒着他的脖子了,“她为何会有那个香包?还有,她和韩晨曦是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会有那个香包?”他说,“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你甭管。”张潋艳气起来可是挺吓人的。看,现在狄宁泉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那她和韩晨曦什么关系你不会不知道吧?”她问他说。
“他们以前是情侣呀。”
“情侣?”张潋艳倏地想到甄圣美对韩晨曦的感情,“他们以前是情侣!?那他们分手了没?应该分手了吧?可是为什么这个女人好像捉到了丈夫偷腥的证物一般来质问你?天!这到底是怎样的?”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分手,”狄宁泉拿开张潋艳扯着自己领带的手。“不过他们持续冷战了三年倒是真的。他们分开了三年,一个在中国,一个在日本,从来没有联系过。甚至连他们为什么会冷战我也搞不清楚。是晨曦先对纪子冷淡的。刚开始那段时间,纪子自己也弄不清楚晨曦为什么会突然对她冷淡下来了?因为一个月前他还向她求婚了呢。但是她没有答应,她有点怀疑是因为那个原因——反正——”突地,他又望向她说:“天!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我一定是疯了。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你该不会是爱上晨曦了吧?”他说。
“去你的,”她打了他胸膛一掌,“我连见也没见过他,我怎么会爱上他呢。”
“我只是替我好姐妹愤愤不平,”她说:“你还记得那个和我一起来面试的女孩吧?她叫甄圣美,她和韩晨曦在日本邂逅,并且他们交往了。交往!那个意思你明白吗?圣美从日本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她先是放弃了一份她羡慕已久的高收入工作,固执地迁搬到这个城市来。然后进了这个公司,想给韩晨曦一个惊喜。”
“可是晨曦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他在日本认识了什么女孩。”
张潋艳什么都没说,想了想,“抱歉,我现在想去看一看圣美。”说完她就跑了。张潋艳走后狄宁泉迫不及待地拨了通电话到销售部,找韩晨曦。他承认,他的确是有着八卦的因子,他很好奇整件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晨曦也太不够朋友了吧,在日本发生了艳遇也不跟他分享分享。虽然他算不上是他的莫逆至交,可是大家一起做同事做了那么久,交情也不是用三言两语便可概括的。
电话接通了,但销售部的秘书告诉他韩经理不在,出去了。
“请问你是甄小姐吗?”他尝试地问了问。
“是,请问你是?”
“我是狄宁泉,潋艳过去找你了,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呢。”
甄圣美放下电话,若有所思,潋艳为什么过来找自己呢?
因为上班时间是不允许随便串岗的。
“圣美。”这时张潋艳已赶至了。她是跑来的,所以有点气吁吁地。她左右看了看甄圣美,“圣美,你没事吗?嗯?”她挺担忧地说。
“我会有什么事呢?”圣美眨着困惑不解的眼神。
“你看见韩晨曦了吗?”她问。
“看见了,怎么啦?”
“那你知道他有个女朋友叫深田纪子吗?”
圣美顿了顿,然后笑笑,似乎决心欺骗自己般,“在日本的时候就知道了呀——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反正我觉得我也不是太爱他。或许我根本不爱他。我现在开始认同你的话了,潋艳,你说得对。恋爱,有时候只是一场挺无聊的游戏而已。如果你想要赢得这场游戏,成为赢家,那你就必须牢记这场游戏的规则——一定不要爱他爱得比他爱你深。”
“你说什么呢?圣美!”潋艳难解地甩了甩头,“为了他你什么都放弃了。工作、生活了几年的住所!你千方百计想进这个公司,也是为了他的!不是吗?现在,圣美,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可以怎么想呢?”她在心里叹息着,想起了韩晨曦抱着深田纪子那一幕,还有在日本的虹木餐厅时,他根本就对她念念不忘。“爱就爱了,不爱就不爱了,”她说,“反正,我是决定不再爱了。”
“关于我为他付出了多少的事,你就别提了,好吗?”她对张潋艳说,“潋艳,答应我。以后请你别再提了,好吗?因为想起这些我会觉得很难堪。我会充满了怨恨的!而我,我真的不想活在恨中。”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张潋艳还是无法相信好友精心设计的一场惊喜竟然还没有机会表现就收场了。
“现在在上班呢!”圣美说:“潋艳,你先回去你的工作岗位上吧,我没事的。”
张潋艳看了眼甄圣美。虽然她掩饰得极尽完美,可是多年的手帕之交,她还是看出了好友的隐忍。她知道,这其中定是有什么曲折或者迷离的原委使甄圣美瞬间改变了初衷,她更看得出,她很舍不得这段恋情。她不愿看到好友这副愁容惨淡的模样了,所以她决定了,她要为她争取幸福。第一步,就是向深田纪子宣战。
张潋艳走了之后,甄圣美抬起了头。她不喜欢哭的,一直都不喜欢哭。可是今天她第二次哭了,第一次是因为早上看见韩晨曦和深田纪子相拥。然后好友的关心,也使她被这种真挚的友情感动了。毕业之后,她就没有什么好朋友。在工作上都是些唯利是图的工作伙伴,要是没有什么利益可图,他们甚至不会跟你来往。可是张潋艳不同,她们合住的几年间,虽然她大手大脚的,着实坑了她不少积蓄。可是每当有什么事,为她出头的也总是她。这种友情是金钱无法买到的——真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圣美猛地扭头望向跟她说这句话的人。
“韩——”她猛地僵住了。是韩晨曦!可是他刚才明明出去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对于自己与张潋艳的谈话,他又听到了多少呢?
