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梦回大明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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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可怜襁褓叹夭亡(4)

他心中一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天夜里,她做了个梦。

梦境里是一片漆黑而又晦暗,深邃中似乎是铃儿鲜活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放大,纯真的面目亦是逐渐清晰起来。漆黑的双眸瞪得大大,藕段似的小手臂高高的举着,好像在责怪安媛为什么不早来抱他。她惊异而又欢喜,上前直欲去搂住他,好好在怀里疼爱一番。可手刚刚触到他锦缎的小袄子,铃儿却努力的挣脱了她,面目上忽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分明看到他小小的眼鼻中都是血渍,一点点的渗了出来,淋得满脸都是血肉模糊……

她骇的大声叫喊,从睡梦中一下子惊坐起来,只觉得额上都是涔涔的汗意。忽然有一只手臂从旁牢牢的扶住了她,传递出一丝温暖的信息,“不要怕,不要怕……是做噩梦了么?”

她牢牢的攀住那手臂,小声的抽泣着,“铃儿他在怪我…他在怪我没有救他。”

“铃儿不会怪你的,他知道你已经为他尽力了……”他叹息着劝,另一只手放下了笔,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她下意识的躲闪了一瞬,抬起头来,却见他一身玄色的衫子,正是悄无声息的坐在身侧,一双眸子却有些黯淡。她这才发现自己睡梦中牢牢抱住的居然是他的右臂。而他半躬着身子斜靠在榻上,竟然是一直以一个甚是艰难的姿势,一手搂住了她,一手在批公文。

她赶紧松了手,回了回神,努力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始想他怎么会在这里,她赫然回忆到自己哭得累了,似是沉沉的在他怀中睡去……那时似乎天光还是白亮的紧,难道这一觉,竟然这般漫长?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眸四处望了望,顿时只觉得心尖也颤了颤。只见榻旁的木几上堆满了厚厚的公文,旁边还搁了支朱笔。想不到他不仅一直没走,竟然还把办公的场所搬到这屋里来。

他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似是知了她的心意,缓缓解释道,“你先前沉沉睡了,还冗自抱着我的手臂不肯撒手,我怕抽离了去会搅了你的睡梦,便借这只手臂由你去做枕头了。”说着他抬起自己有些酸麻的手臂,撇了一眼身旁堆积如山的公文,苦笑道,“父皇重病不起,奏折都堆积到我这里,明日还有铃儿的出殡之仪,今晚便也只能赶在这里批复奏折了。”

她的脸瞬时红了红,惴惴的低下了头去,声音细若蚊子,“王爷还是回昭和殿去批复吧,这里实在是太狭窄拥挤了些,不敢委屈了王爷。”

他无声的笑了笑,淡淡道,“如今你是睡醒了,便要赶我走了?”他的语声贯是不高,却有一种迫人心的压力。

她听他语音有异,不免怔了怔,勉强笑道,“哪里敢赶王爷,这不过是因为男女授受不清嘛…到底奴婢是个女儿家的,深夜与王爷相处,恐怕多有不便,传出去名声上也不好听,将来真个想要出嫁时,也不免多有阻碍。王爷自是个大度的人,相比能体谅我这点小小的用心。”

“你就这么担心要嫁出去?”他冷冷的挑眉看她一眼,眉目间都是锋利。她尴尬了半晌,忽然见他用力搂紧了她,在她耳边低低叹了口气,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其实从前…你也是这样陪我看奏折的……”

安媛心知他又想起了那个于自己百分之百相似的“茗儿”郡主,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还是哑口无言的好。于是不动声色的朝旁边挪了挪。想不到他却是牢牢的搂着她的腰,愈是感觉到她有躲闪的意思,便愈是赌气似的箍的更紧,手臂似铁箍一样,两人拉锯战似的无声的僵持了一会儿,直到他的手臂箍她生疼的闷哼了一声。

她终于着了恼,艰难的推开他的手臂,颤声说道,“王爷,你早已知晓我与叔大结下了情谊,此生双双许下誓言,非伊不嫁非卿不娶。我与王爷相识多日,早已当作知交朋友一般。可王爷两次三番的这般不避讳,恐怕与你我和叔大都多有不便。”

“知交朋友?”他玩味着她的话,脸上瞬时变化了神色,眸子里多了几分冷淡且复杂的神色。

她低下头不敢去瞧他,只是努力稳着声气说,“我知道王爷对前头去了的茗儿郡主的一片深情,可我与茗儿容貌虽似,却毕竟不是一个人,王爷这番苦心用在我身上,怕真是错付了。更何况如今王爷又有了福华郡主这样的佳偶,我从旁瞧着,福华郡主虽然为人冷了些,却是对王爷一片热心的。王爷岂不更应该好好珍惜。”

“我知道的。你不用说了,”他忽然斩钉截铁的拦住了她的话,不愿再听下去,“都为你安排过了,明日去永陵的路上,你便趁机离开吧。父皇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了。明天依旧是原来和叔大商定过的计划,到时候他会备下马车,在宫外接你离开。”

她有些哑然的听着他的话,瞬时说不出话来。

“现在太晚了,再叫秦福他们把奏折搬走太麻烦了。我今晚就在这里批完再走,” 他轻轻给她掖了掖被角,却背过身去,拾起了一本奏折坐的离她远远的,他背转了身去瞧不见面上的表情,却只听到他平淡的语声,“明天去永陵的路还有些遥远,你早些休息吧。”

她嗯了一声,飞快的钻入了被中,只露出一双点漆似的眸子转了转,却是看着他又斜倚着床榻的玄色背影很是深沉,灯火下仍旧勾着身子在批复奏折。

窗外依旧是黯淡的夜幕低垂,安媛眯着眼又撑了半个时辰,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便阖了眼想稍稍打个盹略睡会儿。

睡梦中,似乎又有人轻轻的抚过自己的眼角唇边,伴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她醒来时,窗外天色早已透亮。床榻边哪里还有人,就连木几上也收拾的干干净净,一本册页也没有。如果不是因为身上轻轻搭着的一件玄色长袍,她直疑昨夜的情景不过又是一个梦中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