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媛心中一冷,伏在冰凉的雪地里,继续苦求道,“陛下,张先生曾为皇太孙治过病,对皇太孙的身体情况很是了解,若有他来诊视,必然无错的。”
嫣儿在旁微微瞥了她一眼,却不再坚持。
“如今之计,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果然,嘉靖帝重重点了点头,他神色哀戚,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一样,“着人速去武英殿请张翰林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却又似无尽的绝望般漫长。安媛觉得自己怀中的小小身躯正在一点点冷去,她瞬时全然没了力气,双腿完全无法支撑自己,她凭了一点坚持的念想,孩子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却觉得自己也在发抖,是害怕,还是绝望……
不知什么时候,他终于匆匆赶来,从她怀里抱去了铃儿。安媛霎时瘫倒在雪地上,冰凉的雪化开,刺在膝盖上,冰冷的钻心。她远远只瞧着那人半跪在雪地里,眉目中的焦急之色越来越浓,或推或压或按或牵,片刻功夫已经换了十余种推拿手法。他的手法之娴熟,连一旁的老太医也暗自佩服。安媛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那孩子,却不敢过去打扰。
果然过了一会儿,孩子慢慢有了些生气,终于可以咧开嘴轻轻的啼哭了两声。他见孩子醒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跪在地上对嘉靖说道,“陛下,臣刺激穴位只是暂时遏止住皇太孙体内的毒气上行,眼下暂时没有危险了。然而皇太孙所中的毒,臣还不能完全识得分明,须得回去寻几味药材,三日之内应该会有所获。只要在三日之内寻到了解药,皇太孙就有救了。”
“那好,朕给你三天的时间。”嘉靖果决的说,“这三日之内,太医院上下,乃至宫内十二监衙门,都要全权听从你的调遣,务必要做倒万无一失。”
张居正身形一震,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人们见皇长孙醒来,此时脸上都有了喜色,纷纷的围将过去。张居正的额上早已经浸出密密的汗来,他不愿居功,把孩子交给秦福抱好,自己却退在人群外。安媛在一旁看着他汗如雨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悄悄地过去递上了块绣帕,替他拭去了额上的汗水。
他亦感激的回头,冲她笑笑,目光中全然是安慰之意。他心中自知不妥,却无法掌控自己的真情流露。明明是在众人之中,却似在无人之处,眼里都只有彼此。不提防还有一人的目光正犀利的看着他们,此时她推了推嘉靖帝,却是高声笑道,“陛下,救治皇太孙的张翰林果然好本事,竟比太医院的太医们还强呢。”
嫣儿的言辞恳切,笑容毫无心机,真好像是由心的话,听在张居正耳中却如同一个惊雷,果然一旁的几位太医此时都愤恨的望着自己,他不仅抬眸向嫣儿望去,却见嫣儿眼中毫无惧意的回盯着自己。他终于心下惴惴,悄悄松开了安媛的手,不想把火牵引到她身上。
“传旨重赏张翰林。”嘉靖亦点头道。
嫣儿又笑了笑,忽然望了一眼安媛,大惊小怪的呼道,“哟,这不是李夫人么?怎么做了这身宫女的装束打扮,本宫倒是没有认出来……”这是要把火又引到安媛身上来了。安媛心中一紧,忽觉得那只温暖的手重新又握紧了自己,心里这才多了几分宽慰。
“李夫人,”嘉靖忽然打断了嫣儿的话,所有的人听了都是一惊,嫣儿的面上露出一丝得色,只听嘉靖续道:“朕不去追究你如何进宫,今天为何又如此打扮,混在宫女的队伍之中,打的都是什么主意……”嫣儿心中巨动,不敢置信的望着嘉靖,乌溜的眼珠里蒙上了一层霜意。
“朕看到适才你照顾皇长孙时,确实是真情流露。朕答应你,这三日之内,你要好好的照顾皇长孙,只要这次皇长孙平安无事的度过劫难,朕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
安媛有些迷茫的抬起头来,却恰与嘉靖深邃的目光相遇,老皇帝的眼中有伤感亦有疲惫,一日之间苍老了许多。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受责罚的准备,却不想嘉靖居然会这么说。
满足一个心愿,她心内忽而起伏不定,老皇帝竟然是洞悉了自己要逃出宫去的目的,故而这样做出了隐晦的暗示吧。她一时感激无尽,她深深的磕头谢了恩,忽然在一旁的张居正也是深深跪了下去,无言的重重磕了几个头,却听到老皇帝深深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