“你是为了我才到这间公司来的吧?”他说。
“是。”她垂了垂头,有点难受。
“那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意味着什么呢?”他用目光紧紧地锁着她,不用她逃避。
“你说呢,韩经理——”她猛然鼓起勇气,抬起头望向他。
“既然你什么都听到了,那么我们把话说开了,”她说:“是的。正如潋艳所言,为了你我是什么都放弃了。从日本回来之后我没有联系你,是因为我想突地出现在你面前,给你一个惊喜。可我没有想到给我一个‘意想不到’的竟然是你——今天早上我在门外站着,看见你和深田纪子拥抱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抱着她——因为你说过你们已经分手了,没有关系了。所以为何还有拥抱?我也不想听你任何的解释——其实你也没有必要对我解释什么。韩经理,在日本的一切,我会当作是一场梦的。”
“可是我无法把它当成一场梦,”他激动起来,“圣美,你知道吗?其实这一切让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仅仅的两天,在日本相处的两天,我们就已经很熟悉了一样——当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确心不设防,当你闯进我生活的时候,我敞开了心扉。我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填补我感情生活的空白——这种感情的剖白虽然连我自己都不免怀疑,因为我们在敏感的时刻开始交往。总之,请你相信我没有骗你。”
“你敢发誓说,你跟我在一起没有任何的企图吗?是不是因为跟旧情人吃晚餐没有女朋友就觉得输掉尊严?嗯?请你诚实的回答我。”
“当时我就看穿了你的企图,你知道吗?”她说:“其实当深田纪子告诉我,你们之间的关系时,我就猜到了。只是我一直不敢相信自己是个傻瓜,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后来我会原谅你,装作无所谓或是不再追究的样子、是因为我爱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爱上你。我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所以老天爷要惩罚我吗?
“上帝让我感受到了什么是一见钟情,并且让我受到它的折磨——我不知道你和深田纪子之间究竟有什么精彩绝论的故事。告诉你,我也不想知道。真的。现在的我只希望时间倒回到八天前,我还在日本的樱花树下,但我们没有相遇,我依然是无忧无虑。”
“我以为她背叛了我,但她没有——”即使她不想听,但他还是决定告诉她。“她告诉我那天我对她的误会。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猜疑,对人不寄予信任。我甚至也不求证一下,就定了她的罪。”
“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真的。”他像是疲劳地合了合眼睛,然后睁开,“我一直认为是她背叛了我。所以我一直生活在愤恨中。假如我现在提出跟她分手的话,那么变成了我是爱情背叛者。我尝试过被人背叛的滋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并且最糟糕的是我心里乱得很,我甚至不确定自己还爱不爱她。因为我用了足足三年时间来遗忘她。而你,我不知道怎么对你定位。”
“你以为你是谁?”她做出不屑的表情睨向他,“我有很多选择的。就不用你为难做出决定了。就算你选择了我,我也未必会接受你。”
“我知道自己有多么可恶!”他一拳捶向旁边的台角,“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此刻远离爱情。可是可以吗?”他扯着唇角笑得凄楚,“纪子已经回来了。她还爱我。三年前,她以为我突然对她没有感情了,或是因为她拒绝了我的求婚,她认为我是因为这件事放弃她了。所以她离开了。是认命。生活在这个大都市里,你应该明白饮食男女的爱情有时是多么薄弱,它来无影去无踪。
“直至她知道了我是因为误会了她,才冷落她的。她以为我还爱她,像她还爱我一样,所以她回来了。她是满怀希望回来的。所以我感到很为难。因为此时此刻我真的搞不清楚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那么你想说什么呢?”看到他这样,她挺心痛的。
“你以为我想说什么呢?”他压抑不住大吼起来,引来了外面工作的同事。
“好了,甄小姐,”在同事们看热门的看眼光中他说:“我交代你的事你都记清楚了吗?嗯?任务完成之后报告我,我交代你下一项工作。”
说完之后他便进他的办公室去了,同事们见没戏可看,便都一一散去了。
只有一个像是“阿姐”级的人物仍然站在那儿,“甄圣美小姐吗?”那个阿姐级的人物操着长辈的腔调说:“工作的时候要认认真真,别惹韩经理生气了。你初来乍到不晓得,韩经理可是个严谨的人。”
“我知道了,谢谢刘组长教诲。”
原来这个阿姐还是个组长呢,负责销售组的业绩核算方面的事务,她在“珑木”工作十几年了,是个老资历了,在公司也算得上颇有威势。现在只见那位阿姐甚是牵强地点点头,似乎对甄圣美不太满意,然后便离去了。她回到她的位置上,马上便提起电话,向深田纪子报告了这一切。没错,她便是深田纪子安排在韩晨曦身边的眼线,深田纪子许她一个升职加薪的承诺便把她买通了。
而甄圣美呢?她坐在她的位置上看着手里的一包感冒药正在发呆。韩晨曦感冒了,所以她中午饭也没吃,利用这空当跑到外面给他买了药。可是她不知道怎么交给他?她还有理由关心他的身体吗?
