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我就知道我这一天的躲躲藏藏是白搭了。
艰难转身,我挤出一丝云紫山专用微笑,绝对的温和谦恭,云紫标配,充满了从内心深处满溢出来的雅正之风。
师父站在门槛处俯视着我,并无什么表情,幽深的眸子几乎将我看透,我施礼,“徒儿拜见师父。”
良久,我才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微微的叹息,几不可闻。
我不明白,以为是听错,可是后来回忆的时候,才知道这声叹息是多么沉重,如同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夜夜望着一轮明月无眠。
前后脚跟进门来,我才发现原来师父的卜踪术已经精进到如此地步,未卜先知,算准了我在哪里落脚。
如此一来,我精心策划的逃跑计划,也不过是笑谈。
我有点自我嘲讽地一笑,果然如此,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姜还是老的辣……
师父把一本《静心经》给我,十几年的默契让我知道我该干嘛。
可是,明明抄的是《静心经》,我却一直心乱如麻。
月色醇凉如水,薄暮已褪,傍晚的热气早已消散,凉气渐升,月光下庭院一派清亮。
我搁笔推门而出,看到月光树影下的身影,初春的寒枝尚未抽出新芽,光秃秃的枝条疏影斑驳。师父的身上洒满春天里夜初上的清雾,我知道师父在这里站了好久,向前施礼。
我知道,师父拦着我,也能从神情可以看出,这一次不是我像平日般撒撒娇就能应允的。
就是这样,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可以随便的时候。
“云紫门训。”师父的声音里向来无悲无喜。
“温和谦恭。”我轻轻揪着袖口,不假思索。
云紫山门训,温和谦恭,不管何时何地何事,都必须保持风度,温和有礼,进退有度。
“私离山门,知错?”
“知错。”
“小二,我知道你关心你师兄,只是……”师父顿了顿,我看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稍微颤了一下,“你命中注定一劫,就在最近,还是留在山门……以防万一的好。明日我带你回山门。”
我垂眸不说话,也知道内心所想为不该问。
可是,既是命中注定,又怎不知避无可避。
我也在月光下站定,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的青石砖,月影洒落,映照着我的表情晦暗,连带着眼神也不清不明。
师父看着我,似乎是要将我的终生命运看透。
良久,他摇了摇头,“退下吧。”
师父从来都是这样,严肃,方正,像是古潭幽黯的水,肃穆沉静而流深。
“是。”我淡淡应下。
回到房里,书桌上的灯依旧亮着,摇曳的烛火温暖着书案上的书本和纸张。
《静心经》早已抄了几遍,再下手已不知写了些什么。
我离开之后,师父来找我时,才发现那纸张里凡错笔处,全都是大师兄的名字。
然后了悟何为劫。
或许,从那时开始,师父便已经下定了那个决心。
也是从那时起,他也走进了自己的劫数。
同时,也是他的劫数。
云紫山乘落峰日日夜夜相伴的师徒三人,自此离散。
可事情的一开始,又有谁知道呢。
所以,当师父发现的时候,我早已经翻墙离开了。
没错,就是翻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