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悠悠的北风穿过垂柳枝，不见了寒冬的凌冽，梳理着条条青丝。前几天刚刚下过雨，风里带着丝丝泥泞的水汽，在暗色的黄昏里如同晕染了一副水墨。
烟云过眼，暗昧不清。
我独自坐在矮墙上，低着头，柳丝像一层纱帘般在眼前来来往往，掩盖住了脸色，倒显得安静异常。一点斜阳带着抹暖色，平添两分温柔。
大师兄出来就看见这样一幅画面。
他有些迷茫。
这样的一个人，朝夕相处十几年，从小看到大，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可上午的反常，每一句话都有指向，而自己看到的，又都是证据。
为什么？他一定要好好问问。
我恍然抬头，一直盯着柳枝的眼睛有些酸涩，眨了眨眼也没有缓解。
大师兄逆光而站，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了眸子，让人看不清神色。可他的唇紧紧的抿着，脸色苍白，在逆光处更显一层晦暗。他浑身紧绷，仔细看过去，还在微微颤抖，仿佛整个人笼罩在无尽的绝望与挣扎中。
看到他的模样，我心里一紧，头又低了三分：“你……都知道了？”
师父被我惹怒到如此地步，自然是不肯轻易饶恕我的。
大师兄听到我的话浑身颤抖了一下，沙哑着嗓子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会和师父起那么大的争执？
“呵。”我苦笑一声，把东西塞到大师兄手里。
那是一封信，信上的内容我闭上眼便能记起：
吾徒青凌：
见字如晤。
一十五年，青家长子凌入吾门下，年方六岁，垂髫幼童，长侍左右，天赋异禀，终有所成。一十七年，于青冥拾得幼女，初度襁褓，赐名为念。长于山门，终日乾惕，始得娉婷。二人同学于师，兄妹情深。
首徒青凌，年及弱冠，月莲有女，是为长徒，烟霞昭昭，有名曰绮，可为良配。
小徒青念，非我族类，终得天机，造化天地，非我可及。
凌切记：汝之婚姻，吾所愿也，念之未来，不可涉也。
安守，放手，切记，切记。
大师兄见到那熟悉的笔墨，手不禁微微发抖，喉头像是千斤阻遏，好久才问到：“若是如此……”
我突然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以为，大师兄是知道我的心意的。”如释重负，我长长出了口气，最后的纱窗捅破，我以为他都知道，他待我亦是不同，我便毫无顾忌，一吐为快：“你知道的，我不只是把你当做师兄，你是我的——”
家人。
“够了。”大师兄吐出两个字，抬手捡去勾在我长发里的一根柳枝，手落在我的肩上，然后微微抬首注视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又何曾……”他的眼神渐渐迷茫，然后便染上一层雾气，手慢慢从我肩上滑下。
感受到他的渐渐离开，我慌了神从墙上跳下来，扑进他的怀里，想要抓住这份温暖。
可在他的怀里才发现，大师兄浑身冰冷，悲伤弥漫。
他抱着我，低了低头，然后轻轻推开我，别过头去：“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我该……如何面对你，或者说，你要怎么面对我？”
“怎么？”我不明所以。
大师兄有些生气，“你说怎么了？难道因为这个你就要杀了师父吗？！”
我怔住：“师父……他怎么了？”
大师兄咬着唇，死死看着我，试图从我脸上看出什么。
没等他开口，我便一把推开他，朝着小屋跑去，旋风般冲进屋里，看到的只有师父冷冰冰地躺在那里。
修道之人身体异于常人，师父还保持着以前的样子，就像睡着了一般。
师父是睡着了吧！
我伸手便去探师父的脉搏。
不死心的，我运转灵力在师父的筋脉中探查了一圈，才确定眼前这个幽潭古波的长者已经离去。
像是北风吹破了窗户一样，我的心里瞬间缺了一块，徒留冷风倒灌。
而我脸上依旧是怔怔的，一滴泪也没有。
大师兄也进来了，跪在师父眼前，可师父再也不会看他一眼。
想到刚才在师父筋脉中探查的结果，我缓缓开口：“对……”
“师父是我杀死的。”