忽地,电话响了,是内线,韩晨曦打出的。他让她把今天呈上来的文件拿给他签核。今天下面没有呈文件上来,但她还是进去了,手上拿着那包药。其实韩晨曦何尝不知道今天没有文件呈上来呢?刚才他在她的位置旁边早就看到“待签”那个匣子空空的,只是他想见她。迫切地想见她,不知怎么开口便找了这个理由。
他怕她会告诉他,“对不起,没有文件。”可是她没有,她进来了,她也想见他的吧?他想。所以他喜滋滋地坐在位置上等她进来。
她站在他前面,显得局促不安。他站起身,走去把门密密实实地关上,不允许任何人进来。窗帘也落下了,不必担心同事们从玻璃窗中看进来。
“我刚才不是故意对你吼的。”他说。
“我知道,”她装作自然地把药交到他手上,“韩经理,看来你感冒了,挺严重的,先把药吃了吧。”他不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她看了很心痛。她想给他斟茶倒水让他服药,可是那样太过温情了。所以她站着不动,她告诉自己,此刻对他的关心只是下属对上司的。
“你给我倒杯水来好不好?我走不动。”说罢,他作懒地在旁边的皮沙发坐下。嗯!他希望她服侍他,就像妻子服侍她的爱侣一样。
“好的。”她说,拿起杯去倒水,“这是下属应该为上司服务的。”她把水放到他前面的茶几上,“韩经理,吃药吧,你该不会要我喂你吧?”
“如果我要你喂我呢?你会怎么样?”
“好呀,”她说,尽量不让自己陷入困窘。她从他手上拿过药包,把它打开,“你不怕这是毒药吗?”她说,“我恨你伤害了我,所以我要毒死你。你不担心吗?”她乜斜着眼睛,妩媚地看着他。
“就算是毒药,我也会吃。”他抓起她放药的手掌,把它放到唇边,他吻了吻她的手,然后把药吞了。“我知道我自己有多可恶——”他说,然后咳嗽起来。她忙给他喝点水,又给他按摩着背脊。
“我的心情很乱啦,请你给我一些时间,好吗?”他以那双因为生病而显得无精打采的眼睛望着她。此刻一股激情从他的丹田涌上来,他好想抱住她。可是在一切未下决定之前他不能这样做。因为如果最终不能给她幸福的话,会伤她更深。现在他的心确实很乱,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他想他需要一些时间来做出抉择。
“那么,我有多少机会呢?嗯?”虽然觉得这么问会尊严贬值,可是她还是禁不住问了。如果他选择了她,就算要她卑微地伏在地上吻十里土地她也愿意。这才知道,原来她爱他已经深入骨血。
他禁不住捧起她的脸,“不是我选择你们——”他说,“是你们在选择我。我们三个人之中是公平的,你们永远不要等待谁来垂怜。纪子有山本旭日,他瞒了她三年,可见他是多么的爱她。你呢,趁你付出感情还不深的时候,赶快收手吧。等待你的选择会让你很失望的。或许我根本是个懦夫吧,在感情方面我一向挺脆弱的,或许到时候我不会做出任何选择,或许我会找一座大山躲起来,从此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真的,我不值得你等待。”
“如果爱情可以收放自如的话,那么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了,”她说:“我不管你怎么逃避。我也不管你是否会孬种地远走天涯,总之,我跟定你了。如果你想撇开我,除非你和深田纪子结婚了。那么我不会缠着你,我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幸福。所以,你一定要选择一个让你能得到幸福的人。你要知道,无论你选择了谁,都会重重地伤了另一个,这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你一定要幸福,我相信这是两个女人的希望。”
“如果我的幸福在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会内疚的。”
“那么,你真的打算逃避吗?如你所说的找一座深山老林躲起来,终其一生?如果你那样做,你就重伤了两个女人,你更残忍。”
他发觉自己的头颅开始痛了,她看见他这样,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好了!我先出去,有事叫我。”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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