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媛的呕吐时常发作,常常车行不了几里就得被迫停下来,待她好些后继续上路。一路上病势却日渐沉重,每天醒来的时间少,常常都是昏睡着。然而不一日大车却也行到了京畿地界,这天终于到了一个大的镇子上,名唤新宁镇,镇上人来人往很是繁华。徐校尉匆匆去镇上请来了最好的大夫诊治,老郎中看了看安媛的身形,又瞧了瞧她肿的足有一倍粗的小腿,迅速便开了个清热解郁的方子,呵呵笑道,“不用太过担心,夫人呕吐只是因为害喜,吃几服调理肠胃的药就好了。只是要多多注意休息保养,不要太过辛劳了。”
玉簪于是安了心,做主要在镇上挑了家大些的客栈住下,徐校尉有些为难道,“将军出门前吩咐过,一路上只走小道,不能在大城镇歇息停留,我们是不是再赶几里路,寻个人家村庄歇下?”玉簪脸色一板,轻声斥道,“我瞧徐校尉是忒糊涂了。李将军有命令,那是他没看到夫人现在的情状。将在外,君命还有所不受呢。小姐的脚都肿成这样了,还能让她再赶路么?”她声音压得极低,惟恐让安媛听到凭添心事。徐校尉扭不过她,只得叹了口气作罢。
镇里最大的客栈很是好找,就在镇子东边的路口,盖着诺大的三层楼的华舍屋檐,气魄当与其他屋舍不同,楼上金光闪闪一道匾额,上书“云仙客栈”四个浓墨打字,店门大开,一楼酒肆里坐满了人,看起来十分热闹。玉簪一看这地方就很欢喜,自是去掌柜处要一间上好的客房,掌柜四十余岁,看上去十分淳朴憨厚,带着河北地区浓重的口音说道,“客官哈,咱这的客房分天字间、地字间和人字间,天字间是最好的,只可惜今儿都住满客了,再其次地字间的客房还有一间,客官看要还是不要?”
徐校尉一皱眉头,问道,“可有没有挨在一起的人字间客房?要两间就是了。”
“有哈有哈,”掌柜十分殷勤的朝他道,“地字间的客房四钱银子一间,是朝南的方向。普通人字间的客房只要两钱银子一间,还空着许多,不过都是朝北的了。”
玉簪很是担心的望了一眼停在店外的大车,回头斥责徐校尉道,“朝北的屋子,夜里该多冷。地字间既然还有一间,当然得给小姐要一间好的屋子。徐校尉自己就委屈一下,去住人字间吧。”
徐校尉环顾四周,只见大堂酒肆之中,多是肩挑走卒之徒,不乏有许多人侧目向往,其中间或许多闪烁目光,他不免心中一紧,拉住了玉簪的衣袖道,低声道,“玉簪姑娘,此处人多口杂,不知深浅,还是住在邻间有个照应的好。”
玉簪心中恼怒他前怕狼后怕虎,一甩袖子,轻嗤道,“校尉是出来保护我们的,怎么这般胆小怕事。几个山野村夫罢了,还能兴得起什么风浪,校尉胆小,我们却不胆小。”说着她自与掌柜交付了银两,又去大车上扶了安媛,径自上楼去了。
楼上地字间的客房果然甚是宽敞明亮,一色的黄梨木家具打造精细,虽然并不名贵,却也十分的实用。地上铺着厚厚的绒线毯子,靠着窗边是一溜的福庆有余大圆角柜,拦着薄绢乌木云龙纹的美人屏风,十分的精致。倚窗处是一个攒花大炕,炕里生了暖暖的火,十分的暖和惬意。玉簪扶着安媛在炕上躺下,自去收拾行装。不一会儿,却见徐校尉提着行李物件上了楼来,她十分冷淡的招呼了一声,接过就要关上房门。谁知徐校尉却推开房门,自顾自得走了进来。
玉簪大是恼怒,言语很不客气的斥责道,“谁让你进屋来了?”徐校尉面皮一紫,分辩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夫人住的地方是否安全。”
“就让徐校尉检查一下吧。”倒是炕上的安媛听了争执说了一句,玉簪这才忿忿的住了口,仍然极不乐意的白了徐校尉一眼。
徐校尉颇是恼怒,心道这女子好不蛮横,他也不去理她,走进房来四处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就连天花板的角落也不放过,半晌才点点头,对安媛告辞道,“夫人,都检查过了,如果有什么事,随时传我就是。”
玉簪瞧着他离开的身影,心里亦是别扭的,重重的哼了一声。反是安媛温言的止住了她,“徐校尉是个仔细的人。”其实她内心亦是凄凉而不解的,对自己的保护这般严密,可有谁还会关心自己的死活呢。
到了傍晚,掌柜心情甚好,自用了几碟菜肴和米饭,又温了一小壶黄酒,独自一人自斟自酌的在屋里喝到半醺,酒涨肚中,决定去方便方便。谁知刚刚退出门去,却被一把明晃晃的利刃架到脖子上。掌柜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不住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谁知那手持利刃的蒙面刀客却冷冷一哼,把他拖到了屋外逼仄的死角里,厉声问道,“那个怀孕的女子住在哪个房?”
掌柜的手颤抖的一指二楼角落处一个亮着灯的屋子,第二句求饶的话还未出口,那刀客忽然面露凶光,眼前光影一闪,掌柜早已身首异处。
“地字间十号的饭菜送到。”
安媛忽然听到门外有陌生的声音,她望了玉簪一眼,微诧异道,“玉簪,你在店里叫了饭菜啊?”
玉簪也是有些吃惊,她拉开了门,只见外面灯火昏暗,却站着一个做店小二打扮的人,手里捧着一大盘酒菜。她惊奇的问道,“我们并没有叫酒菜啊。”
那店小二低着头,看不清面目,只是哑声道,“是掌柜吩咐我送来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玉簪笑着打趣道,“难道是你们掌柜送的,你们掌柜可真是客气的紧。四前银子一间的房,还送这么丰盛的酒菜。你先端进来吧。”
安媛在里间笑骂道,“莫浑说了,快让他去问清楚是谁定的饭菜,送错了回头掌柜可是要责怪他的。”
说话间,那小二已是端着酒菜进来,毕恭毕敬的将食盘搁在了桌上。
安媛隔着屏风望去,只见那小二身材短小却很精壮,他低着头,可是看他身形却十分熟悉。她正在诧异,却见那小二猛然抬起头来,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凶光。
安媛心道不妙,正欲叫喊示警,却见那小二已是手中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利刃,就向玉簪袭去,便欲下毒手。安媛情急之下低声道,“王二哥,手下留情。”那小二身形一滞,倒转了刀背重重的击向了玉簪,瞬时玉簪一番白眼,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