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宫中回来后,裕王便常来看望安媛,有时给铃儿带来些精巧新鲜的布偶玩耍,逗弄着安媛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有时却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安媛轻声哼唱歌谣哄着铃儿入睡,心也不由自主的静了下来。
安媛从不去问外面怎样了,两人所有的话题都只围绕着铃儿,不约而同的避开了曾经的一切。
无事的时候,安媛也会抱着铃儿,教他唤自己“娘,娘。”可铃儿第一次开口说话,居然是对着朱三奶声奶气的叫了声“爹爹”,口齿虽然一如既往的不清楚,却已足够让朱三乐的开了花。他抱住铃儿,在他粉嫩的小脸上好好地亲了几口,无不得意的回望着安媛道,“看看,他管我叫爹爹了。”
安媛大是不忿,夺过铃儿满眼期待的望着它。铃儿不为所动,睁大了乌黑的眼睛,无辜的盯着自己,不时吮吸一下手指,口里发出满意的呜声。
朱三大是满足,觑着她直笑,“你要是真这么想有人管你叫娘亲,不如自己要一个是了。”
“谁要做娘亲!”安媛闹了个大红脸,鬓边垂下几缕青丝,遮住了晕了绯色粉腮上的羞意。他哈哈一笑,侧头看她,忽的心里砰然一动。
不久后,福华便来逸兰轩中找过她一次,她身份尊贵,身后的丫鬟婆子带了一大群。唯有一身素裙飘逸轻婉,浑然与她的盛装浓丽的气质不符合。她只身往高堂上一座,凤目顾盼间不怒自威。
安媛柔顺的跪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不知为何,脑海中竟浮现出翁氏的模样来。
福华望着她俏生生的伏在地上,一眼便瞅到她的素色衣裙如画,瞬时便明白了那人偏好白裙的缘由。本以为是投其所好,却想不到更添羞辱。她心中早已怒气极甚,恨不能让眼前的女子瞬时消失。只是她心思深沉,并不像翁氏那般鲁莽。略一怔间,面上只是淡淡的吩咐,“将铃儿抱来与本宫看看。”
“铃儿已经睡下了,”安媛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来看看铃儿的,她低声回禀道,“现在叫醒他怕是会哭闹个不停的。”
“大胆,一个贱婢只是暂时照料皇长孙罢了,如何能直呼皇长孙的名讳。本宫才是皇长孙名份上的母亲。”福华的声音骤然高了几分,敏锐的抓住了她的错处,毫不迟疑的吩咐道,“教她些规矩。”
马上便有几个丫鬟婆子过来拧住了安媛的手,一个位份高些的管事婆子上前便照着安媛的脸上给了一巴掌。她出手很是矫捷迅猛,一看就是常常做这样的事,此刻为了在主子面前邀功,更不免加上了十分力气,安媛被打得有些发懵,左脸瞬时肿起老高。
安媛这才明白,福华今天来的目的原来还是自己。她心知伊恨自己入骨,能挑今日出手,必然做好了一切准备,若是反抗必然无幸。抬眼见她仍然含着笑望着自己,目光中大有戏弄挑衅的意味,便强按住心中的愤怒,转念间索性不再遏制眼泪,屈辱的磕了个头,惶恐的泣道“王妃娘娘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
福华反倒有些吃惊,没想到对手竟然如此软弱。她有些狐疑的打量着她,却见她目中含泪,神色害怕,不似是作伪。她目的既已达到,估计着裕王也快回来了,若是被他看到自己在这里反而不妥,于是见好就收的教训了她几句便走了。
末了,福华临出门时,特意在窗边的摇篮下略一停留,柔若无骨的手指拂过铃儿熟睡的脸,“王爷太需要一个孩子了,仅此而已。”
安媛心里骤然一紧。
清风吹得福华白色的裙裾蹁跹,飘然若仙,却只抛下冷冷的一句话,不无警告的将安媛打回地狱:“你最好还是安分些。”
转眼夏去秋来,落叶凋敝,秋风送爽,天光也渐渐变得短了。
安媛带着铃儿独自居住在逸兰轩中,除了每日送来饮食照料起居的宫人外,并无其他人打扰,倒也过得自在清净。眼见着铃儿一天天长大,眉目俊俏,很是聪明可爱,对安媛也最为依恋,离开半步都会哇哇大哭。安媛虽然忙累,心中却有种寄托,渐渐的一刻看不到铃儿也觉得心中发慌,日复一日中倒也不觉得时间过的漫长。
这日秋凉,安媛替铃儿换了件略厚的绫缎夹袄,抱着他便去逸兰轩外的荷池边玩耍。安媛顺手摘了一片枯荷,做了个小凉帽戴在铃儿头上,看着他虎头虎脑东瞅西望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是‘叶子’”,她指着荷叶耐心的教着铃儿,“叶子,叶子……”
铃儿伸着胖胖的手指,想去摸那荷叶,口里发出嗯嗯呀呀口齿不清的声音。他自打学会开口说话后,一发不可收拾,每天都能给安媛许多新的惊喜。此刻安媛不厌其烦的教着他,神情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一个人。
“在教什么呢,”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温软的声音,似微风拂过耳畔,热热的好不舒服。安媛骤然间涨红了半张俏脸,侧眼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慌乱的站起身来,抱着铃儿匆匆行礼,“奴婢给王爷请安。”
他望着她紧张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抬眼只见不远处枯荷翻卷,莲叶墨黑后闪过一角柔白的裙衫,他不着痕迹的退后了一步,并未让她起身,无事一般闲闲问道,“最近都在给铃儿教些什么呢。”
“只是教些简单的词句罢了。”安媛蹙起了眉,铃儿如今长的又白又胖,跪着抱久了不免辛苦,连额上都浸出汗来。
忽然一双大手伸到面前,毫不犹豫的从她手中接过孩子。安媛诧异的抬起头,见他有些笨拙的将孩子抱在怀里,动作小心的可笑,似怕弄痛了铃儿一般。安媛又是惊诧又是好笑,“王爷还是交给奴婢吧,铃儿是片刻离不开奴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